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夫人由六太太纪氏陪着,正和五伯父的两个儿媳妇郭氏、蔡氏和窦政昌的媳妇韩氏打叶子牌。
看见窦昭进来,六太太忙起身笑着朝着她直招手:“快过来,给你叔祖母看看牌。”
二太夫人的眼神不好,打牌的时候必须得有个人站在她身后悄声地帮她报牌,然后在关键的时候帮她打几把。
窦昭知道这几年纪氏的眼神也不太好了,想必像这样帮太夫人看牌,对纪氏也是件吃力的事。
她笑盈盈地坐到了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就和窦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郭氏几个则在旁边听着。
“见到你父亲了?”
“见到了。”
“怎么没在家里多呆一会?”
“翰林院里的几个后辈来拜访父亲,邀了父亲一起去静安寺听主持讲经,我就先回来了。”
二太夫人点头。
窦昭忙指了桌上的牌:“叔祖母,孔已已。”然后帮二太夫人抽了一张“孔”,一张“已”丢在了牌桌上。
蔡氏则乖巧地在二太夫人面前凑趣:“还是四妹妹眼明手快,我们想讨老祖宗一个巧都讨不着了。”
二太夫人呵呵地笑。
大家的注意力终于放到了牌桌上。
待到要用晚膳的时候,窦昭帮二太夫人赢了十几两银子。
蔡氏挽了窦昭的胳膊:“没想到四妹妹还是个高手,帮着老祖宗把我们的银子都赢了去。”
“就你皮!”不过几天的功夫,太夫人就喜欢上了这个活泼的孙媳妇,说起话来既亲昵又随和。
纪氏和韩氏都笑了起来。
郭氏不由的眼神一黯。
五太太走了进来。
“娘,您看晚膳摆在什么地方?”
二太夫住进槐树胡同之后,不管多忙,五太太都坚持晨昏定省,服侍太夫人用膳,恪守媳妇的本份,让太夫人非常的满意,也因此对五太太十分的宽和,免了五太太服侍用膳,五太太却十分的坚持,最后改为了只服侍晚膳。为此,太夫人不止一次的叮嘱窦世枢,要对五太太好一点。
五太太今天的脸色有点难看,笑容也很勉强。
窦昭猜她正为魏家要退亲的谣言烦恼。
她虽不是窦家宗妇,但在京都,窦世枢的官做得最大,妻凭夫贵的同时,也有责任和义务——这件事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窦昭就找了一个机会吩咐素心:“你去纪公子说一声,我有话跟他说,让他有空就过来一趟。”心里不免感慨,在真定的时候,虽然上面有很多的长辈,但她和祖母住在西窦,有什么事大家都来禀了她,她一言九鼎,什么事都能自己说了算数。来了京都,虽然上面的长辈少了,但她却住进了槐树胡同,有什么事大家或禀了窦世枢,或禀了五太太,再不济,也会禀了六太太,没她什么事,就算想见见陈先生,也变得很不方便,更不要说见纪咏了。
说起来,还是真定好啊!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纪咏过了五、六天才来见她。
这个时候,五太太已经听说了魏廷珍相中廷安侯府小姐的消息,正气得和六太太关了门相对策。
纪咏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炕边的太师椅上,问窦昭:“你找我干什么?不会是想跟我说要和魏廷瑜退亲吧?”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看样子,纪咏对自己坚持嫁给魏廷瑜还是耿耿于怀。
窦昭问他:“你让窦明帮你干什么?”
纪咏微微一愣,道:“你知道了!”然后有些好奇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窦明被你捉住了小辫子?”又叹道,“我就知道窦明靠不住,没想到这么快她就露馅了。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窦昭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纪咏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大声地道:“好了,好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就是想知道我让窦明干了些什么吗?我告诉你就是了。我看着魏廷瑜那小子没什么定力,就让窦明哄魏廷瑜陪她去逛大相国寺………”
说来说去,还是要造成窦明和魏廷瑜私相授予的样子。
窦昭不由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平复了情绪,问他:“然后呢?”
“什么?”纪咏有片刻的狐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不过是想看看魏廷瑜会不会上当罢了……”
窦昭望着他的眼睛,打断了他的话:“我以为,你会尊重我的决定。”
纪咏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以为意的嬉笑渐渐褪去,露出些许的凝重。
“或者,你是不相信我的判断?”窦昭继续道,“所以我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只要你认为是错的,你都会想办法帮我去纠正,直到我按照你的愿意行事为止?”
不是这样的。
纪咏下意识的想去反驳,可话到了嘴边,他又觉得不管自己怎样辩解,好像显得不够铿锵有力似的。
“纪表哥。”窦昭真诚地凝望着他,“我希望你能对我多一点信心,不要再插手我的婚事了。如果我需要你帮忙,会向你求助的。”她说着,嘴角微翘地朝着纪咏笑了笑。
纪咏笑不出来。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好像有块大石压在他的心上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外面突然传来了阵喧哗声。
这里是窦家的内院,怎么会有这样的响动?
窦昭眉头微蹙。
素心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也顾不得纪咏在旁边,急急地道:“不好了,五小姐要和济宁侯去游大相国寺,被高总管现,堵在了大门口。”
虽然知道有可能生这种事,可事到临头,亲耳听见,还是上窦昭脸色一变。
窦明是有意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吧?
如果和魏廷瑜去同游大相国寺,不仅她的名字完了,就是窦家的名声也完了。二太夫人是不会放过她的,可她要是没能和魏廷瑜同游大相国寺,又没办法向纪咏交待。只有这样最好——既堵住了纪咏的嘴,又不至于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她看了纪咏一眼。
纪咏的脸色非常之难看。
他认为浅薄无知的窦明,认为只有一吓唬就会乖乖就犯的窦明,却在关键的时候摆了他一道,而且还是完全遵照他的要求行事,让他挑不出任何的不是。
窦昭吩咐素心:“我们去看看!”
把纪咏一个人留在了花厅。
早春的午后,透过玻璃窗洒脱在花厅里的阳光虽然让人感觉到温煦暖人,可风吹在身上却依旧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纪咏望着空中乱舞的尘埃,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窦家。
没几日,他就得到了消息,魏家再次请了媒人到窦家商量婚期。
躺在床上不想起来的纪咏不由狠狠地骂了一句。
纪老太爷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宠溺地道:“听说你不舒服?我看你精神挺好的。是谁惹我们家见明不高兴了?要不要曾祖父帮你打他。”一副哄小孩的口吻。
纪咏觉得很烦。
他看了曾祖父一眼,懒懒地道:“您今天怎么没有和堂兄他们一起出去玩啊?”
言下之意是让纪老太爷哪里好玩哪里玩去。
纪老太爷嘿嘿笑着坐在了纪咏身边,道:“听说窦家和魏家已经开始商量婚期了,看样子,你的计策没什么用啊!”
纪咏骇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望着纪老太爷。
纪老太爷笑得更欢畅了:“你想坏了济宁侯的名声,从而让窦家对济宁侯不满而和魏家退亲,结果却把英国公世子给牵扯进来了,济宁侯的名声没有坏成,还和宋墨结了梁子。然后你又教唆着窦明诓了济宁侯同游大相国寺,结果窦明没有出门事情就败露了,窦家不仅没有和魏家退亲,而且彼此冰释前嫌般的坐了下来商定婚期……见明,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啊?”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颇有些幸灾乐祸味道。
纪咏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纪老太爷就道:“我说见明啊,你小时候披着块布就从屋檐上跳了下去,说是要学鸟飞;后来烧半边祖屋,说是要练长生不老丹;再后来,你说要做佞臣,这样就能在三十岁以前拜相入阁,给纪家一个交待了;虽然荒诞不经,但好歹总有个理由。你看你现在,人家窦家四小姐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想嫁到魏家去,可你倒好,非要把人家给拆散了,你倒说说看,你到底是为了哪一桩?”
仿佛听老师出题,纪咏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既然所有的事您老人家都知道了,那您说说看,魏廷瑜这种人,配得上四妹妹吗?四妹妹要是嫁给了魏廷瑜,还不是一朵儿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好比是狼毫配了青花瓷的笔杆,看着好看,用起来却不好用。”
“就算这样又如何?”纪老太爷脸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因为时时带着几分好奇而神采奕奕的眸子平添了几分肃然而显露出几分锋芒,“我记得有一次我带着你和敏哥儿、讷哥儿去龙虎山拜访天一教的教尊,路上看见人一个妇人带着个三、四岁,失去双腿的女童向我们乞讨,敏哥儿和讷哥儿都露出怜悯之意,将自己的压岁钱赏了那妇人,只有你,扭头就跳上了马车,占了个最好的位置,还道,天下乞讨的人多着呢,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个妇人,仅仅因为她带的女童失去了双腿,我就应该求济她们不成?这天下巧妇伴拙夫的事多着呢,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可怜,仅仅因为她是你的表妹,你就应该拔刀相助不成?”
纪咏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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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上5月5日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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