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之斗,不同于武者之斗,于普通武者而言,倒有几分虚无缥缈之意。此刻白须老者与绿衣青年相隔数十丈,两人皆在各自的一丈空间,彼此之间并无交集。
若非在场之人,虽不擅阵法之道,却亦多少有所见闻的话,恐怕真要以为这两人彼此熟识,眼下是在演戏。
两人虽然看似并无太大的动作,实则却在自己的一丈方圆,通过改变细微之处,布置无形高墙,固筑城防。便如两股大军对垒之前,所做之准备。
此番举动,落入旁人眼中,自是索然无味,甚至会引人怀疑。但眼下于红衣人而言,这绿衣青年已经牵制住了白须老者,即便他二人是在做戏,于大局而言,亦是顺势。
心下既定,其心思自然便放在了面具老者的身上,眼下只要解决他这个变数,此行便再无失败的可能。但既然结局多半已经注定,能否在促成此局的过程之中,尽可能减少代价,便是此刻应考虑之事。
“怎么还不来?”
这位日月盟判官,如今面上不动声色,来到唐家堡叛逆身边,俨然有以二对一之势。但心中,却是不大愿意在此刻,与眼前唐家先任门主交手。
唐家堡最善机关暗器,门下弟子又多以江湖刺杀为行当,令江湖之人防不胜防。虽说自己身旁,便有一名唐家堡精锐,对上这面具老者亦算是知己知彼,但却难免对方没有什么底牌。
他虽然对自己的实力自信,但那也只是针对同辈中人,面对此等根基远在自己之上者,在不施展那张底牌的情况下,着实没有什么把握。
“唐老门主,眼下大局已定,我若是你,便会审时度势,现在就此离去,不插手后续之事。我与唐老门主并无个人恩怨,唯有立场不同,这一点还请见谅。”
判官陆游缓缓开口,但他并未注意到,自己说这些话时,站在自己身旁的唐家叛逆,眼神陡然一变。因为眼下自己已经与老门主决裂,倘若此战让他活着回去,唐家必定大乱。
而先前的合作,亦是建立在此战必杀眼前之人的前提之下。此时日月盟单方面想要出尔反尔,这便是陷自己于危难之中。
可是偏偏眼下的局势,自己无法左右日月盟判官之作为,只得期盼另一势力之人,赶紧赶到。毕竟此次合作,自己的盟友并不只是日月盟,而是两大势力。
其实陆游心中所虑,又岂是说出了唐家叛逆一人的期望?此刻处于画舫之上的楚宁月,同样期望所谓日月盟的援军赶到。
只有将面具老者与紫裙女子,同时拉入战团,自己方才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离开此地,探寻术法失灵的原因。
可是神识所见,那援军的行进速度,却是十分感人,丝毫不像是一群武者,倒像是散兵游勇。这群援军之中,同样也不乏身着红衣之人,但此刻红衣为首者,却同样进军缓慢。
楚宁月深知不知细节,不可轻下判断的道理,但若此事落入旁人眼中,倒真要好生考量一番,这群人是不是与这判官陆游有仇,想要刻意拖延,让其罹难。
“哼哼,我若离开,你要如何向他交代?”
面具老者闻言,并未动怒,开口之间只是冷笑一声,目光落在了叛逆的身上。面具老者此刻,心中倒是真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就此离去。
如果离去,许老鬼的下场不用多说,今日怕是必死无疑。而他死于旁人之手,自己多半是留下些许遗憾。
可是若自己坚持留下,那么便势必要成为眼前这些人的阻力,变相之下便相当于相助了许老鬼,为他挡下这些无妄之灾。
自己与许老鬼,虽说不上不共戴天,可却也是敌非友。自己当真要为了心中不留遗憾,亲手取他性命,便与这些人为敌,拖延时间么?
更何况退一步来讲,便是自己当真拖延了这些人,许老鬼身上中的毒,也不可能自行痊愈。更何况,他此刻被书山之人牵制,又能分出多少心神疗伤?
这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买卖,自己如何选择,似乎已经....
“老门主,你今日定然无法离开此地,无需多费唇舌了。”
唐家叛逆闻言,心知这位判官陆游,当真可能干得出放眼前之人离开,单方面背弃盟约之事。所以自己必须做些什么,让他没有选择,因此便抢先一步开口。
其如此举动,落入面具老者眼中,倒并非是什么嘲讽之言,而是暴露了他们这联盟的脆弱之处。可是其正想开口,让这道合作的裂隙变得更大之时,却未想到这位日月盟判官竟然主动开口道:
“唐老门主此言差矣,我日月盟行事,何时需要向一个外人交代了?”
说话之间,日月盟判官陆游,当即身形疾退,与唐家叛逆拉开距离,倒真有几分弃子之意。如此一幕落入后者眼中,立时让其心中忐忑,不知此人是在做戏,还是当真要撕毁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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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同样也清楚,自己不过是合作之中的一枚棋子,并不能代表身后的势力。自己虽然名义上,乃是此次行动的代表,但实际上双方都不会在乎自己的性命。
“哈哈哈哈。”
面具老者大笑一声,看向眼前叛逆,眼中神色平淡。而下一刻,其并未立即出手,而是继续扩大对方心中的恐惧,想要让此子在恐惧之中,付出性命。
“阁下既有如此诚意,我若再不答应,怕是.....”
然而就在面具老者的一句话,即将落定之时,其却忽闻惊涛拍岸之声,此刻下意识朝湖边望去,却见无数拳头大小的水球,正朝日月盟判官攻去。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裙女子,赫然开口:
“你们真以为自己的实力,可以吓退唐家堡主?若他真今日被你们吓退,落荒而逃,此事传扬出去,不止六十年名声尽毁,更要贻笑江湖了!”
判官陆游对这紫裙女子并不了解,亦或者说从一开始,便没有正视此女。因为他刚刚现身之时,便察觉到此女有伤,而且内息在自己之下,不足为虑。
然而如今眼见对方忽然出手,所施展的却是当年西疆两大奇术之一,当即心中一惊。西疆奇术之所以被中原之人视为邪魔外道,不只是因为其招法玄妙,更是因为其本质离经叛道。
天下招式武学万千,出手之时威力强弱,但看武者本身内力修为如何,经验如何。可是西疆奇术,却与武者之道不同,个人修为在于能否运用奇术,而非影响威力。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御使奇术,便是三岁孩童,亦能发挥出惊人威力。这无关内息强弱,更是颠覆了武者思维,若是人人皆可修习此术,那又将至天下武者于何地呢?
日月盟虽是出身邪道,但却仍是地处中原,与魔道有所不同。所以这种念头,在判官陆游心中,亦是根深蒂固。
眼见此人施展出二十年前,祸乱天下的葵水宝典,这位日月盟判官的眼中,当即浮现起一丝杀意。这一刻,眼前女子已然被其列入了必杀名单,因为他当年亦曾受西疆魔教之害。
“公孙坊主...”
面具老者见状,如何不知紫裙女子这话,无非是在断自己后路。她怕是看出了自己有所动摇,担心自己当真离开此地,那么单凭他们两人,结局自无悬念。
所以她想要拉自己下水....
葵水宝典,作为西疆奇术的招牌之一,修炼条件极为苛刻,功法本身亦是绝不外传。所以一旦施展此术,几乎就可以确定魔教妖人的身份。
因此在中原之中,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无论正邪两道,眼见魔教入侵,皆需联手一战。这份仇恨,事关当年西疆与中原之战,已涉及到宗族本源,根深蒂固,无关正邪立场。
“唐老门主,这是怎么回事?!”
判官陆游身形疾退而出,同时急声开口,语气之中,却已经带着几分质问之意。他虽知道唐家之人往往离经叛道,但也不觉得他们会勾结西疆妖人。
他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面具老者给出一个说法,或者与自己联手而已。
“这...”
面具老者闻言语塞,他很是清楚这位公孙坊主,并不是什么西疆妖人,而是玄机门徒。更是清楚,此女用意,所以不愿意为对方所用,此时已经动了离去的念头。
可若是就这样离去,恐怕当真如同对方所说的那般,乃是被人吓退,落荒而逃。所以为了让自己心念通达,也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当即拿准时机,身形一闪,便朝着那名唐家叛逆攻去。
他正是要在离去之前,将这叛逆斩杀于此,让这些人清楚,自己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想杀谁便能杀谁。
然而就在其出手的同时,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公孙坊主竟是为了拉自己下水,喊出了这一句二十年来不曾说过的两字,但这目标却不是许老鬼,而是自己。
“师父!时至如今,便无需再隐瞒了,此人必须要死!”
师父二字入耳,判官陆游当即心下一沉,不过他却仍旧不大相信,这西疆妖人,会是唐家门主的弟子。可是下一刻,眼前女子袍袖一挥,当即落叶纷飞而起。
水球散去的同时,空中万点寒芒忽现,以事实将唐老怪弟子这个身份坐实,容不得旁人不信。因为此女所施展的,正是唐家秘传的暗器手法,唯有亲信嫡传方可习练。
只是判官陆游,惊愕之间的一句话尚未出口,一直被众人忽视,亦是自方才斗阵开始之后,便一直无所作为的绿衣女子,却是轻斥一声。
“西疆妖人,其心当诛。今日便由此剑,一斩妖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