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有亮葛有信弟兄俩自从知道妈妈靳之琴的身世以后,对妈妈更加敬重。在凤栖,大多数老人只知道许多年以前,卖羊肉泡馍的老葛用一碗羊肉泡馍,为自己的儿子葛罗锅捡得一个媳妇,葛罗锅跟那要饭吃女子结婚以后,生下了两个孩子葛有亮葛有信,许多年以后葛罗锅作古,那要饭吃女子就成了葛老太婆,谁也不知道葛老太婆的身世,更不知道那老婆子竟然身怀绝技,直到有一天葛老太婆为了保护怀孕的儿子媳妇张东梅跟邢小蛮稍施拳脚,那邢小蛮从葛老太婆的一招一式中,猜测葛老太婆可能是五台山弟子。
然而,葛老太婆还是刻意保持低调,无事一般不抛头露面,更不主动招惹是非。假如不是那两尊铜鼎事件,假如不是弟弟靳之林亲自找上门来,葛老太婆可能就会默默无闻度过残生,谁也不会知道老太婆来凤栖以前的身世。
身份既然已经暴露,葛老太婆也就不再刻意隐瞒。更可况往事如烟,已经过去几十年,让后世子孙知道葛老太婆的身世也无坏处,凤栖人从此后对葛老太婆刮目相看。
人的行为做事,往往产生于一念之差。五台山佛陀明善如果不是心起邪念,跟那板兰花风流一夜,破了金身,圆寂之后也能在那神仙界谋得一官半职,可惜一生修炼毁于一旦,佛陀害怕被同行识破,不敢回那五台山继续执掌佛门。于是肩扛禅杖四处流浪。
其实那也没有什么,和尚还俗也不稀奇。关键是最初的明善还有点顾忌,不敢担当,跟那板兰花睡觉之后,又将那女子遗弃在驿站,独自一人逃之夭夭,满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那板兰花也非等闲女子,硬是吃苦受累回到凤栖,使得明善佛陀羞愧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从此后成为孤侠游神。
却说靳之琴将那板兰花收为门下弟子,最初给板兰花分派的活路是拉风箱烧火。羊肉泡馍馆在凤栖仅此一家,从早到晚食客不断。羊肉汤里放一些米壳(大烟壳),客人吃了上瘾,当年那也不是什么忌讳,客人们吃得就是那种口味,况且沿途赶脚的脚夫不抽大烟的极少,大家把那一点米壳也就不在乎。
葛家的后院里盘一口大锅,锅里边常年四季煮着羊肉,煮羊肉的大锅烧柴,凤栖城里烧煤的不多,烧柴的灶口安着风箱,需要一个人不停地拉风箱烧火。
拉风箱烧火对于板兰花来说也不是什么苦活。葛老太婆给风箱的前边掉一只秤砣,那秤砣来回摆动,板兰花拉一次风箱就要用另外一只手推一下秤砣,必须把机会把握得恰到好处,要不然秤砣就会碰到脑门。
那是一种练功的办法,当年杨门女将杨排风就是一个烧火的丫头,硬是一边拉风箱一边耍秤砣,练就了绝世武功。练功是一种枯燥无味的反复运动,来不得半点偷懒和马虎。最初板兰花练得非常起劲,板兰花主要是贪婪锅里的羊肉。每顿饭葛家老大总是给板兰花切半碗羊杂碎,烧饼管够。板兰花吃饭不算饭钱,做活没有工钱,每天落得吃饱饭。
那天葛有信回家探望妈妈,葛有信在凤栖的身份属于半公开状态,甚至当地驻军都知道葛老太婆的二儿子是个八路,当年属于国共合作时期,葛有信回凤栖一般没有什么风险。
葛有信这次回家,主要还带着组织分配的任务。当年凤栖大张旗鼓地跟日本鬼子做大烟生意,八路军由于本身力量有限,基本上采取了不理不睬的态度,只要国民党不阻止八路军向延安运输医药器械和日常生活用品,八路军只能保证自己的队伍远离毒品。可是这一次瓦沟镇现了大量的文物,上级组织要求八路军小分队尽可能挥自己的影响力,在不影响国共合作的大前提下尽量阻止胡老二跟日本鬼子的文物交易。
这是一次特殊的任务,必须做到不动声色,不能让国民党现八路军的意图,更不能给国民党留下口实,致使国共合作破裂,假如国民党切断了南北物资运输线,对抗日战争的大局极为不利。
可是文物属于国宝,绝对不能落入日本人手中,八路军如果再置之不理,就对不住一个中国人的良心。葛有信知道妈妈的影响,知道妈妈在凤栖人心目中的地位,想让妈妈出面,阻止这次文物交易。
葛老太婆一生保持低调,基本上不愿意介入任何纠纷,虽然儿子参加了八路,但是葛老太婆却没有自己的政治立场,也没有那种爱国情怀。听到儿子说这批文物不能流失国外,葛老太婆还有点不以为然。虽然从小在五台山学艺,对文物古迹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但是葛老太婆心里还是认为对那些破铜烂铁的估值太高,想象不来葛老太婆仅仅代为保管了那么几天铜鼎,疙瘩竟然给她分了一千两黄金!
为了不拂儿子的面子,葛老太婆答应试试。可是靳之林已死,胡老二跟葛老太婆基本上没有什么交往,这件事该怎样下手,还是让葛老太婆费尽心机。
事不宜迟,黄河两岸日本鬼子和胡老二由于互不信任而陷入僵局,这种僵局一旦打开,后果将不可估计。必须尽快找出一个办法,先让双方无法交易。
母子俩陷入焦虑之中,正在烧火的板兰花思想却开了小差,小姑娘的全部目的只有一个,尽快为自己找个靠山,找个女婿,颠沛流离的日子板兰花过够了,看见一个小伙子板兰花就很自然跟自己的命运连接在一起。那个葛有信板兰花好像在那里见过,那不是一见钟情一见痴心,实实在在是抓不住一个男人!姑娘一边烧火一边瞎想,心悬神离,不小心那秤砣飘过来砸到板兰花的前额,顿时血流满面。葛老太婆眼疾手快,一下子用手将小姑娘的伤口捂住。葛有信顺势跳下炕,不到一刻钟请来了中医郭全中。
这是一般的撞伤,用些止血药,包扎一下就可以。葛老太婆看看儿子葛有信,瞬间明白了板兰花的心思。大家都从苦难中过来,葛老太婆对板兰花还是同情。女人,女人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小姑娘包扎伤口以后回到自己屋子,葛老太婆让小姑娘躺在炕上别动,一直看着板兰花静静地睡去,葛老太婆这才走出屋子,看儿子葛有信代替板兰花烧火,葛老太婆坐在儿子身边,给儿子谈这个小姑娘不幸的经历。
葛有信说:“我一进咱家就认出了这个小姑娘,她的老家在郭宇村。那一年郭麻子的游兵散勇流窜到郭宇村,郭宇村的小姑娘基本上全部被那些游兵散勇糟蹋,没有一个幸运。不说那些了,那些游兵散勇们曾经打过日本,战争年代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很难分清。我知道娘的意思,既然娘把这个小姑娘收留,我就有责任为这个小姑娘安排出路。”
葛老太婆想了半天,还是谈了她自己的看法:“儿子,你刚才让我想办法阻止胡老二跟日本人进行文物交易。娘不是不想帮忙,这件事很难。在凤栖能阻止胡老二跟日本人做生意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刘子房军长。可是娘想,没有刘军长幕后支持胡老二也寸步难行。所以,娘还是劝你们八路军见机而行,目前国民党的实力还是比八路军大,这件事最好不要搞僵。”
板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炕上起来了,这时正站在娘俩的身后,头上还扎着一绺白布,好像是给谁戴孝。小姑娘流过血的脸颊显得俊俏,她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大哥,你把我带走,说不定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