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前火锅局后顾澜就和容宝怡耿恭一起暗中出了京。
而在更早当她和容珩得到容祁淳纠集了叛军赶往京城的消息时候她已经飞鸽传书给顾侯爷让他暗中派定远军屯兵在宁州和云州等待自己的调遣。
范弘彦带兵本来要去北境传旨然而当他意识到定远侯府确实没有反意皇上却驾崩后便没有前往北境而是去找了废太子容祁淳试图辅佐容祁淳登基。
于是顾澜和耿恭兵分两路赶到云州与宁州领着已经被顾侯爷派出的一万定远军辗转几日救援燕都。
这些都是范弘彦和容祁淳匆忙起兵从未想过的。
当看见三支定远军队伍从四面八方同时出现在叛军外围容祁淳和范弘彦就知道一切结束了他们的败亡只剩下时间的问题。
面前是巍峨高耸的燕都城身后是凶悍冷酷的定远铁骑容祁淳已经逃无可逃在亲兵的掩护下回到了帅辇下方呆滞而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战场。
顷刻间定远军铁骑手持长刀低吼着挥动手中的顾字军旗将自己化作一柄尖刀刺进了叛军的心口
顾澜于乱军之中抬起头隔着千万人她仿佛能与城头的容珩对视。
“容珩现在肯定在说我又卡点来。”顾澜低声说道。
容珩眯起眸子仿佛也猜到了顾澜在想什么轻轻地勾起唇角挥手下令:“开城门一起杀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城内的急令传来。
“启禀王爷宋执宋执带禁军出了二皇子府”
陆秉心:“这个时候他来凑什么热闹?”
容珩眉心一皱问道:“他出了二皇子府那二皇子呢?”
传信兵摇头:“属下未曾见到二皇子随他一起想必是还在府内。”
这几日容祁俊的确极其安分可朝中他安排的那些旁敲侧击意图说服别人立他为帝的大臣们可一刻也未曾消停。
容珩并不相信他真的甘愿在府内等死更不相信他会放走宋执。
要是没了宋执容祁俊就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可能。
顾澜曾对容珩说过要他小心宋执。
不过她没有告诉过容珩原书中的宋执曾在容珩入京后行刺后来保护着容祁俊逃到了陈国又扶持容祁俊成为了陈国国君。
“游鹰你赶过去看看宋执身边有没有可疑之人如果看见了容祁俊就将他抓回来。”
一道黑影掠过:“属下明白。”
陆秉心终于擦干了眼泪问道:“难道宋执想里应外合出城和容祁淳会和至于二皇子大概是不愿与他一起冒险才躲在府里不
敢出来?”
“不他或许是想趁乱找王爷报仇”严墨忽然说道。
毕竟宋执一定以为容璟是死在了容珩的手上
容珩提着滴血的剑已经走下城墙淡淡地说:
“那就让他来孤等着他来。”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容珩翻身上马奔向顾澜。
同一时间二皇子府外当宋执领着三千死忠走到西曹街尽头时候苏子霄与谢昀已经率领着数量相当的燕军阻拦在他面前。
两军对峙似乎巷战一触即发。
苏子霄上前一步开口道:“宋统领放手吧如今叛军攻城我们不应该在此浪费时间而是应该保护京城你手下的将士大多都是京城人士你真的要带着他们亡命天涯吗。”
“闭嘴”
宋执低声斥道他死死地盯着苏子霄仅剩的一只凤眸之中充斥着恨意与绝望。
他俊朗的面容略显苍白眼下泛着青色身穿着沉重的银白色盔甲即使在暖橙色的夕阳映照下仍旧显得冰冷而寂寥。
宋执身后的三千将士们并未穿原本禁军的金色甲胄而是换上了寻常燕军的黑甲左袖之上绑着白色的麻布。
只是没人注意到宋执后方的将士中有一人始终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余光却阴狠冷厉的望着前方。
那人的身形与容祁俊极其相近。
“苏子霄你若想死便拦在我面前。”
宋执面无表情的说手中长刀出鞘霞光照射到刀身之上因为那刀柄处的虎晴石折射出一道金芒。
苏子霄并未后退继续说道:“今日的一切早已在王爷的掌控之中如今顾小侯爷带定远军回援燕都城外的叛军很快便能被控制住你何必在此刻出城。”
宋执心头一颤转头看向城门的方向那里的战斗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过来似乎仍旧十分激烈。
“容祁淳要败了吗。”
“自然是败了宋统领一切都结束了你也该放下刀剑待王爷与朝臣选出新君你仍旧是大燕的臣民。”苏子霄道。
宋执的目光猛地一凛声音陡然冷了下去:“不这世上没有新君大燕是他的永远都是——苏子霄你若拦我那便去死吧”
他说着长刀破鞘骤然跃起。
苏子霄没想到他突然出刀连忙也拔出长刀抵挡起来。
一声铮鸣刀刃相撞迸发出激烈的火星震得苏子霄虎口发麻。
“宋执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大行皇帝他已经龙驭归天我亲眼所见”苏子霄大吼一声。
宋执听到这句话双眼霎时间染上血泪声音近乎嘶
吼:“那我便杀了容珩为他报仇哪怕付出性命”
他的眼神格外执拗悲绝却又空洞一片。
这些天里宋执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或许若不是他还记得容祁俊和容祁淳他早已在那日追随容璟而去。
火光倒映在他澄澈明亮的眼中他望着面前的苏子霄恍惚间想到了曾经。
这些人怎么会懂权势地位与他何干从始至终他只是燕都城内一个小小的乞丐唯一的执念不过是
“小子你以为你值三两银子吗?”
“你这身板回去干活干不动饭食却花费许多不如别卖三两三十文吧随爷回佃庄种田。”
“臭小子别不识好歹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滚臭要饭的别脏了小爷的衣裳今日出门怎么就见到这等秽物真是晦气”
那些白眼那些欺辱那些伤口和溃烂他以为他早就忘记了可是实际上他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更不会忘记那双手伸向自己的一刻。
“三两而已本宫买了。”
他的声音温润而动听大抵天籁不过如此。
那双冷白修长的手仿佛用最细腻最好的玉石精雕细琢更像是天上的神怜悯可怜的世人而降下一场甘霖。
“本宫是东宫太子容璟你若想跟随本宫便去东宫领一个差事吧。”
跪在烂泥里的男孩抬起头望着那尊贵而秀美的身影一点点将他的容貌印刻在心里。
原来世上真的有神明。
大燕最高贵温润的太子殿下头戴玉冠身着锦袍一举一动都贵气优雅仿佛踏着金色的阳光一步步走近他面前在他的手心放下银两翩然离去。
那日他拖着羸弱身躯去了东宫却被东宫的看守赶了出去。
没关系的神明是不会骗自己的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做个对太子殿下有用的人后来他成了宫中侍卫一次鼓起勇气询问太子殿下皱了皱眉道是他的错他忘记了与看守交代。
没关系的他发誓效忠他就不会改变。
宋执会永远记得那双潭水般幽深的桃花眼也永远记得他最后对自己笑笑说朕答应你活着等你回来。
容仲胥他又说了谎。
可是这一次的分别竟成了天人永隔。
他不能再对容璟无奈的笑笑说没关系了。
过往的一幕一幕在宋执面前闪烁他红着眼几乎无法握住自己的刀。
宋执的武功到底高过苏子霄许多哪怕他此刻走神的回想起曾经仍旧能压着苏子霄打。
二人单打独斗谁都未曾开口导致双方的将士也只能这样看着。
十几招后宋执反手一击苏子霄被迫抵挡住身形后退宋执却未退半步再一次挥动刀刃朝他扫去眼看着便要砍下他的头颅
“宋执”
一道急呼谢昀秀雅的身影出现在宋执面前手持长剑抵挡住了他这一刀
眼前那张俊逸如仙的面容在宋执眼前骤然放大他内心一惊死死地止住长刀。
“谢昀你疯了”
刀刃堪堪停顿到谢昀面前一寸的位置一缕墨发被砍断破碎飘散在空气之中。
那冷白的刀身折射着寒光映在谢昀墨色浓郁的眼中。
宋执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满眼不解与震怒。
“啪——”
谢昀的虎口鲜血淋漓溅在结拜衣氅之上佩剑握不住的掉在地上。
他捂住唇咳了咳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如纸。
这张脸与容璟的面容重合眼神中的悲恸像是一根刺死死地扎进了宋执的心脏。
宋执在这样的眼神下收了刀看着谢昀漆黑的丹凤眼中闪过一抹悲哀。
谢昀的容貌比容祁淳容祁俊那对兄弟还要与容璟相似。
又或许相似的不是相貌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气息。
宋执在很久之前看见这个人便想起年少时意气风发俊雅端方的太子殿下。
容璟还未登基的时候也是这般温雅如玉华贵照人。
宋执攥紧拳头从牙缝中溢出低沉的话语:
“谢尚书我的刀若快一霎你已经死了。”
谢昀轻轻地摇头眉头微蹙水墨似的狭长眼眸温和轻柔认真的说:
“我已经得知我和大行皇帝的关系所以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就算我刚才真的死了宋执你曾救过我的性命大不了我把命还给你。”
他回想起那日在二皇子府上宋执拼死保护他和容祁俊的情景心中叹息一声眼神更加坚定。
那日以宋执的武功明明能毫发无损的逃走就算他想保护容祁俊容祁俊会些拳脚功夫他们都不会有事。
换言之宋执那只眼睛是因为保护自己没的。
“你知道了?”宋执内心一震怔了怔眼底蔓延着苦涩“那就知道吧谢尚书我的确不想杀你但若你执意阻拦在我面前那就别怪我——”
“宋执。”
谢昀看着他指腹擦拭唇角的鲜血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语调微低而沙哑。
“容璟大行皇帝他已经死了而容祁淳早已经被他亲自废为庶人你就算现在出城也来不
及救人。身为大燕子民你难道要驱兵自乱祸害自己的国都吗?如你所说这天下是大行皇帝的天下那你就忍心看着它毁于刀兵战火中?”
宋执的眼神黯淡下去他仍旧紧紧地攥着自己手中的刀耳边却是远处叛军与守城军对战的嘶喊声。
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年幼时经历的事情。
他的母亲被县令欺辱父亲为了报仇也与县令一家同归于尽自己则流落街头沦为乞丐当他陷入绝望的时候是容璟救了他。
少年气势如虹桃花眼无比明亮意气风发的说他会成为父皇的骄傲成为天下之主成为继往开来的一代明君。
宋执从未怀疑过容璟的话。
而容璟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是真的想过让燕人过上好日子成为贤明的帝王那曾是少年容璟心中的理想。
后来他加入了禁军想惩治当初的县令然而县令背后有朝中重臣撑腰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禁军能奈何的。
他想过去求容璟却不知如何开口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他不舍得让他操劳此事。
是顾家老夫人意外知道了让顾二爷顾承业帮他联系刑部不畏强权将县令绳之以法。
那时他曾感叹至少大燕还有顾承业这样匡扶正义的朝廷命官有顾家这样的忠勇家族等到容璟登基后天下一定会变得更好。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宋执清澈而冰冷的丹凤眼中积蓄着晶莹泪水。
他抬起头望着广袤霞红的天仿佛看见漫天桃花开了又落好似那人温柔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