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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书 > 都市言情 > 寡妇村 >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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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憨女突然嚷着说她肚子疼,良田爷不敢怠慢,赶快叫来了疙瘩娘,疙瘩娘看那憨女羊水已破,赶忙打开炕洞,铲了一些炕洞灰倒在炕上。(当年中国农村的卫生条件极差,妇女们一般都把孩子生在炕洞灰上,究竟是不是那样,还有待考证。)良田爷站在院子里,急得来回转圈,突然听得婴儿的哭声,良田爷隔着窗子问疙瘩娘:“生了个啥娃”?疙瘩娘一边给孩子包裹一边回答:“是个带把儿的”。良田爷高兴得手舞足蹈,跑出村子,对着旷野大声呐喊:“楞木,你个瞎家伙!在哪里躲着,憨女给你生了个儿子,听到了莫(没)有”?!

那是一个秋天,一年中最美的时光。良田爷的院子里,全村的女人都来探望。洋芋挺着大肚子,爬上憨女的炕,看憨女正给孩子喂奶,那奶水充足,孩子贪婪地吮吸着,小手小脚不停地晃动,嘴里便有涎水流出,让憨女摸摸她的肚子,看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跟憨女的一样。憨女说得很认真:“睡觉时面朝左,生男孩,面朝右,生女孩”。那洋芋盼望生个男孩,于是就按照憨女说的那样做,每天黑地里都面朝左睡觉,结果憨女的儿子刚满月,洋芋就生了个女儿,憨女抱上儿子去看洋芋,洋芋说:“憨女你有没有记错?我每天黑地里都面朝左睡觉,为什么生了个女儿”?憨女煞有介事地说:“这是神安排的,谁也没有办法,正好给我儿子做个媳妇”。

那年月郭子仪已经远走他乡,憨女的饭量特大,虽然村里人给接济一点,但是远不够憨女吃喝。郭善人自从有了小儿子以后,整天跟牡丹红守在屋子里,闭门不出。郭全十七岁当了孩子的爹,家里的一切事务全由媳妇料理。年翠英比牡丹红小不了多少,婆媳俩比起来那牡丹红显得还年轻。良田爷端着升子无处借粮,只能眼看着憨女饿肚子。可那憨女正奶着孩子,绝不能让孩子受了委屈,于是也就不管不顾,孩子刚过了满月就拿起镰刀,谁家管饭就给谁家砍柴。那一年正好粮食歉收,穷困人家雇不起憨女,憨女谷糠、红苕蔓什么都吃,感觉中仍然很饿,总觉得填不饱肚子。

但是憨女非常乐观,整天抱着儿子咿咿呀呀地唱歌,谁也听不懂憨女在唱什么,可是那儿子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出咯咯的笑声。疙瘩回家了,憨女抱着儿子去疙瘩家,询问楞木去了哪里。疙瘩说楞木可能在仙姑庵,憨女问清了仙姑庵在什么地方,便背着儿子,去那仙姑庵去找楞木。

何仙姑正躺在卧榻上抽烟,猛然间看见了一个背着孩子的棕熊,吃惊不小,操起烟锅子就朝憨女头上砸去。

憨女一把将那烟锅子夺下,张口说话了:“你这猴精,见面不说一句话,为什么要打我”?

何仙姑诧异,这棕熊也会说话?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熊”?

憨女不憨,骂道:“你妈才是狗熊”!

何仙姑笑了:“我以为世界上就我最丑,想不到还有的女人比我更丑”。

憨女说道:“少废话!见到楞木没有”?

何仙姑问道:“楞木是你的什么人”?

憨女答道:“楞木是我男人,我背上背着他的儿子”。

何仙姑赶忙下了卧榻,问道:“吃了没有”?

那憨女一铺塌坐在佛像面前的蒲团上,说:“都快饿死了”。

何仙姑提出一笼晒干的花馍,那些花馍全是善男信女进贡的,平时多得吃不了,便把花馍晒干,一笼一笼存起来,藏在地窖里,过一段时间山上就会有人来用骡子驮到山上,做为土匪们的干粮。

憨女看见那一笼花馍,兴奋得两眼光,顺手抓起几个喀嚓喀嚓就吃,吃得噎住了,端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就喝,何仙姑看那憨女吃得狼吞虎咽,担心憨女吃坏了肚子,于是把馍笼从憨女面前提走,看那憨女一脸不悦,好心劝道:“停一会儿再吃,我这里花馍管饱”。憨女瞪起眼睛看那菩萨的神像,突然问何仙姑:“这个俊女子是谁的婆娘”?

何仙姑笑得开心。笑完以后板起面孔教训憨女:“不许胡说!人家是神仙,那是菩萨娘娘”。

憨女无师自通:“我知道了,菩萨的男人是个光头和尚”。

何仙姑用烟锅子在憨女的头上轻砸了一下:“不许胡说,菩萨知道了要割舌头”!

憨女拍拍自己的肚子,央求道:“让我再吃你几个花馍,这肚子仍然很饿”。

何仙姑好心劝道:“不是不让你吃,担心你吃坏肚子”。

憨女说:“不怕,我吃钉子屙铁”。

何仙姑看憨女可怜,又从笼里给憨女拿了一个花馍,憨女三口两口吃完,吃完后又要。何仙姑再不给了,哄憨女:“我这里还有野猪肉,一会儿我炖好了你吃”。憨女信以为真,像猪那样,吧唧吧唧弹着嘴巴,停一会儿又问:“楞木去了哪里”?何仙姑说:“楞木出了远门,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憨女看那窄窄的卧榻,问:“我睡哪达”?何仙姑用脚一揣,地下立马见一深坑,对憨女说:“下去吧”。那憨女站在坑边探头看了看,不敢下去,疑惑着问:“你是不是要活埋我”?何仙姑知道憨女起了疑心,自己先跳进坑里,然后对憨女说:“你背着孩子跟着我,不用害怕,我带你到一个去处”。

憨女磨磨蹭蹭,笨笨拙拙,背着孩子下了坑,跟着何仙姑向前走,走了一段路后眼前突然开朗,只见靠山而凿的一孔窑洞里应有尽有,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窗外的树上一群鸟雀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憨女笑问何仙姑:“咋不见你男人和你娃”?

何仙姑用烟锅头子又在憨女头上砸了一下:“就在这里住下,不准到外边去。你长着这一张熊脸,担心把那些进贡的许愿者吓跑。过一段时间楞木就回来了,你们就能团聚”。

憨女猛然间把何仙姑抱紧,在何仙姑脸上就咬,何仙姑奋力把憨女撕开,嘴里嚷道:“憨女你疯了”!憨女掉下了一串泪珠,哽咽道:“大姐,你是我的亲姐姐”。

那一段日子是憨女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每天早晨睁开眼,看那太阳暖暖地照在炕头,儿子醒来了,爬在妈妈的身上,用嘴巴拱着妈妈的****。由于吃喝不愁,奶水充足,憨女每天都用手摸遍儿子的全身,看那儿子长胖了,浑身跟憨女一样,毛茸茸的,像个毛猴。穿衣起来,把头探出窗外,看这孔窑洞凿在半崖上,上下无路,出口只有一个,就是那条地道,把木桶拴在轱辘绳上,搅动轱辘把,看那沟底下有一眼山泉,水桶落进泉水里,泛起一圈圈涟漪,然后把水桶用轱辘吊上来,喝一口,清凉甘甜,胜过老婆尿尿沟的那一股山泉。

白天,何仙姑在仙姑庵迎来送往那些朝拜的香客,一到夜间,何仙姑就会顺着地道走进憨女住的窑洞,陪憨女坐上好长时间。天气渐渐地凉了,一场大雪覆盖了大地上所有的瑕疵,看那千年古柏从崖缝里伸出枝桠,树枝上结满了冰花,一缕炊烟从半崖上的缝隙里袅袅升起,憨女抱着孩子站在窗前,思念悠悠,想念远在天边的楞木。渐渐地,那憨女对何仙姑产生了怀疑,好像那何仙姑在有意搪塞她,掩藏着什么秘密。可她舍不得离开这里,孩子过一天就会长一天,憨女不愿背着孩子去颠沛流离。

远远地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声爆仗,年关到了。仙姑庵的贡品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肉,佛家不准杀生。何仙姑特意去了一趟凤栖城,从叫驴子酒馆买了半拉猪头,二斤驴肉,除夕夜里那半山崖上的土窑里亮起了红烛,俩个人用手抓着吃肉,憨女吃完肉后放声大哭:“楞木,你个驴日的货,你的儿子都半岁了,你知道不”?何仙姑理解女人的心情,说:“妹子,想哭就哭吧,把冤枉哭出来,心里就轻松”。

憨女爬在何仙姑的肩膀上,哭得天摇地动:“我还想爷爷!爷爷把我从野外捡回来,用狗奶喂大,过年了,不知道爷爷干啥……”

一颗流星从天上划过,落在山沟里,何仙姑轻抚着憨女的头,安慰道:“我想,过完年,楞木就会回来”。

可是一直等到山桃花盛开,还是不见楞木回来,憨女再也呆不住了,执意要走。何仙姑苦苦挽留,看憨女去意已决,便把平日里香客进贡的绸缎以及一些布匹打成包裹,给憨女带足路上的干粮,打憨女上路。

憨女背着孩子,走了一段路后回过头,看何仙姑仍然站在柏树下向她招手。憨女又返回来,何仙姑以为憨女后悔了,要接过孩子。憨女面朝何仙姑鞠了一躬,说:“楞木回来后你告诉他,就说憨女来过。说罢又转过身,毅然离去”。

走过驴尾巴梁,山的气息越来越浓,憨女是山的女儿,一钻进山里就感觉兴奋,山桃花开了,笕子花开了,榆钱钱长满树,那是农户人家度春荒的口粮,榆钱钱麦饭越吃越香。路两边开满不知名的野花,憨女走一段路就蹲下来,扯一把野花,给儿子和她插在头上,想到不久就能见到爷爷,憨女高兴了,咿咿呀呀地唱,儿子在妈妈的背上高兴得手舞足蹈,也跟着妈妈唱那只有他们才能听得懂的歌。走到老婆尿尿沟,看见那一股泉水,憨女把儿子放下来,屁股撅起,手捧着泉水,喝了个够。猛然间听到身后儿子一声大叫,赶紧回过头,看见一条秃尾巴狼叼着儿子,钻进荆棘丛中。憨女一声大吼,朝那野狼撵去,人终久没有狼跑得快,在山的皱褶里,憨女看见了不忍目睹的一幕,只见秃尾巴狼已经把儿子吞进肚子里,伸出带血的舌头舐着嘴。

憨女扑上去,用嘴巴咬住狼的咽喉,把狼浑身的血吸干,然后扒开狼的肚子,看见自己的儿子已经变成一堆血肉……

见过山怒吗,那是一次十二级地震!天塌了,下起了石雨,六月飞雪,鸟兽灭迹,天地间已经没有了生命,惟有憨女的哭声悠远,传遍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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