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怎么了,堂堂教会圣女只会躲来躲去吗?”
三个杰勒斯一起哄笑,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响,电浆球接连轰向姬艾尔。
巨龙和蚂蚁的战斗。
不是什么好听的比喻,但却是对战况的最真实写照。
电浆的可怖之处在于其温度,10万度的超高温本体和辐射热自不必说,高温加热空气所产生的冲击波同样杀伤力十足,在那股暴风面前,不论是火焰之壁还是炎之矢全部会被弹开,连电浆本体都碰不到,遑论杰勒斯本人,
即便没有高热的干扰,攻击那三个幻影一般的存在也不可能产生什么影响。
这根本算不上战斗,不过是巨龙碾压蚂蚁一般的单方面娱乐罢了。
为什么会这样?
纵身跃起的瞬间,疑问不断在姬艾尔脑海中重复。对这超出她认识范围的现象,她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击,事实上,就连杰勒斯说的那些单词,她都是一头雾水。
电浆、太阳表面温度、100万度、1万亿度,这些究竟是什么?更重要的是连对方实体都不清楚,反击和防御更是无从谈起。
弱点……究竟弱点在哪里?
(都到了这份上还没有放弃,该说不愧是教会最强么,不过这也就是她的极限了。)
感应到姬艾尔的想法,杰勒斯暗自冷笑。
横亘在七原罪和人类之间的,不光是实力的差距,更有认知上的绝对差异。
魔法是使用玛那的力量所唤起的神秘,以玛那感应为原动力、通过咏唱与玛那同调并将其召唤到由术式编织成的回路上,借此产生现象——这是人们对魔法的认知。而他们对现象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普通自然现象的程度,像姬艾尔这样压缩提取纯氧达成类似乙炔焊枪的效果。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了。
稍微高深一点的物理化学,他们就完全不明所以,形成等离子体的条件,如何将电浆射出去——光是这些就足以把一大票自诩魔法专家的老爷爷老奶奶折磨进疯人院。至于产生三个不受物理条件限制,可射电浆球的分身,这对他们来说全然属于神之领域。
差不多也该为这场无聊的闹剧拉上帷幕了。虽说只要继续拖延下去。中子弹就会自动将麻烦一扫而空,但这种低水平的战斗实在没兴趣继续。
三个杰勒斯一起朝天空举起双手。
小小的光球出现在距离地面300公尺的空中,不断将周围空气吸入,迅速膨胀至1公尺大小。媲美正午太阳的强光之下,午夜化为了白昼。
摄氏100万度。
100万度的电浆1秒内每平方公尺会放出14兆kcal。要把一平方公尺的岩盘熔化一公尺深,只要51万kcal。这个直径1公尺的电浆球1秒内可以熔化2万7千公里厚的岩盘,也就是说0.47秒内可射穿地球。
无论是否命中,这一击都将是最后了。
“能不能就此停手?杰勒斯。”
从一旁的阴影中飘出一个轻松的声音。
“……你也想要坏我的事吗?格利特。”
“你在说什么呢。”
从喉咙深处出“咕咕”地嗤笑。
隐藏着恶意,教唆他人触犯禁忌的阴暗气息。包含在那个声音之中。
一个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犹如岩块般坚实的身躯,脸上挂着初老的皱纹和轻浮的微笑,身穿圣职衣的高大男人。
七原罪,贪婪之格利特。
“想要取下圣女殿下项上人头的心情,我们可是完全一致的,可什么事情都要看场合,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横插一杠子?难道是真的很闲?”
“……”
“作为同僚兼老友,我建议你停手。至于愿不愿意听。是否爱惜自己的小命,那是你的问题。每个人只能对他自己负责。不是吗?”
杰勒斯冷冷地看着格利特,一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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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页随着手指翻动,漆黑书皮,烫金的rashoon(罗生门)标题远远就能看见,大衣的口袋里也装满了书,什么《红字》、《小妇人》、《安妮日记》、《罪与罚》塞满了衣袋。紧贴胸口位置的是一本用未见过的文字撰写标题的书本。在罗兰眼中,白色封皮上的《人间失格》汉字标题犹如一条扭曲的大蛇,叫他心中莫名寒。
“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特意来坏我好事吗?雷吉。”
“我没兴趣高那么麻烦的事情,倒不如说——啊,真是麻烦。描述好麻烦,呼吸也好麻烦,啊,我对这个麻烦的世界绝望了,等我找到了可以殉情的对象,马上就去跳河自杀。”
“给我等等!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别人拖去自杀!!女性尤其是处女绝对禁止!要自杀也把事情都处理完之后再说,死得干脆利落一点,别给别人添麻烦!!你以为你每次自杀,出来善后的都是谁啊啊啊啊!!!!”
一口气把抱怨和吐槽大喊出来,德基尔半弯着腰喘息,仿佛刚刚坐过什么剧烈运动。雷吉歪着脖子,像是在琢磨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呆呆地回了一句“明白了。”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冒出疑问,其中轻松和严肃的成份各占一半。
“那位大人的命令是抹杀目标,此为最优先事项。”
雷吉面无表情的说着,之前的呆萌气息已经荡然无存,抑扬顿挫的声调在空气中震颤。
“为达成目标,允许一定程度的牺牲,少爷是在止损点范围之外的。在紧急事态下,我被赋予权限,接手对目标的处理工作。”
忿忿不平的德基尔终于安静下来,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我明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吧。”
德基尔耸了下肩膀,转身消失与黑暗之中,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干脆的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是因为下命令的那个人?还是恐惧雷吉的能力?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罗兰提升了戒备,全神贯注的盯着继续埋头翻书的雷吉。
“‘人们只想忘掉坏的东西,而去相信那些捏造的好的东西。那样做很容易——对这句话,小少爷怎么看?”
安详的声音,不知为何,在无机生命体的振翅声和远处传来的爆炸声中,显得特别清晰。
该说他神经太粗,还是过于沉迷文学,对眼前的状况浑然不觉?又或者,他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觉得任何时候都能轻松击溃一切阻碍。
手放到腰际打开枪套。罗兰回答到:
“会得出这个结论,那个人想必是个坚定的性恶论者。”
“诚然如是。”
翻阅书本的青年极其安详的说着。
“人性本恶,神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残酷地要求儿子当祭品、故意让兄弟相争、怂恿大屠杀的神,会因为一个被称为‘救世主的预言者之死从嫉妒的神转变为有爱的神吗?那位救世主在即将被处刑时,不是也高呼‘为何离弃我吗?通过救世主之死,划分出旧的契约和新的契约——这些不过是人类利己的妄想罢了。”
声调依旧毫无起伏,但谁都能感觉出来,冰点一样的话语中寄宿着危险的气息。
“最初的创世也是如此。如果在第六天之后再坚持一天,那么世界无疑将变得更为美好。如果有谁要说‘如此一来神要做的只是写一个故事。而不是创造世界。此人想必是过得无比幸福,与世界毫无关联,不然就是高高在上,以睥睨蝼蚁的视角俯瞰众生。要问为何如此激烈批评的话,在此用一道迷题予以解答。”
短暂的沉默,雷吉问到:
“神公平给予世人的。是什么?”
“博爱?自由?正义?非也。神给予世间万物唯一平等之物乃是死亡,唯有死亡会不加区分的造访众生。由此引申出结论——”
仿佛在叹息,又仿佛在悲伤。
然而,罗兰已经无法从自问自答的论述中感觉到可以被称为“感情”的成份。
(真是空洞……)
从讲义中什么也感觉不到。
连谎言都算不上,提出主张时应有的情绪、贯彻的执着。丝毫感受不到。仿佛机械一般,将迥异常理的观点逻辑吐出来。
即便外观和人类毫无分别,同样具备理性和智慧,那也是和人类迥异的存在。
啪的一声合上书本,雷吉按住自己的胸口,悠然导出答案。
“神是存在的,只不过他并不爱自己的创造物罢了,因此留下了‘死作为救赎之道。”
雷吉大大张开双手,以此为信号,以他为中心的死亡圆圈迅速扩大。与此同时,枪声与闪光在小巷内炸裂。
9㎜枪弹连射击,不到一秒,5子弹朝雷吉射。
帕拉贝鲁姆手枪弹一向被诟病停止作用不足,和.45acp弹相比的话,这个弱势就会更加凸显。但即便是身材魁梧的男人在两肩、双膝和右手腕同时被命中的情况下也只有跪的份,沿着笔直的轨迹,弹头刺向毫无戒备,脸上满是狂热喜悦的雷吉。
铛——
子弹在雷吉前方被弹开,犹如扩散波纹般的八角型金色光芒浮现空中。
“叹息之墙?”
“正确。”
面对蹙眉的罗兰,雷吉静静展露微笑。
“不过这东西是用来保护你们的,要是没有这层空间之盾,诸位在看见我的瞬间就往生了。大概就像这样——”
交叠在一起,犹如蜂巢般紧密衔接的金色几何图形出现一个指头大的空隙,躺在地上快要再生完毕、伺机溜走的异形出不成声的惨叫。
“20万毫西弗的辐射感觉如何?再怎么强的再生能力,在中子辐射面前,唯有接受平等的死亡而已。”
“中子?你说是中子辐射?!”
脸孔一下变得惨白,罗兰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中子(nutron)是与质子一道组成原子核的核子之一,是一种不带电的中性粒子,足以挡下γ射线的围阻体也阻挡不了中子。从某些方面来讲,中子堪称最强的辐射。
1945年8月21日,地球上出现第一个受到严重中子辐射的人——哈利.达格连。他承受了5100毫西弗中子辐射,21天后去世。路易斯.亚历山大.斯罗达博士陪在他身边,看着朋友在死亡边缘痛苦挣扎了三周。
九个月后斯罗达成为第二个死于严重中子辐射的人,由于用手分开两块生接触后开始临界反应的钚,斯罗达博士承受了21000毫西弗的中子及γ辐射。他在冷静的画出了当时在场的每个人的位置并标出所承受的可能辐射剂量,告诉别人还安全,自己不行了。在还清醒的情况下记录了自己的症状。一离开实验楼就剧烈呕吐,经过奋力抢救,于9天后痛苦的死去。
“正常情况下,超过1000毫西弗的辐射就足以致命。20万毫西弗的中子辐射足以斩断任何对生的眷恋,得到死亡的救赎!!!”
(可就算是这样好了,那么强的辐射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中子的半衰期只有10分钟,要保存起来再释放是不可能的。能产生这么强的辐射的。只有……)
推导出答案的瞬间,罗兰的脸孔变得苍白。
“总算察觉到啦,没错,中子辐射的来源就是我,我就是一个会移动的快中子增殖反应堆((fr))啊。”
枪声再度响起,连续5枪响和子弹击中金属的冲击重叠在一起,无法直接对准护壁空隙开枪的罗兰选择用跳弹进行间接攻击,一、两击打在光盾上弹飞。剩余3穿过缝隙命中雷吉的双肩。
“……没用的。”
雷吉冷笑起来,大衣上的弹孔没有流血。他的脸上也没有痛苦的神色,从弹孔中飘散出类似尘埃的微粒,雷吉的身形也开始慢慢缩小。
“少爷,你知道‘核力吗?”
“电磁力、万有引力之外,第三种稳定物质结构的作用力,使核子组成原子核。并为之安定的强相互作用力,那就是‘核力。”
“不愧是那位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理科学霸,了解的很清楚嘛。简单来说,核力正是核能的源泉,只要能对核力进行操作。粉碎和重组物质易如反掌,像这种事情也能轻轻松松做到。”
大衣啪的一声跌落在地,雷吉的身影完全消失,无数尘埃一样的细小颗粒在叹息之墙内游动。
“将身体还原为基本粒子尘,回避攻击及潜入各处——这就是我的能力‘粒子分解,中子辐射则是顺带的副产品。拜此所赐,我完全没办法进入社会,走到哪里都是尸横遍野。不过应用在战斗时倒是挺方便的,你瞧,这不就排上用场了?”
冷笑声中,粒子尘分裂为几个团快,叹息之墙亦随之变化。包裹着5团粒子尘的五个球体远远看去就像是放大的光细胞核,但形似细胞壁的球状叹息之墙并非用来保护脆弱的细胞囊液与内核,而是与之相反,强大到连光线都歪曲的空间相位移正将名为“中子辐射”的最强剧毒封锁在内侧,只要有头丝那么细的裂缝出现,10万、20万甚至上百万毫西弗的强辐射便会冲出牢笼夺取一切可触及的生命。
这样危险的球体有5个,而且就浮在头顶上。
明白雷吉要做什么的罗兰急忙凝聚玛那,但终究迟了一步,仓促间形成的“障壁”在不同角度射出的中子射流面前形同无物,脏器和脑髓同时被中子辐射照射,沸腾的血液从异形口中喷出。
“结束了。”
化身为中子感应炮的粒子尘一起出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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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死之人的眼前会将一生的点滴片段如同连续的风景画一般在眼前回放。
说这话的人是阵亡的战友,是看不见面目的恶魔,还是被吞下肚子的猎物?
记不起是谁说得了,总之,**和精神都被彻底蹂躏的他身上,并没有出现被称之为“走马灯”的现象。
烧灼。
仿佛地狱之底的业火在皮肤下、血管里、脏器脑髓直至灵魂深处翻腾。刺痛刺痛刺痛——把每一寸**刺穿翻弄的痛苦正一点点提升强度。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有清醒的意志,是奇迹呢?还是一直以来吃人的报应呢?
承受疼痛信号的脑袋已经无暇去思考这种问题了,视野渐渐模糊,其他五感也开始麻痹。
大限已至。
领悟的刹那,绝望、沮丧、悔恨、怨恨一道从心底里升起,更多的则是眷恋和遗憾。
(还没有……还没有回到那里……她们的身边……不能就这样……)
脑子里冒出断断续续的念头。视野内被血红色的“危险”、“心跳减弱”、“血压低下”等文字占满,寒冷沿着指尖开始扩散。似乎有人在争吵什么,好像还有人在拉扯自己——这些都在变得朦胧,和红色文字一起逐渐消失。
意识一点点向深渊坠落,到最后,眼前只剩下一串红字。
——生命反应低下,术式运作低下,符合状况判定条件c6,10秒后开始删减程序。9、8、7……
数字在减少,最后一切都会归零,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那个,绝不容许……!!!)
是怨念使然,还是最后的毅力,抑或别的什么理由?身心都已不再属于人类的男人绞尽最后一丝气力举起爪子,对准头盖骨狠狠地插了下去。完全感受不到凿穿头颅的痛苦,手指搅动脑髓也无法感知。只是一味的搅动摸索,直到在倒数计时仅余1时。将某个坚硬的物体从脑袋中抠出来为止。
(这下……终于……)
记不起自己名字和样貌的男人在心底里出呢喃,仿佛心愿已了,仿佛斩断了执念,心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的平静和温暖,等待着最后一刻的降临。
就在放弃了一切,称之为刹那也嫌太长的时间缝隙中。一道光芒自黑暗中蔓延,洁白的光辉如同祝福一般包裹着自己,疼痛、饥饿、恐惧、悔恨、执念——所有苦难烦恼全都剥离,温暖的光芒中浮现出两个身影。
(啊啊,没错……)
男人的脸上划过一道清泪。脸上浮现出笑容,平静的朝着光芒彼岸前进。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心满意足的说出那句话的瞬间,男人的意识被白色光芒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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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子弹爆的闪光吞没了塔尔斯,借由无机生命体传送的影像被雪花覆盖,李林睁开了眼睛。
最终,目标被干掉了,那个村庄也确实被抹掉了。然而这次的作战,根本谈不上成功。
——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
准备了最高级的场所和材料,投入了相当于10万人军队的战斗力,最终达成的结果却惨不忍睹,最需要隐瞒的对象接触了目标,并且可能获得了一些信息。其中固然有教会捣乱以及突状况的因素,但参与作战的七原罪成员绝对难辞其咎。
尤其是沃尔格雷沃。究竟是创造过程中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傲慢”的本性使然,沃尔格雷沃似乎自认为能取代李林,并为此在暗中搞了不少小动作。这种愚蠢的行径是导致此次作战失败的最直接原因,他的罪责是逃不掉的,眼下却没有时间去追究了。
依据现场影像记录,罗兰似乎并未真正掌握到核心的情报,对实验体及背后一系列内幕具体了解到了什么程度还有待确认,但这边却不能因此掉以轻心,不去做最坏打算。
——毕竟那孩子的正义感比一般人要来的强,明哲保身之类的概念也相对淡薄。真要现了什么,一定会采取行动。
毫无起伏地做出评语后,李林按下了舰内通讯的按钮。
“布伦希尔?立即联络待命中的欧根亲王号、塞德利茨号两舰,让他们做好拦截的准备……对,陆地上也要严加戒备,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关头,绝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另外告诉舰长,调整航向……没错,就是这样。”
切断通讯,李林的笑容变得更深了。
尽管为时稍嫌早了一点,可如果那孩子真的要反抗命运的话,倒也是正中下怀。在确认他的想法之前,不如先看看在那两条被幸运所眷顾的战舰面前,那孩子究竟能走多远。
思考的同时,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