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本就是创造奇迹的地方,李昂也一直是创造奇迹之人。”
蔺洪波眼角余光扫了眼齐济,放缓语气,对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说道:“我知道你上次在鬼锹那里吃了亏,恨不得将其亲自手刃,但镇抚司查桉要讲事实摆证据,
李昂能铲除鬼锹,剪除昭冥一臂,对虞国有利,那么他就是虞国的英雄。
不能让英雄既负伤,又蒙冤。”
“卑职从未质疑过李昂的功绩,只是...”
齐济无奈道:“指挥使您也知道,注视深渊者必被深渊所噬。
古往今来那么多道德高尚的修士,在频繁接触妖魔后,都堕入了魔道。
我们镇抚司的监牢中,也关押了许多被异类感染、妖变魔化的同袍战友——他们曾经也是冲锋在前、忠君爱国的热血之士。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修为高深者,一旦堕入魔道,对虞国的伤害也就越大。不得不防。”
李昂亲自构建了现今虞国的病坊体系,全虞国百姓都在用他明的药物。
如果他在失踪的这四天里,被昭冥策反,或者被妖魔同化侵蚀,
在放给全虞国的药物里动些手脚,后果不堪设想。
蔺洪波明白齐济的言外之意,摇头道:“山长说了没有问题。”
“山长有时也会被蒙蔽,”
齐济提醒道:“君迁子旧例在前...”
当初谁也没想到,前途无量、极有可能就任司业一职的君迁子会叛出虞国。
也从侧面证实了山长并非算无遗策,他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
蔺洪波沉吟不语,镇抚司的职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卫虞国。
只是,那毕竟是山长。
蔺洪波摇了摇头,“再说吧,现在的调查中心,仍然是昭冥。不要分散精力。”
“...是。”
齐济心底长叹一声,只得作罢。
————
从镇抚司离开后,程居岫看出山长要跟李昂单独谈话,借口回家浇花,请辞离开。
“齐济人不坏,对你没有恶意,”
穿过热闹市集,山长突然说道:“只不过他见多了毁于妖魔的修士,有些敏感。”
“学生明白。”
李昂也能理解。
站在镇抚司的角度,自己的行为确实可疑。
差点与鬼锹同归于尽、最后从离渊爬上来的说法,也过于富有奇幻色彩。不易取信于人。
“嗯,”
山长点头道:“说说看吧,你是怎么逃生成功的。”
于是李昂开始了陈述,大致内容没有变化,加入了一些更加真实的部分。
比如自己是用墨丝的任意门能力,瞬移出同罗城。
也是靠着合众为一的墨丝分身,战胜了鬼锹,与其一同坠下离渊谷底。
最后依靠墨丝残存的强化身躯功能,爬了出来,逃出生天。
当然,出于保护盟友的心思,李昂同样隐去了卢雨楠的部分,并且将自己双眼目盲的情节一并省去。
山长感慨道:“能从无底离渊中,仅凭身体爬上来,恐怕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运气好,离渊的镇压效果没把墨丝彻底封印。”
李昂苦笑一声,犹豫着说道:“学生在爬上离渊的过程中,看见过一只体型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蜘蛛,其口器中衔着一柄人造剑器。”
“衔剑蜘蛛?”
山长一挑眉梢,“它可曾与你交谈过?”
“未曾。”
李昂愣了一下,“它会说话?”
会说话、能沟通的妖魔相当少见,否则李昂当初见到槐灵也不会那么惊讶。
“会。”
山长点头道:“它原本是两百年前苏子从无尽海中带回、放在学宫后山的守山兽。
因为体型增长太快,又被苏子带走,放到离渊之中。
没想到两百年过去还活着。”
“原来是两百年前的守山兽么...”
李昂想了想,“既然那只蜘蛛是从无尽海中带回,为什么苏子不将其放归到无尽海里?
那里的食物更丰富吧?”
“也许苏子有自己的考量吧。毕竟他...有些与众不同。”
连玄霄尽可能斟酌了下用词,
苏子作为学宫历史上知名度最高的山长之一,性格奔放洒脱,放浪不羁,
少年时以全科满分考进学宫;
与高僧大德坐而论道,将三名高僧辩得当场吐血;
外出行走江湖,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之类的小事,与魔教圣子生冲突,仗剑杀光了包括圣子、护卫在内的所有人,
又站在尸堆,杀光了前来支援的魔教护法;
即便他当上了学宫山长,也没消停过。
当时有场各国学院之间的学术交流,造访长安的太皞山来使,屡次指责虞国信仰澹薄,
被说得烦了的苏子,干脆放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狂言,令昊天道门大为光火。
最忠于道门的荆国国舅,当场跳出来要求他道歉,收回这些蛊惑人心的污言秽语。
他就将一坨狗屎,字面意义上地塞进了这位国舅的嘴里,差点引两国战争;
后来虞国君主自恃年轻时励精图治,维系了几十年的盛世,本着“人老了就该享受享受”的想法,逐渐怠慢朝政,沉迷宴会享乐,甚至不将本国旱情放在心上,
苏子干脆闯进皇宫,挑了几名皇子皇孙,走到老皇帝的宴会中间,冷然道:“陛下您老了。在您看来,该由哪位皇子继承大统?”
吓得皇帝从位置上跌落下来,从此再也不敢懈怠朝政。
如此狂放出格的学宫前辈,后人实在难以揣测他的想法。
‘活了两百年的蜘蛛妖啊,肯定知道不少学宫秘辛。’
李昂稍微有些遗憾,不过也没太在意。两百年过去,天知道那只蜘蛛妖还会不会在意学宫的这份香火情。
自己当时如果上去搭话,是交流还是给对方加餐都很难说。
“还有件事情。学生在攀爬离渊过程中,做了个梦。”
李昂将他在帐篷里做的那个诡异怪梦和盘托出,有些不安道:“在梦中,学生看到许多人的背影,他们都在说着同一句话,天要塌了。
其中甚至还包括流着血泪的山长您。
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踏。
山长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