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呼风雨和另外一个蒙古男人没走,不管怎么说呼风雨是一个妈妈,是一个女人,那种对孩子的情感刻骨铭心,她想跟两个孩子住一夜,尽管儿子见了她非常陌生。
呼风雨说,几乎带着哀求:“棒槌大姐,三年前我曾经打算把孩子强行带走。我知道你对孩子也倾注了全部感情,谷凤谷鸣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孩子。可是——离开郭宇村这些日子,对儿子的思念与日俱增。我不会把孩子带走,求求你让我跟谷凤谷鸣住一晚,行不”?
看得出棒槌明显有些激动。在一起相处多年,相互间知根知底。谷椽谷檩不在家的那些日子,两个女人为了弥补没有男人的空虚,常常晚上搂抱在一起自慰。其实同性恋古今有之,棒槌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那身烂肉谁想吃都行,从来跟任何人不争高论低。呼风雨的一声“大姐”让棒槌浑身酥软,棒槌嘴张得就像簸箕,不知道怎样应对。停一会儿她终于说:“这个家有你一半也有我一半,你想住多久都行”。
蒙古男人没有吭声,独自一人牵着马,来到树林子里边,解下马背上的行囊,取出一顶小帐篷,支起来,钻了进去,草原民族习惯了露宿,不久就打起了鼾声。
可是半夜里蒙古男人突然觉身边有人。女人身上的气息竟然是那样的熟悉。蒙古男人知道谁来了,伸出胳膊把身边的女人搂紧,听得见呼风雨在轻声啜泣。
蒙古男人知道,呼风雨轻易不肯流泪,今夜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使得呼风雨这么伤心?男人安慰女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干那种事情,男人骑在女人身上,轻车熟路,掏出家伙准备杀入呼风雨的城池。呼风雨突然把身边的男人推开,小小的帐篷被呼风雨掀翻,她站起来,出一种类人猿的吼叫,那种吼声令群山震颤,树叶跟树叶摩擦着,山风把呼风雨的吼声传得很远。郭宇村醒来了,人们疑惑着坐起来,用眼睛看着窗外。这几年郭宇村生了数不清的不幸,对待灾难的降临已经麻木,但是这种吼声他们从来没有听到,仿佛灵魂被撕裂,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早晨太阳照样从东边出来,人们揉着涩的眼睛来到场院,大家的眼神里含着疑问,相互间询问着:昨夜什么究竟生了什么?
不久,棒槌的屋子里传来了哭声,热心的女人循着哭声来到棒槌的院子,棒槌一边哭一边对乡亲们诉说,昨晚两个孩子跟呼风雨睡在一起,半夜里不知道母子们生了什么矛盾。早晨起来呼风雨不见了,两个孩子被呼风雨打伤。
大家想起来谷椽谷檩俩弟兄原来共同使用棒槌一个女人,那一年谷椽带回来一个蒙古女人,从此弟兄俩就有了两个女人,各人关起门过各人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两个女人和俩兄弟之间那种说不明道不白的关系,反正几年后谷椽谷檩有了两个儿子,村里人看见棒槌的肚皮从来没有鼓起来过,而呼风雨的肚皮鼓起来两回。那么就说明这两个儿子全是呼风雨所生。究竟这两个儿子是谷椽的还是谷檩的?这仍然是一桩疑案,反正女人需要男人下种,是谁的种籽无关紧要,村里人只是猜测,两个女人弟兄俩轮换着使用。
秕谷烂芝麻的事儿,说那些无用。我们还是关心两个孩子。看起来两个孩子无甚大碍,只是脸上有些淤青,女人们安慰了棒槌几句,相继离去。
乡亲们走后棒槌追问两个孩子:“二妈为什么要打你俩”?两个孩子断断续续,说出了他俩挨打的过程。
棒槌自从招赘了老班长以后,两个孩子就分出来单独居住。对于二妈的突然回家弟兄俩感觉不来高兴,反而产生了一种隔膜和抵触情绪。那晚呼风雨要跟两个孩子睡在一起,两个孩子窃窃私议:“二妈会不会把我俩带走”?
呼风雨看见两个儿子有点情不自禁,想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亲热,想不到两个孩子躲在炕角抱成一团,无论如何也不让呼风雨接近。呼风雨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包裹里装满给儿子买的礼品,呼风雨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一件件展现在儿子面前,想不到两个儿子用手捂着脸,连看都不看一眼。呼风雨黯然神伤,只得一个人默默地睡下。她想,要跟孩子建立感情,必须得一段时间。
这一次回来呼风雨也不打算走了,她已经参加了八路军,主动申请把她分派到凤栖,一同来的蒙古男人既是她的情夫,又是她的同志,两人原来打算先探望孩子,然后跟凤栖八路小分队联系。想不到两个儿子见了她已经非常陌生,不过呼风雨还是能想得开,她根本没有尽到一个妈妈的责任,她知道石头焐热了也会生出小鸡。看着两个儿子睡熟,呼风雨又忍不住,把两个儿子偷偷地抱在怀里……
两个儿子突然醒来,他们以为呼风雨又要把他俩带走,进行了激烈的反抗,一个用牙齿咬住呼风雨的胳膊,一个用稚嫩的双手狠狠地掐住呼风雨的脖子,呼风雨慌乱中猛一甩,只听得咚一声,两个儿子的头撞在石头垒成的炕沿上。
呼风雨傻了呆了,以为两个儿子已经死亡。她把孩子抱到炕上,有点不知所以,慌乱中选择了逃亡。呼风雨慌慌张张来到树林里,找到了一同来的蒙古男人,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拉着男人逃离了郭宇村。
蒙古男人懵懵懂懂地跟着呼风雨出了村子,一再追问呼风雨:“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呼风雨断断续续,终于讲清了事情的原委。蒙古男人想了半天,感觉中那两个男孩不可能死亡,也有可能被呼风雨摔昏,他建议呼风雨回去看看,这样逃走有点不仁不义。
呼风雨停止了哭啼,想想,即使孩子已经死亡,她也不应当逃走,必须为孩子承担起做妈妈的责任。呼风雨跟蒙古男人重新返回郭宇村,不过他俩还是没有胆量回到棒槌家里,呼风雨想起了林秋妹,她让蒙古男人在树林里等她,呼风雨跌跌撞撞来到狼婆娘家,敲响了林秋妹的屋门。
林秋妹睡梦中醒来,以为丈夫二狼回来了,急急忙忙开了门,看见门口站着呼风雨。
昨天呼风雨进村时,林秋妹已经知道呼风雨回来了。林秋妹想找呼风雨畅叙别后情谊,又感觉不妥,呼风雨回来可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处理完事情后肯定要来找林秋妹,林秋妹耐心地等待,想不到呼风雨半夜来敲门。
林秋妹预感到了什么,问蒙古同乡:“怎么啦?我看你气色不对”。
呼风雨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对同乡姐妹讲述了事情生的经过。
林秋妹听完,长舒一口气,对呼风雨说:“我敢保证两个孩子肯定没有事。现在深更半夜的,你干脆在我这里睡到天明,天亮后我帮你打探究竟”。
可是呼风雨哪里能睡得着?在林秋妹家的炕上坐了半宿。天亮时林秋妹来到场院,跟村里其他女人来到棒槌家,果然正如林秋妹所言,两个孩子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呼风雨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急急忙忙来到自己原来的家里,谁料想棒槌看见呼风雨回来,竟然破口大骂呼风雨把两个孩子打昏逃走,根本不配做个妈妈!呼风雨知道自己做错了,垂手侍立,任由棒槌泄。
棒槌骂着骂着突然大哭:“妹子,我不怪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妈妈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不过事情生后,你不应当逃走”。
呼风雨有口难言,她对棒槌说:“姐姐,你骂吧,怎么解气就怎么骂。妹子知道自己错了,只要俩个孩子没事就好。我这就要走了,过几天我还会回来,临走前我还想看看孩子”。
棒槌跟呼风雨一起,来到两个孩子住的屋子门口,看见门从里边关着,谷凤谷鸣藏在里屋,无论两个妈妈怎样呼唤,两个孩子就是不肯开门。
呼风雨孑孓一人,默默地从郭宇村的土路上走过,她在这里遗留下太多,现在却一无所有,这条路呼风雨不会走断,因为这里有她的骨肉。来到村口的歪脖树下,看见蒙古伙伴牵着两匹马,耐心地将她等候。
两人翻身上马,前边的路还很长,呼风雨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