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苑林剥个蒜就能累着, 最先守在餐桌旁等候开饭,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他莫名感受到一丝年味。
一家人坐整齐, 乔文渊想起来问:“哎,苑林,你今天没上班?”
乔苑林被饺皮烫得一哆嗦,说:“我请假了, 明天也上。”
二位家长一起探究地瞅过来, 了解他是消极怠工的人,乔文渊道:“为什么, 有什么情况?”
乔苑林回答:“我打算明天去体检。”
“你这孩子。”乔文渊没脾气地瞪他,“先前让你, 你拖着, 决定要去了跟我打招呼。”
乔苑林咽下饺子,说:“爸, 我要去若潭做。”
桌上没一个人能跟上他的节奏,梁承显然不知情地抬起头, 问:“确定了?”
乔文渊有意见:“已经说好去三院了, 从小一直在三院检查, 还折腾什么。”
乔苑林夹起一片卤牛肉放进乔文渊的碟,笑眯眯讨好地叫了一声“爸”。梁承见状, 夹一筷子凉拌笋丝给乔文渊,喊了句“乔叔”。
乔院长顿时威武不起来了,在两个小的左右夹击下, 看向婆请求支援,奈何贺婕就顾着喝饺子汤。
他纠结了十来秒,打着官腔给自己找台阶下, 说:“行了,那今年就去若潭做吧,体验一下跟三院有什么区别。”
贺婕这会儿吭声了:“比你们贵,给孩子拿钱。”
一日三餐都并在这顿解决,乔苑林撑得慌,饭后拉梁承出门消食。起风了,小区里到处树影摇曳。
围巾捂着他下半张脸,梁承揣着口袋,并行一段路谁都没有开口。
湿润的夜风不断拂在面上,乔苑林启齿灌进去一点,打破沉默道:“明天会会降温啊。”
梁承接腔:“会,后天有小雪。”
路灯的照明度极低,人们也武装得严实,乔苑林偷偷伸手勾梁承的指节,然后整只手被裹在拳头里。
他问:“后天你会陪我去吗?”
“别问废。”梁承讲得凶,他明白以乔苑林的『性』格一会找林成碧,免担心,“见一面就搁下吧,要再执着下去。”
乔苑林:“嗯。”
梁承牵着他停下:“许敷衍,答应我。”
乔苑林说:“我心里的确有一套打算,从计划调查、收集线索、获知全部真相,最后一步是处理。这是她教我的。”
梁承记得,八年前的小屁孩儿就是用这套流程对付他。他道:“这一样,那些证据不可能留着,只要她不承认,你钻牛角尖痛苦的只会是你。”
乔苑林在凛冽北风中昂起头,说:“究竟谁痛苦,见了面就知道了。”
梁承叹出一片白雾。
乔苑林骨子里遗传了父母的强势,但更能屈能伸,他犟完嘴哄道:“其他事我都听你的。”见英俊面目稍有松动,说,“其实我一直挺听劝的吧。”
梁承哼道:“你主意大得很。”
乔苑林的下巴尖蹭出围巾:“主意不大,当年怎么敢泡金牌打手。”
健步走的大爷大妈从一旁经过,打量他们,梁承揪着乔苑林赶紧拐了弯,一边警告:“别在外面撒娇。”
第二天早晨,乔苑林起床后没吃没喝,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休闲服,塞着耳机,在去医院的路上听了几首摇滚。
从出门堵到宁缘街,乔苑林都晕车了,好不容易排队开进医院大门,他提前下车透气。
急救队的司机班在训,列成一排,他溜达到边上看新鲜,等梁承停好车过来一起走进门诊大楼。
来这么多次早就驾轻就熟,乔苑林说:“你忙吧,我自己检查就行。”
梁承道:“先上心外,我给你开检查单。”
乔苑林感觉跟去上刑似的:“我,我从一楼开始。”
梁承干脆推着他走,到电梯间说:“一楼『妇』产科,请问你检查哪一项?”
周围全是人,乔苑林恼羞成怒钻进电梯,一瞧楼层索引牌才回神:“缺不缺德啊,『妇』产科在附属那栋『妇』幼中心!”
胳膊没拧过大腿,梁承押着乔苑林开始详细检查。他昨夜打点好了,清楚哪个科什么时候忙,哪位医生耐心或暴躁,怎么安排最节省时间。
乔苑林脱了外套挂在心外科的休息室,鞋带松了绑,前后躺平了五六次。
他抽完血压着棉球,途经饮料自助机遇见万金油,犹如他乡遇故知,说:“万组长,好久见啊。”
“咦,乔记者,别来无……”万组长见他撸着袖,“这是别来有恙啊,怎么验上血了?”
乔苑林回答:“没事,我做体检。”
音刚落,梁承端着一杯热水出现,递给他道:“能喝了,喝完去十楼做脑电图。”
乔苑林说:“脑也查啊。”
“你当年不就查了么。”梁承的宗旨是只多少,否则没法对乔文渊交代,“还在检查报告上我名字,心电图要要?”
乔苑林窘涩地转移话题:“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万组长热情道:“我请你上食堂,今天有铁锅炖鸡。”
“我有饭卡。”梁承说,“你这么清闲,我给你安排个投诉?”
乔苑林再度见识了梁医生的威风,后半程实实做检查,查完折回心外科,他累得在长椅上一坐,哪也想去了。
虽然每年两次体检习以为常,但毕竟在心理和生理上都不是轻松的事,检查结一天出不来,还得惦记着。
梁承陪他坐在走廊上,说:“想过开刀手术么?”
乔苑林往上提了提领口,感觉胸膛漏风,支吾道:“大哥,你有可以明说。”
“只是随便商量一下。”梁承『操』着气神闲的口吻,“治疗,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给你安排。”
他尽量地措辞轻松,减少病患的心理压力,然而乔苑林倏地皱起眉,像是已经陷入了焦虑。
梁承补救道:“别怕,目前只是体检。”
“你知道就好。”乔苑林说,“我只是来体检的,要是开刀当然去三院用医保,我还攒钱买大奔呢。”
梁承:“……”
晚上回家,重组家庭以来首次开卧谈会,围茶几夜。
梁承向乔文渊汇报体检情况,贺婕旁听,就已出的一部分检查结展开讨论。
乔苑林屈膝窝在单人沙上,听那三位医生说着听不懂的内容,有点头晕,全程『插』上嘴。
鼻尖痒,他大声打了个喷嚏,大伙总算想起他这位患者,暂停了学术研究。
手机响,是医院病房打来的,估计是术后一些问题,梁承起身去『露』台上讲电话。
贺婕挪到一边扶手上靠着,『摸』『摸』乔苑林的头发,关心道:“今天累累?”
牢『骚』跟梁医生完了,乔苑林此刻一副懂事模样,说:“我还好。”
乔文渊为传统的父亲,有了贺婕和梁承的竞争后不得支棱起来,起身踱到另一边,按住乔苑林的肩头,说:“没事,该干吗干吗,安心上班。”
乔苑林道:“对了,我明天也上班。”
“至于吗?”乔文渊说,“甭紧张,有你哥呢,结出来一准儿告诉你。”
乔苑林说:“我哥明天也上班。”
家里极少出现两个工作狂同时罢工,贺婕问:“你俩商量好的,有事?”
乔苑林有些踌躇,虽然只言片语难以说清,但事关当年的案,非同小可,对象是林成碧,知会家长一声是应该的。
这时梁承挂断电话进来,知道他们聊到哪了。
“爸,阿姨。”乔苑林神『色』认真,“其实,我和我哥……”
他说着望向走近的梁承,万一说出来乔文渊会会细问,贺婕会会难受,他吞吞吐吐地停下来。
梁承对上乔苑林的眼神,似是求助,忽闪着征询他的意见。他脚步钉在地毯上,怔然地抿住了薄唇。
乔苑林愈犹豫,要等见过林成碧再说。
乔文渊被吊着胃口:“你们到底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贺婕也道:“急死我了。”
梁承握了握拳头,难以忽视乔苑林无措的样子,他头脑热,仿佛沉默下去就像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他开了口:“我来说吧。”
乔苑林道:“哥……”
尽管仓促了一点,过林成碧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感情也没什么能动摇。年底春节远,大过年的人都会相对宽容。
况且,他真的很期待宣告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
乔文渊与贺婕见他们无比郑重,便凝神静候。
梁承滚动喉结,宣布道:“其实,我和苑林在一起了。”
刹那间万籁俱寂。
乔文渊扶住沙背晃了一下,贺婕蹭地站起身,乔苑林瞪圆一双眼睛,三人如出一辙的震惊脸。
梁承高大挺拔,微微有点难为情,可答应就要做到,他轻咳一声,兀自补充了下一句——
“我爱他爱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