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做生意十几年,小算盘打得特精,他知道杨九娃也储藏了许多烟土,为了这些烟土杨九娃差点赔上性命。正月十五刚过,杨九娃从凤栖城内回来,没有直接回山寨,而是来到郭宇村小憩,郭宇村已经成为杨九娃的第二巢穴,杨九娃在郭宇村很有人气。
杨九娃先在疙瘩家下马,疙瘩的两个女人肚子已经很大,看样子快要临产,村里的女人们马上来到疙瘩家的门外,说她们还剩下一点烟土,询问杨九娃再收不收大烟?杨九娃耸耸肩膀,看似非常认真地说道:“你们是不是也想把我送往笔架山(枪毙人犯的地方)”?
女人们一阵唏嘘:“谁不知道你杨九娃是刘副军长的红人”。
水上漂抱着孩子在人群中非常耀眼:“现今这社会抓住的不放,跑了的不撵,谁都不嫌钱扎手,看样子杨大叔胆怯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九娃看一眼水上漂,心里头一激灵,显出一种玩世不恭:“这位小大姐,叔不是胆怯,是心疼”。话一出口有点后悔,杨九娃一生一世没有调戏过任何村姑,感觉到刚才说出的那句话跟自己的身份不符,于是转过身,走进里屋。
这时骡驹子出面了,他对女人们说:“你们的大烟全给我留下,我给咱们想办法推销”。
骡驹子的话没有人相信,先骡驹子没有那么多的资金,疙瘩看大家不走,站出来说话:“你们先回去把,我跟杨大哥商量一下,给大家一个答复”。
疙瘩家两个女人快要临产,为十几个人做饭确实困难。憨女本身不会做饭,加之最近跟楞木闹矛盾,楞木也不想把杨九娃带到自己家里。骡驹子想叫杨九娃到自己家里做客,无奈大烟没有销售,平时的日子过得拮据,自己家里没有什么好吃食招待客人。杨九娃看大家为难,准备打马上山,正在这时王世勇来了,邀请杨九娃到四合院做客。
杨九娃非常爽快地答应。大家都是熟人,用不着客气,进入四合院觉这几个八路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好像预料到杨九娃要来郭宇村,八路军小分队准备了两桌酒席,王世勇笑道:“以前都是杨大哥招待我们,难得我们招待杨大哥一回”。
杨九娃也不客气,在上座就坐,回敬王世勇:“今天我们这些人是店里的墙虱,专门吃客,有什么好的尽管上”。
张三端起酒杯,先敬杨九娃:“这里没有客人,全是主人。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杨九娃站起来,一脸痞气:“既然是主人就不要敬酒,咱们开始划拳猜令,谁输了谁喝,喝倒一个抬出去一个,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才是英雄”!
大家齐声附和,大有冲锋陷阵之势,牛二是个厨师,负责掌勺,年贵元和葛有信轮流端菜,正吃饭间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人,那个人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杨大哥,你把我收下吧,我要上山入伙”。
疙瘩和楞木齐声吼道:“板脑,你滚出去!别扫爷们的兴”!
板脑要上山入伙,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思谋已久。感觉中所有的路都已经堵死,上山入伙是他唯一的出路,身上的烂根病已经结痂,可是永远丧失了男人的功能,不指望再跟文秀颠鸾倒凤,也不可能整日躺在家里靠父母和兄弟养活,郭宇村已经有几条汉子上山入伙,为什么板脑就不能?
板脑抬起头来,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疙瘩和楞木:“两位大哥大叔,板脑是不中用,没有什么本领,求求你把板脑收下,板脑替你们骑马拽镫(扶主人上马的仆人)”。
疙瘩抬起脚,想一脚把板脑踢出门外,板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杨九娃站起来,挥手制止了疙瘩的行为。
杨九娃饶有兴致地问道:“板脑,我不认识你,但是认识你爹,你爹是不是叫做板材”?
半脑回答:“板材是条疯狗,他不是我爹”。
满屋子皆惊,没有见过儿子这样骂爹。
杨九娃一声吆喝:“骂得好!我的儿,你愿不愿意认个干爹”?
板脑知道是怎么回事,爬在地上给杨九娃磕了三个响头,口里甜甜地喊道:“干爹,孩儿给你磕头了”!
杨九娃亮亮地答应了一声:“哎——”!然后走下座,把板脑扶起来,面对众家弟兄仰天长笑:“我杨九娃******又收了一条干儿”!
疙瘩和楞木面面相觑,看来这杨大哥简直昏了头,分不清良莠,这个世界上三条腿驴不多,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有,闭起眼睛随便抓一个都比那板脑强!可是他们不便说什么,他们理解杨大哥的苦衷,弟兄们互相沉默了一会儿,楞木先举起酒杯,高声唱道:“为杨大哥收板脑为义子而干杯”!
大家稍一愣神,“干杯”的喊声惊天动地,既然杨大哥愿意接纳板脑为义子,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嫌弃?反正大家都在一起混世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气,王世勇队长也趁机向杨九娃表示祝贺,杨九娃得意非凡,摘下自己的盒子枪挂在板脑的脖子上:“孩儿,你可要记下,山寨上的众多弟兄都是你的干爹”!
板脑倒也乖巧,端起酒杯给众多干爹轮流敬酒。人有时就是这样,看似山穷水尽,突然间柳暗花明,板脑也想不到他能得到杨九娃的青睐,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杨九娃憋尿了,被一个弟兄搀扶着去茅房小解,解完手回来坐在椅子上呆,看板脑那猥琐相,让杨九娃追悔莫及,他刚才主要是兴之所至,信口雌黄,竟然酿成大错,想那板脑连亲爹都敢骂,他杨九娃这个干爹算个什么?杨九娃虽然历经坎坷,这阵子还威风八面,假如有一****杨九娃一名不文,板脑再会不会认他这个干爹?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出口了就要对板脑负责,况且刚才一高兴已经把自己的盒子枪挂在板脑的脖子上,索性一错到底。杨九娃思忖良久,对疙瘩和楞木说:“你俩给我把板材叫来,认板脑做义子也要征得板材同意”。
疙瘩看出了一些蹊跷,心里清楚那是杨大哥一时高兴信口许诺,这阵子有些后悔,可是造成的事实已经无法挽回。出了门疙瘩跟楞木商议,怎样能够把这件事情摆平,既让杨大哥不失面子,又能让双方把刚才达成的契约收回,因为杨大哥认板脑做义子有失自己的人格。
楞木是个直筒子脾气,遇到关键问题往往没有自己的主意。他说:“疙瘩兄弟你看得办,杨大哥关键时刻听你说”。
两个人来到板材家,板材跟疙瘩和楞木虽然同住一村,但是大家从来都不交往,板材先是一怔,继而开玩笑道:“今天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疙瘩从心眼里瞧不起板材,说话也就直来直去:“你的大儿子板脑找杨大哥,想去山寨入伙,咱们都在一个村子住着,土匪们就是把脑袋提在手里玩命的亡命之徒,还望你去劝劝儿子,世上的路多得是,不要让孩子们跟上我们去玩命”。
楞木索性一语中的:“杨大哥已经收纳板脑为义子”。
板材二话不说,把旱烟袋子别在后腰,抬脚就走,疙瘩和楞木跟在后头,走到村道上板材回过头来问二人:“杨九娃在哪里”?
疙瘩抢先一步,把板材带到郭家的老宅院,那板材很会做事,一进屋子便对杨九娃抱拳作揖:“杨大哥,你收我的儿子为义子,咱们二人就成为干亲,既然是干亲就无话不说,儿子走到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板脑的媳妇被恶人霸占,娃这心里很不平顺”……
板脑一见板材进屋就有点出气不匀,听到板材信口雌黄,心里更加来气,自认为有干爹为他撑腰,呸一口唾了板材一脸:“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滚”!
板材活了五十多岁,啥景致没见过?他抹了一把脸,一点也不知道丢人,反而说:“要滚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是山寨上的头领请来的,请神容易送神难,有些话必须说明白。板脑,我屎一把尿一把把你拉扯大,想不到你碎崽娃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认干爹不认亲爹”。说着从后腰取下烟袋,烟锅头子对准板脑的脑袋敲了过来,板脑下意识一躲,疙瘩手疾眼快,一把将板材的手抓住。
杨九娃本来就有点后悔,父子俩这一闹腾正中杨九娃下怀,杨九娃索性来了个顺水推舟:“好了好了,别闹了,板脑,你先回家去,我杨九娃的山寨虽然是个土匪窝子,但是我们都是娘生父母养的,深蕴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我们不收忤逆”。
板脑腰间还挂着杨九娃刚才赠给他的盒子枪,听到这话有点五雷轰顶般的悲戚,他噗通一下又给杨九娃跪下,把脑袋磕出了血:“干爹呀,不是板脑忤逆,是板材做事太缺德!有些事我嫌太丢人,不愿意揭板材的老底,郭宇村打听一下,板材是一股祸水!干爹,干爹干爹干爹!你如果不认这个儿子,儿子就死给你看看”!说毕,板脑竟然站起来,头朝门板撞去,楞木抓住板脑一甩,板脑竟然直直地躺在屋子中间。
杨九娃平时最恨寻死觅活之人,一看板脑这样,更加蔑视板脑,同时也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万一板脑真的想不开,做下什么荒唐事,他杨九娃难逃干系,郭宇村是杨九娃的门户,杨九娃不想得罪任何人,他跟板材商量:“要不这样,让板脑先在山寨干上一段时间”?
老实说板材的几个儿子全是板材的对头,板材并不反对板脑上山入伙,板材的目的是想巴结杨九娃,想不到让儿子呛了板材一顿。板材哀叹了一声,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板脑认不认我这个亲爹倒不要紧,我就担心板脑吃谁的饭砸谁的锅,到时候连你杨九娃也给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