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军长的部队赶到郭宇村时已经傍晚,只见院子内横七竖八地摆着七具尸体,还有五六个士兵炸伤,没有被炸死的士兵垂头丧气地侍立一旁,等待着上级前来处理。
稽查队是胡宗南司令长官的嫡系部队,稽查队长平日里连刘副军长也不放在眼里,这一次去郭宇村缉毒是稽查队长自作主张,刘副军长让稽查队折腾够了,顺其自然,只是派了两个向导,没有参与稽查队的行动。
稽查队长好大喜功,总想在胡宗南司令长官面前露一手,他打探到郭宇村驻扎着八路军小分队,便假借缉毒之名,实际上欲将八路军小分队一网打尽,这是一次一箭双雕的行动,稽查队不能出师无名,临行前稽查队长连清剿八路军小分队的理由也想好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郭宇村本身是一个毒品生产基地,八路军小分队贩卖毒品!
村子里静悄悄,家家都关门闭户,连狗也被主人圈在院子里不准出来,奇怪的是文慧母女竟然毫无损,郭文涛也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手榴弹爆炸时郭文涛蹲在墙角,文慧母女正在禽兽们的身下压着,身上压着的士兵被炸死了,母女俩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穿裤子,光着屁股跑回自己家里。那些士兵们乱作一团,让蜇驴蜂跟女儿女婿轻易地从院子里溜走,三个人回到隔壁院子惊魂未定,母女俩随便找了两件衣服穿上身,顾不上锁门,一家人急匆匆钻进村子傍边的树林里。
刘副军长从戎几十年,从一个士兵干到副军长这个职衔,做人处事有他自己的原则,他从电话里边听到郭麻子汇报,稽查队在郭宇村遭遇了袭击,脑子飞快地转弯,先认定八路军小分队没有袭击稽查队的实力,况且他跟王世勇有过交往,认为王世勇不是那种好事之徒,八路军小分队袭击稽查队等于自取灭亡,况且郭麻子在电话里向刘副军长汇报,八路军小分队目前就在瓦沟镇。郭麻子也有自己的苦衷,为了取得刘副军长的信任,无论什么事都不敢隐瞒。郭麻子向刘副军长请示,该怎样处置八路军小分队?
刘副军长沉吟半天,目前虽然八路军跟蒋军的摩擦不断,但是国共两党并没有彻底分裂,这支小分队如果处置不好,将会给延安方面留下口实,反咬国民党破坏抗日民族统一阵线。一年多来刘副军长虽然严厉限制八路军小分队的活动范围,限制小分队壮大展,但是还是允许小分队在凤栖合法存在。很明显小分队是刘副军长眼里的一枚钉子,这支小分队比杨九娃的土匪窝子还危险,但是刘副军长至少目前还不想得罪延安,他不想给自己的政治生涯制造更多的麻烦。刘副军长指示郭麻子:“在郭宇村惨案的事实真相没有弄清楚之前,先将小分队监控起来”。
郭宇村的的惨案考验着每一股政治力量的智慧,凤栖县的县长怎么也想不到,刘副军长竟然临阵退缩,把这么大的案情交给县长前去侦断,县长深知自己的角色,这是一趟浑水,深浅都使不得,取下经是唐僧的功劳,惹下祸就是悟空的罪过。跟笔架山下枪毙人一样,每一次枪毙人都由刘副军长亲自决定,可是告示的下方却签注着县长的大名。想那些作甚?既然有人把你推向前台,你就得倾尽全力地表演,反正见机行事见风使舵,县长在官场混久了,也不会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胶锅。
被炸死的尸体经过夏日太阳一天的暴晒,傍晚时分已经散出阵阵尸臭,县长手捂着鼻子查验尸体,感觉中更像是一场内讧。稽查队长已经被炸死,县长只得询问几个没有被炸死的士兵,那些士兵们唯唯诺诺,不敢说出实情。只是汇报他们正在院子里集合,也不知道哪里飞来一颗炸弹,落在士兵们中间。
匆匆地验过尸体,刘副军长派来的军官开始带领着士兵把伤兵们抬出院子,随军军医为伤兵们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然后大家从四合院内撤退,把大门锁上,静候破案和处理。
郭宇村家家关门闭户,处理案件的人员连歇息和喝水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中打开了隔壁院子的大门,看见这家的主人已经逃走,好在缸内有水,瓮内有米,于是几个士兵亲自下手做饭,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夜的幕布掩盖了山村白天所有的瑕疵和失意,假如不是阵阵微风送来恶臭,谁也不会联想到这幢山村白天曾经生过惨案。不大一会儿郭麻子在刘副军长的授意下带领着几十个下属赶来了,大家合兵一处,不知道下来该干些什么,有点一筹莫展。
县长跟郭麻子有过交往,侦破张蝎子案件时县长曾经帮过郭麻子的大忙,郭麻子的到来让县长犹如吃了定心丸,感觉中起码可以有人做他的后台,大家坐在一起分析案情,县长谈了自己的看法,黄河对面日本鬼子的炮弹不可能飞落在四合院内,因为郭宇村不在鬼子们的炮弹射程之内,目前看来最大的嫌疑就是八路军小分队。
郭麻子立刻表示反对,他言道八路军小分队现在就驻扎在瓦沟镇,小分队长王世勇坦言他们不想跟蒋军生任何纠纷,这支队伍主要是寻机支援黄河对岸跟日本鬼子浴血奋战的八路军游击队,他们的行动目标全在刘副军长的掌控之内。
县长坦言,他也感觉到四合院内的惨案不是八路军小分队所为,这桩案件的确很难侦破,只有稽查队内部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那些稽查队员们守口如瓶,好像有什么隐情不愿说出,谁都知道这桩案件牵扯到他们自身的安危,那些人既可怜又可恶,看样子被胡宗南惯坏了,说不定案件就生在他们自己人当中。目前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替死鬼,这桩案件不宜深究。
这时,寂寥的山村传来了鬼哭一般的歌声:“二五八、三六九,魍魉鬼怪顺门走,今日到你家,你家人死光”……
与其说唱,不如说嚎,那歌声比毛驴叫唤还难听!歌声从门缝里钻进家家女人的耳朵,女人们把孩子搂紧,不让孩子出哭声。这是谁在诅咒?很明显在传递着某种信息,该不是有人活腻烦了,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县长和郭麻子同时站起来,感觉中有点不可思议,四合院惨案的凶手也忒大胆,竟然敢用这种手段来蔑视一切!
鬼哭一般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几个士兵迎着嚎叫声走去,微弱的月光下看见了一个骷髅在村道上歪歪斜斜地行走,士兵们一拥而上,没有怎么费事,就将那个人鬼不像的骷髅俘获。
士兵们把那骷髅拉到县长和郭麻子面前,看那人嘴歪鼻子斜,浑身不住地抽搐,知道此人非疯即傻,神经已经失常,于是打算把这疯子放走,谁知那疯子竟然破口大骂:“郭麻子我****妈!你霸占了我的儿媳,还将我的大儿子板脑拉到笔架山下枪毙,我死了以后变个厉鬼都不会饶恕你”!
郭麻子惊呆:“你怎么会是板材?笔架山下枪毙你的大儿子我并不知情,雀儿说你的二儿子已经将她休掉,因此上我将雀儿收入房中”。
县长的脑子飞快地转弯,笔架山下的冤魂多得是,现今社会那讲什么公理!这阵子还管他娘嫁谁,处置四合院内那几具尸体是当务之急。他将郭麻子拉到一边,对郭麻子耳语几句,看得出郭麻子有些犹豫,不过却没有坚决反对。随即县长又跟带队的军官商议,那军官早在这穷困的山村呆够了,巴不得快点结案,他不由分说拔出手枪,朝那板材射出一梭子子弹,可怜板材死得糊涂。
郭宇村上空的枪声稍纵即逝,整幢村子一片平静,几个头儿很快地就统一了口径,由县长带来的文秘草拟了破案的经过,派人连夜送回凤栖:
——山野刁民板材对枪毙儿子心怀不满,寻机报复,趁稽查队立脚未稳之际,引爆了自制的炸药,制造了四合院内的惨案,案犯由于拒捕已经被打死,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请指示。
晨曦微熹的早晨,一匹快马来到凤栖城下,守城的士兵看见是自己人,很快地打开了城门,报案的快骑径直来到刘副军长的官邸下马,刘副军长还在沉睡。勤务兵犹豫了一下,终于敲响了刘副军长寝室的门,刘副军长答应了一声,随即起了床顾不得洗簌,坐在办公桌前,接过通讯兵送来的情报细看。
这么重大的案件刘副军长当然不敢隐瞒,昨日刘副军长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就立即向长安方面做了汇报,胡宗南司令长官指示刘副军长全力以赴破案,并将破案结果随时向长安方面汇报。
刘副军长看完情报大喜,当即拨通长安方面胡司令的电话,汇报了案情的进展,胡司令接到汇报后指示刘副军长做好善后工作,他随后就到。
听说胡司令要亲临现现场,刘副军长当然不敢怠慢,他匆匆地吃完饭,便带了几个随从,用一辆大车拉着几副棺材,前往郭宇村,处理善后。
胡宗南司令长官赶到郭宇村时已经到了第三天中午,只见两行整齐的欢迎队伍从村口的歪脖子树下一直排到四合院内,四合院的尸体已经入殓装棺,七具棺材整齐地排在院内,被处死的板材的尸体置放在茅房傍边,棺材的上边覆盖着国民党党旗,胡司令表即席讲话,他言道这些将士死于缉毒前线,他们是党国的骄傲,用生命维护了党国的尊严,紧接着他颁布嘉奖令,授予刘副军长以及破案团队功臣勋章。郭宇村的女人和孩子们都见过胡司令和刘副军长,她们莫名其妙地观看这一场闹剧,虽然板材之死激不起他们的同情,但是也不相信是板材炸死了稽查队的官兵,板材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村里人也不知道是十五岁的小男孩郭文涛作案,他们倾向于相信稽查队起了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