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村的女人们中间,日子过得最舒心的要算萝卜跟白菜,这两个女人死里逃生,她们深知男人对于她们来说至关重要,离了男人她们就活不成,因此上当骡驹子不小心飞进她们的巢穴,她们便使出了女人的全部功能,死死地缠住骡驹子不放,把骡驹子调理得恰到好处,特别是骡驹子自从喝了疙瘩媳妇菊花的贤麻汤以后,竟然把两个女人的肚子弄大,男子汉的威猛在女人身上尽显,两个女人尽心尽力地侍候着骡驹子,想尽千方百计讨骡驹子欢心,而那骡驹子自从看见两个女人的肚子胀起来以后,也就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地静等着自己制造的生命出生。
但是也有人捉襟见肘,日子过得苦涩。特别是那棒槌,一个女人抚养两个儿子,呼风雨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在郭宇村出现,棒槌的生活没有来源,原指望攀上楞木这颗大树,楞木也接济了棒槌几回,可是后来楞木听从了杨九娃的忠告,野女人犹如早晨的露水,过后就干,对待野女人千万不可真心。楞木也感觉到这样一来对不住憨女,内心里对良田爷还有点顾忌,渐渐地断绝了跟棒槌的往来,可是那棒槌却对楞木情有独钟,每天晚上倚门守望,等待着心目中的情人。
那样的等待没有结果,记不清已经多长时间,楞木再没有踏进过她的家门,棒槌的心渐渐地凉了,她已经人老珠黄,没有了女人的魅力,昏花的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飘落,眼前闪现出无数颗金星,渐渐地那金星变幻成一个红衣女郎,棒槌知道那是幻影,这种幻影已经多次出现,每一次出现都不尽相同。可是,那幻影竟然张口说话了:“大姐,村子里来了好多赶脚的脚夫”。
棒槌不用睁眼,便知道是谁来了,村子里最烂的两个女人,无意中走到一起,惺惺惜惺惺,水上漂成了棒槌家里的常客,两个人常在一起议论男人,男人成了她们永久的话题,感觉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女人离了男人就寸步难行。这几年脚夫常从郭宇村路过,大部分是一些散客,他们身背山货南下长安,换回针头线脑一些零碎,挣俩辛苦钱养家糊口,郭宇村的女人们一般不在那些脚夫身上动心思,嫌他们身上不肥(没钱)。可是这一次却不尽相同,女人们没有了生活来源,就要想办法挣钱。
两个女人一拍即合,决定拦路去勾引那些赶脚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挣钱的办法很多,女人们知道怎样开自己。两人路过蜇驴蜂家门口,看见蜇驴蜂正站在自家门口垂泪,蜇驴蜂虽然四十出头,可是由于常年不干活,仍然不失女人的魅力,蜇驴蜂也有心思去干那些苟且之事,家里已经无米下锅,四个女孩子不顶一个男孩管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慌。
三个女人来到郭宇村外的烂窑那边,隔老远看见烂窑前人影撞撞,空气里飘来米饭的清香,女人们狠狠地咽下口水,看板材的二女儿板兰花手拉着小弟弟板匠站前烂窑傍边看着脚夫们吃喝,不知道那个好心人给了姐弟俩几块糍粑,姐弟俩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个脚夫走过来在板兰花的嫩脸上拧了一把。
大哥二哥和爹爹相继死去,娘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生活的重担落在板兰花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肩上,板兰花让妹妹照看娘,自己则拉着弟弟的手去烂窑那边乞讨。
板兰花讨得一些吃食拉着弟弟朝家走,无意中跟几个邻居大婶撞在一起。
相互间都认识,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板兰花有些为难,家里还有老娘和妹妹,她把手里拿着的糍粑全部交给弟弟带回家,对几个大婶说:“我跟你们在一起”。
板兰花的想法有些幼稚,以为这几个大婶跟她一样,也是出来讨要吃喝,殊不知那些大婶老谋深算,她们相约出来是做人肉生意,从赶脚汉子们的身上榨出一些油水。
蜇驴蜂有些心软,劝说板兰花赶快回家,这么小的姑娘犹如一株含苞待放的野花,过早地枯萎有点可惜。可是水上漂却说,她出道那一年也是十二岁。棒槌说得更绝,女人身上长着那个东西就是为了让男人使用,迟早总有那么一天。板兰花云里雾里听着,隐约感到这些大婶们不怀好意,小姑娘不知就里,糊里糊涂被裹挟着出卖自己。天上没有月亮,满天的繁星眨着眼睛,蛐蛐在草丛中无休止地恬叫,给夏夜增添了几分神秘。赶脚的汉子们吃饱喝足,怀揣着挣来的血汗钱上路,夜色中看见几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站在路边朝他们招手,腿中间的棒棒子善解人意地顶着裤裆,男人们知道女人想要什么,就在路边树林里的毛草丛中,女人们跟男人们讲好价钱,心甘情愿地由着男人们在他们身上泄,棒槌跟水上漂浪声的喊叫犹如夜猫子叫春,惟有蜇驴蜂默默地躺着,牙咬着下嘴唇,为自己不幸的命运伤悲。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叫让群山为之颤栗,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哪能经受得住色狼的袭击?!小姑娘在男人的身下苦苦地哀求,那种哀嚎给男人注入了动力,男人们的动作越来越猛烈,犹如老鹰抓住一只小鸡。板兰花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渐渐地喊叫声变成了无奈的呻吟。
男人们在女人的身上得到了满足,志得意满地离去,女人们盘点收获,现可怜的板兰花已经瘫痪成一摊肉泥,同路不舍伴,几个大婶不会见死不救,她们齐心把板兰花抬到她家屋门前,眼瞅着板兰花踉踉跄跄回到自家屋子,这才放心地离去,可怜的娘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板兰花,也没有问板兰花究竟去了哪里,便把头歪在一边,昏昏欲睡,弟弟妹妹睡得跟死猪一般,惟有板兰花在暗自垂泪。
十二岁的小姑娘经历了血与火的历练,苦水里浸泡过的种籽在心仪里生根,这个社会本身就是强食弱肉,一颗生在路边的野草不需要怜悯,他娘的怎么个活法都是活人,板兰花把牙齿咬碎咽进肚子里,一种复仇的愿望破土而出,既然男人们从我的身上无休止地索取,我就要报复尘世上所有的男人!
但是其他三个女人的感受却不尽相同,水上漂生性软弱,对待男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需求,那一天夜间她收获最多,她瞅准了一个男人在他的身上大力起伏之时,偷偷地将手塞进男人的衣袋,偷走了男人所有的碎银……其实这不算偷,是一种并不文明的行为,男人并没有现他丢失了什么,即使丢失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是水上漂却心中暗喜,她没有任何不安和自责,反而感觉到心安理得。
棒槌摸黑朝家走,觉自己屋子外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内心产生的喜悦使得她几乎晕厥:“楞木,你个瞎家伙,还没有忘记我,还知道来我这里”!她一下子扑向心目中的“楞木”,却把头撞在自家院外的门柱上,原来她的心里又出现了幻觉。
只有蜇驴蜂心态平稳,她怀揣几枚银元走进自家屋子,看见自己的四个女儿仍然在酣睡,心想明天借一头毛驴,去瓦沟镇籴面籴米……
娘并没有问板兰花昨晚去了哪里,也没有询问女儿为什么回来那么晚?早晨醒来娘用双手支起她那颗沉重不堪的脑袋,对板兰花说:“孩子,娘快不行了,麻烦你去豹子家,把板兰根给我叫回来,我有几句话想对你们姐弟交待”。
板兰花的下身还在隐约作痛,可是她不得不强打精神穿衣下炕,板兰花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能在娘已经糜烂的伤口撒上盐巴,她必须用自己精瘦的肩膀支撑起这个家。
村子里生机盎然,伞盖似地大树墨绿,路边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自然界哪管人类的苦难,它们严格遵循着春华秋实的规律,忠诚地奉献着那一抹绿色,桃李瓜果成熟了,篱笆墙隔不断金色的诱惑。板兰花来到姐姐家里,看见姐夫豹子不在家,姐姐一个人在炕上傻坐。板兰花隐约听说姐姐姐夫感情不和,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不需要知道许多。板兰花告诉姐姐:“娘生病了,让我来叫你回家”。
板兰根下了炕,在妹子脸上摸了一把,她看妹妹眼神呆滞,关切地问道:“板兰花,你是不是也病了”?
板兰花忠实地回答:“我没有生病,就是肚子很饿”。
板兰根让妹妹稍等,出了自己的屋子来到公爹跟公婆住的厨房,对公婆说:“我娘病了,让妹妹来叫我回家,娘家揭不开锅了,我想拿几个馍馍”。
狼婆娘完全清楚亲家生的不幸,这年月谁家都自身难保,想起板材生前在郭宇村作恶多端,狼婆娘既不同情也不庆幸,可是女人家到底心软,她对儿子媳妇板兰根说:“瓦罐里有米有面,你就给你娘家多拿一些”。
姐妹俩背起米面朝家走,刚走到自家门口,听见了弟弟妹妹的哭声,姐妹俩心里一沉,该不是娘……板兰花顾不上浑身的疼痛,跌跌撞撞回到屋里一看,娘已经走上了黄泉路。
转瞬间死了四个亲人,而且四个亲人的死法各不相同,板兰根欲哭无泪,她虽然没有与娘同行,但是活着照样受人欺负,女人如果不被自己的男人疼爱,这个女人活在世界上就没有地位,没有地位的女人生不如死,板兰根自从生下人鬼不像的猴子以后,整日里以泪洗面,她已经无暇顾及娘家人的死活,身心俱疲,感觉中活得很累。
郭宇村的男人们都不在家,女人们承担了打墓的角色,板材的女人比板材活得有人气,女人们商量好了,一定要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走得有尊严,长明灯亮起来了,女人们从自家屋子拿来了米面,为仙逝着做好祭饭,突然听见木鱼声声,只见一个皂衣使者自天而降,郭宇村的女人们大惊,怎么会是豆瓜娘?她怎么会知道板材女人仙逝,从仙姑庵赶回村子里祭祀?
水上漂闻讯赶来,跪在公婆的脚下痛哭:“娘,你不该离开这个家,自从你离家出走,这个家里就永无宁日”……
豆瓜娘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贫道已经远离尘世,记不得前世恩怨情仇,这次只是受仙姑之命,前来超度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御妹”。
村里人没有见过世面,被仙姑庵老尼的几句话蛊惑,大家尽其所有,把板材老婆的丧葬仪式办得轰轰烈烈,女人们也幻想有一天得道成仙,再也不受尘世间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