郭宇村还有一个女人这几年来大家关注不多,那就是春花,刘媒婆的女儿,大狼的老婆。郭宇村的人没有人不夸春花的贤惠,郭宇村除过几个年龄大的女人,其她女人基本上都没有让自己闲着,而且有的女人不至于找了一个男人,唯独春花坚守妇道,不为外边的诱惑动心,一心一意抚养自己的两个子女和二狼三狼媳妇改嫁时留下的侄儿侄女。反正一条院子一大群孩子,春花协助狼婆娘悉心照料。
其实没有人理解春花的苦衷,先是春花的娘家妈妈在狼婆娘家里寄居,表面上看来狼婆娘并不计较,而且俩亲家相处融洽,实际上春花和妈妈刘媒婆都处处陪着小心,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惭愧。那种处境只有刘媒婆能够理会,每天都要看人的眉高眼低。
其实狼婆娘宽宏大量,对刘媒婆还有一点巴结的味道,几个男孩子都不在家,狼婆娘还指望春花给几个妯娌做出榜样,实际上最初的日子春花确实起到了那种作用,大狼和三狼被抓到煤矿挖煤,二狼和豹子出外赶脚,一家人看起来还浑全,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样展,春花也感觉心地坦然,反正只要男人在外边活着就有盼头,孩子他爹总有回来的一天。
大约一年多以后,郭宇村传起了一股谣言,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郭宇村的十个男人在转马沟煤矿暴动中全部死光!那时人们的感情还没有磨秃,郭宇村几乎家家都设起了灵堂,祭祀在外的游魂。张东梅哭得死去活来,张东梅甚至要渡过黄河去寻找三狼。唯有春花连悲痛都要偷偷摸摸,因为公爹公婆比春花更悲伤。春花不可能给这家人增加麻烦,春花还要安慰婆婆和公爹。
过了一段时间谣言不攻自破,金宝川回到了郭宇村,带回了郭宇村十个男人的准确消息,那消息无疑给春花和张东梅吃了一颗定心丸,张东梅东渡黄河参加了八路,三狼知道了张东梅东渡黄河的消息以后,冒险从煤矿出逃去跟昼思夜想的爱妻约会,结果被鬼子的岗哨现打成重伤,夫妻俩虽然活着相见,却没有福气百年共渡,三狼在张东梅的怀里死去,张东梅冒死把三狼运回郭宇村安葬。
二狼之死就不必赘述,反正二狼和三狼都死得有点不值,林秋妹和张东梅虽然还在惦记着她们的孩子,但是狼婆娘的屋子里已经拴不住两个媳妇。林秋妹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而张东梅在三狼死后不久,就跟葛有亮结婚,并且有了他们的儿子,儿子就寄养在东梅妈妈家里。唯独大狼媳妇春花一人把这个家里死守。春花在渺茫的希望中苦熬,转瞬间将近六年过去,岁月的叠加为春花积攒了许多好名声,连狼婆娘都认为,她的大儿媳妇非常贤惠。可是有谁知道,春花内心的委屈!
春花的大女儿已经十岁了,十岁的女儿知道替妈妈操心,婆婆给大女儿取了个妖钻的名字叫做水仙,二狼的女儿就叫做水芹,豹子的女儿叫做水花。春花的大儿子叫做宽心、林秋妹的儿子叫做宽亮,三狼的儿子叫做抗抗,板兰花的跟豹子的儿子叫做宽有。反正起下名子就是为了好称呼,农村的孩子基本上由爷爷奶奶给起名字。
一场暴雨解除了人们心里的恐慌。豹子被疙瘩雇用做了修建土匪大本营的材料总管,漏斗子带领着大狼媳妇和豹子媳妇板兰根去地里种田,板兰花的儿子还小,只能在家里抚养孩子,狼婆娘在家里做饭。照看几个孙子的责任就全部落在大孙女水仙身上。
值得一提的还有板兰花的弟弟板匠,板匠跟上刘媒婆在三官庙里打杂,混碗饭吃。
大雨过后山区的气温一下子变得凉爽,那一天水仙正跟几个小弟弟在院子里玩耍,十岁的孩子继承了爹跟娘的所有优点,长得欢眉大眼。几个孩子玩兴正浓,突然间孩子们齐齐站起来,院子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身穿军装的军人。
水仙终究年纪大点,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珠子问来人:“你俩找谁?”
男军人摸摸女孩的头,显得有点忧伤:“我是你大(爹)。”
小女孩腾腾腾跑回屋子,把狼婆娘从屋子内拉出来,指着那个男军人说:“他说他是我大。”
曾经昼思夜想,猛然相见却怀疑是在梦中。狼婆娘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眼睛,有点不敢相认。终于,那军人憋不住了,喊了一声“妈——”
狼婆娘“哎”了一声,一双萝卜脚站立不稳,差点倒下,那女军人赶忙上前,把狼婆娘扶住。
孩子们傻了,想不到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他们的大大。
狼婆娘看看大儿子,又看看身边的女人,嘴张了几张,终于什么都没有问。狼婆娘看几个孩子还傻愣着,张嘴喊道:“快,快去地里喊你们爷爷妈妈回来,就说你大伯回家了!”
大狼明显地看到了娘的疑惑,指着那个女军人解释:“她叫鲁莹。我们在太行山区打仗,战争岁月异常艰苦。经过请示领导同意,我们结婚。结婚前我把咱家的一切情况都对鲁莹说明,没有任何隐瞒。”
狼婆娘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狼婆娘不可能把重逢的喜悦冲淡,狼婆娘只是奥了一声,紧接着说:“瓮里有水,你们先洗洗,歇着,我给你们做饭。”
几个孩子来到大人们挖地的山坡上,隔着老远就喊:“爷爷——大娘——我大伯回来了,还带回家一个女人!”
初时,大人们听不清孩子们在嚷啥,还是继续挖地,等到孩子们走近了,大人们才听清,大狼回村了,还带回家一个女人!全村的女人都在一起挖地,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标对准了春花,春花却显得木然,呆鸟般地站在地里,手扶着锄头想了半天,继续挖地。
漏斗子说:“走,春花,咱回家看看。这些娃们说话不牢靠,即使带个女人也得闹清楚,他们是啥关系?即使是夫妻也关系不大,你为大,她为小。”
春花笑得凄惨:“爹,你甭解释了,我能想得开。我不会离开这个家,我离不开你跟我娘。”
村里人纵容春花:“回去吧,回去跟那陈世美闹个你死我活!咱含辛茹苦给他在家里养娃,他却引回家个野婆娘!”
春花眼里含着泪珠:“闹腾没用。心不在了,要那躯壳干啥?”
大家一阵啧啧声,看来好人没有好报。看看将近响午,大家也没有心思干活,纷纷扛起锄头回家,漏斗子跟春花走在最后,一群孩子默不作声跟在爷爷后头。
回到院子春花没有进厨屋,而是回到自己屋子关起门,一个人睡在炕上失声痛哭。
大狼站在春花的门口,对春花说:“春花,你把们打开,听我解释。”
春花哽咽着说:“不用解释了,我能想开。”
漏斗子在儿子媳妇门口喊春花:“春花,起来吃口饭,压压气,为了孩子,你要想开。”
春花说:“大,我累了,想歇歇。”狼婆娘和几个孙子轮流叫春花,春花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狼婆娘害怕出现什么意外,让大孙子到三官庙去喊刘媒婆。
本来大狼想跟春花好说好散,春花另外找一个男人他不阻拦。可是一听到刘媒婆三字大狼心里崩溃了,担心刘媒婆辛辣的诘问让他作难。大狼对娘说:“我今天必须走。部队纪律很严。”
两个军人牵着马儿从郭宇村的官路上走过,路两边站满了怒目相视的村民。那女军人一点也不怵,挺胸昂。她对大狼好像非常满意,不在意大狼有孩子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