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沟镇四面环山,中间像个盆地,界子河自西向东流经瓦沟镇,注入黄河,从瓦沟镇出,沿着界子河向西走二十里,就到了八路军跟国民党军队交界处,那里有一条公路连同长安和延安,公路经过的那条河流也叫界子河,界子河上有一座淌水桥,桥南边是国民党军队的哨所,桥北边有八路军战士站岗。平日里八路军战士和国民党士兵友好相处,互相来往,南来北往的赶脚汉子经过界子河,两边的检查都很松懈,基本上没有生什么摩擦。
瓦沟镇生暴动以后,上千暴动的饥民通过界子河北上延安,刘子房严令国民党军队不准开枪,饥民们在明善和尚的带领下顺利北上。双方都对暴动事件低调处理,但是很明显界子河两边的守军加强了戒备。
暴动事件对南北的商品运输好像影响不大,因为北至凤栖南到关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旱,北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南边,近水楼台先得月,特别是对于凤栖而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缓解了干旱带来的灾难。
界子河平时是一条涓涓细流,干旱时期有些河段甚至断流。骤然到来的暴雨卒不及防,界子河的河水猛涨,大量的河水涌到瓦沟镇,瓦沟镇流经黄河的峡谷出现了塌方,四面山上的泥石流大量涌向瓦沟镇,瓦沟镇变成了一片堰塞湖。
手脚麻利的小伙子涌上了屋顶或者窑顶上,一些老弱妇孺来不及逃跑,被大水活活淹死的不在少数,就连钱团长的部队也损失不少,部队只有少量军人驻扎在瓦沟镇,大部分军人住在靠山挖的土窑里边,大水到来时军人们防范意识极差,有些军人不知道逃跑,躲进土窑里害怕雨淋,直到大水把土窑门口封堵,军人们才手忙脚乱从土窑内逃走,有相当一部分军人来不及逃跑,被大水淹死在土窑里边。
暴雨到来时张有贵正在客厅内跟自己的两个老婆享受休闲时光,大老婆和小老婆都挺着大肚子,张有贵的功夫没有白费,张有贵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少顶天立地的男孩,张有贵期盼两个女人给他生两个男孩,所以对大老婆小媳妇都有所期待。那莲子虽然嫁给比她大二十多岁的表哥,但是看起来死心塌地,莲子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有种随遇而安的心态,她不太计较什么财物和金钱,只要能够吃饱穿好,有男人疼她就行。
大老婆也学得乖巧,特别是大女儿张芳琴嫁给土匪头目疙瘩以后,大老婆对小老婆莲子非常关照,感觉中莲子跟张芳琴一样,看到莲子她就想到她的女儿,其它富户人家几个老婆经常勾心斗角,想不到张有贵的两个老婆却亲如姐妹。
熬过了中午的酷热,西斜太阳的炙烤更加令人无法承受,尽管窗子大开,两个怀孕女人仍然热得大汗淋漓。张有贵热得只穿一条裤衩,两个女人只穿一件背心,张有贵把早晨雇人担的一瓮水不停地向砖铺的地上泼洒,水泼到砖地上冒着白气。
突然一阵大风从窗子灌进屋子,刮进来许多黄尘,张有贵赶忙去关窗子,从窗外涌进来许多带着腥臭的飞灰,那是盗挖先人陵墓的恶果,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霎那间变成了两个女鬼。
张有贵预感到了什么不妙,一股凉气透遍全身。一阵炸雷从西边天际传来,张有贵先想到要保护两个女人。
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地窖,为的是储藏财物和防备劫匪。房顶上还有一座瞭望屋,其作用就是观察宅院四周出现的异常现象。正好客厅的旁边有一架梯子,沿着梯子就能上瞭望屋观察,两个女人保住生命不难,只要沿着梯子进入瞭望屋即可。可是张有贵简直昏了头,竟然把两个女人带到地下室,还告诉两个女人不要动。他自己登上瞭望屋瞭望,看见了倾盆大雨瓢泼般地从天上倾倒下来。
大娘二娘和张有贵的亲娘住在后院,后院的地势相对较高,开始几个女眷和她们的子女也没有意识到逃跑,直到大水涌进院子才不顾一切地冒雨从地上一个人踩着一个人的肩膀上墙,正好邻居是砖窑,窑顶上躲避大水最好。
其实张有贵如果意识到大水的危险,即使大雨倾盆而下那阵子,也还来得及抢救他的两个媳妇,张有贵简直糊涂透顶,一直在瞭望屋呆了许久,看见大水迅速涌进院子,才猛然间意识到地下室可能很危险,赶紧下了梯子去抢救他的两个媳妇,可是已经迟了。水往低处流,一股大水打着旋儿涌进地下室,张有贵一拍脑袋,哇一声大哭。
可怜莲子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小姑娘被表哥骗婚,并且怀了表哥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体味人世间的酸辣苦甜,就被昏庸透顶的表哥送上了西天。甚至张有贵十一岁的小女儿张芳梅跟着奶奶也捡得了一条生命,张家唯独死了张有贵的两个女人!
大水一只延续了半个多月才逐渐散去,瓦沟镇的大街上到处散摆着动物和人的尸体,淤积着厚厚的淤泥。钱团长由于严重失职,被刘军长撤职。新调来的吴团长看到这种局面也一筹莫展,甚至给刘军长打报告要求把部队从瓦沟镇调离。跟着明善和尚造反的瓦沟镇的几百老百姓听说家乡遭遇了毁灭性的天灾,早已经没有心情当兵打仗,纷纷要求回家乡看看。八路军长考虑到这支独立团刚刚成立,八路军的部队还没有解散的先例,于是跟刘军长通过电话商量,能不能让独立团去瓦沟镇参加救灾?八路军长保证救灾结束后马上从瓦沟镇撤离。
刘军长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其实看起来两军互称友军,实际上没有不斗心眼的时候。刘子房想把这批乌合之众策反,刘军长听说带头暴动的是个和尚,刘军长对和尚有点兴趣,刘军长想结识明善和尚这个人。就这样,在明善和尚带领着几百名灾民暴动一个多月以后,这些灾民们又回到了瓦沟镇,不过灾民们多了一个头衔,叫做八路军战士。
八路军独立团长明善带着几百名刚参军一个多月的战士进驻瓦沟镇,独立团后边几十匹骡马驮着粮食,瓦沟镇留下来的灾民站在废墟上欢迎八路军,灾民们根本无法分清国民党八路军谁好谁坏,他们只关心一点,谁给他们粮食他们就欢迎谁。
打听到明善和尚又回到了瓦沟镇,疙瘩特意带着林丑牛和安远去看望他的女婿,顺便看望他的岳父大人张有贵。张有贵两个女人被大水淹死的消息疙瘩早就知道,疙瘩曾经来过瓦沟镇一回,站到山顶上看见一片汪洋大海,疙瘩不得已打马回到郭宇村,疙瘩不是那种幸灾乐祸之人,疙瘩必须给张有贵一些安慰。
看样子张有贵已经从悲情中恢复,正在雇用一些人清理院子里的污泥,两个媳妇的尸体已经草草掩埋,听说在地下室看见两个女人时,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张有贵为疙瘩和明善和尚洗尘,饭桌上的饭食大为逊色,只有一碗熏肉还算可以。明善和尚特意从边区带回来一壶高粱烧,要不然大家还没有酒喝。
席间,明善和尚特意叮咛疙瘩:“兄弟,那俩尊铜鼎虽然已经成为一堆碎片,但是仍然价值连城,可要认真保管。”
疙瘩一愣,有点不可思议,哪有女婿叫岳父“兄弟”的道理?不过随即释然,这****的秃驴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疙瘩随即效仿,拍拍张有贵的肩膀,称呼道:“兄弟,人死不能复活,过了这一段时间老哥帮你重新成家。”
岂料张有贵嘿嘿一声冷笑:“今天我算长了见识了,鳖长大了能把水瓮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