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初的厮杀呐喊之声,从远处响起,耶律大石就已经知道不对了。
在他脚下,那些军将还在各自忙乱着自己手头的事情,甚至没人注意到西北远处,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耶律大石几乎是从望楼上跳下来的,顿时招过那从辽东难民屯军当中出身的心腹骑将,也是契丹子弟,叫做耶律敌国烈的大声下令:“敌国烈,快调遣哨探,向西北方向前出,瞻看有什么变故,及时遣人回报过来!”
那耶律敌国烈答应一声,立刻就去调遣人马。耶律大石更是召集亲卫,马上将各处军将传至这望楼之下,立刻有紧急军务布置!
亲卫奔走之间,一个个已经折腾了一夜的军将们纷纷赶至。这个厮杀声已经清晰了一些,微弱可辨。军营当中不少人都停下手中动作,向西北方向呆呆而望,每个人脸上神色都惊疑不定。
这些军将也觉了不对,在奉命赶到耶律大石这里之后,心思不在耶律大石身上。不少人都在那里翘西北而望,互相之间低低的议论着些什么。
耶律大石大喝一声:“都在看些什么!某早就料到今日敌军来袭,这才安排你们整点军械,补充干粮,编组队列,既然有所准备,还怕些什么!”
耶律大石毕竟威望素著,昨夜紧急号令诸将冒雨准备,又表现出他料敌在先的神算。想想自家军中的确是有所预备,顿时大多数军将心就定了一些。大家有几千经大石林牙整练人马,还算得上齐整,再加上有所预备在线,外间还有那么多路元帅可资配合。宋军总不可能一直看着大家长围燕京,总要出来见上一阵。这个时候响动还是自西北起,看来是在外围那个姓萧的宋军统帅的几千人马,还不是燕京城中那数万西军出来厮杀,似乎也还勉强可以应付一下。万一击退此次宋军动作,只怕宋军就要落胆。几万西军被大家围在燕京城内动弹不得,看起来也不见得有多精强。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克复燕京城的指望!
有的军将想得轻松一些,有的军将却想得局面困难一些。可只要耶律大石在,大家的心基本上还算是定得住。这个时候知道要出去厮杀,反而刚开始那时候的惊扰了,人人都望向耶律大石,屏气凝神,等待他传下军令。
耶律大石哼了一声:“出去厮杀便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敌国烈所部骑军先出,除哨探外,控制住营前方圆五里地面,有乱我行列者,概杀无赦!周遭渠帅求见,一概暂拒。不要扰我调动大军出营!”
耶律敌国烈答应一声,顿时就上马去了。跟着他的亲卫吹号传令,调动分出营中各处的骑军。
有骑军先出遮护,稳住营盘,保证通路。剩下军将心中更定。虽然对耶律大石不去联络其他地方渠帅有些不解,可转瞬之间也就抛至脑后,聚精会神的等待下到自己头上的军令。
耶律大石这个时候愈的稳得住,负手来回踱步。一道道军令清晰的从他口中不断传出,麾下每个军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交代任务的时候,还分别慰勉了几句。几千人的军马,如何调动,按照什么次序次第出营,向着什么方向行进。谁为先锋,谁为援应,一切都安排得清清楚楚。每个军将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交代给他们的任务也绝不会超过他们的能力范围。当下一个个都大声应是,领命而去。
在这上头,耶律大石将萧言甩了七八条街出去。萧言接手时候就是胜捷军和白梃兵这等精锐,军中也多是宿将。只要萧言敢于做决断,敢于侧身军间带领麾下厮杀,加上一些运气,居然也将一支属于自己的神武常胜军捏合了出来,现在虽然萧言也在向自己麾下军将甚至向深通兵书战策的方腾讨教一些这个时代指挥军队的常识,可是还是不能如耶律大石一般做出这般具体的布置。更多而言,萧言更像神武常胜军中的一个象征。说白一点,就是萧言是偶像派,耶律大石是实力派再加上偶像派。
神武常胜军今日出阵的布置,全是韩世忠和岳飞两人安排——岳飞侧身军间,人又好学,进步得也是飞快。如果萧言和耶律大石公平对决,耶律大石稳稳吃定了萧言。
可是有的时候,气数就是比人强,只能迫使英雄末路。时势若此,又能如何?
耶律大石区划布置速度极快,不长时间,这些麾下军将全都领命而出。所有人都以为耶律大石是要全军而出,去和来袭敌人野战。在大营当中,也只留下少量老弱据守。
各种各样的金鼓号令之声顿时在大营中四下响起,各级军将带着扈卫纵横驰奔。大队大队的人马开始集结起来,骑军已经先出控制通路。军中讲究的就是群胆。一旦大军动起来,自然有一种肃然杀气。就连惊惶不安的士卒,这个时候也安于队列当中。等待着号令按照次序出营。
一队队的步军在骑军掩护下开出营寨,脚步声轰轰作响。无数长矛在步军军阵头顶上晃动。各级军将约束着队伍。不长时间,已经出了一二千军马,接着就是耶律大石坐镇的中军而出。就看见耶律大石顶盔贯甲,披着玄色披风,在数十名骑马甲士的簇拥下策马而出。大石林牙威风,无人不是动容,士卒们自的举起手中长矛,向着耶律大石欢呼:“林牙,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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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声中,耶律大石点头向诸军示意,战马一拨,就驰向被军中骑兵警戒幕拦在外面,到这里来求援的各路渠帅。
西北方向突然惊动,而且声浪越来越大。这些离耶律大石近一些的渠帅,各个营中都开始扰动,拼命弹压才算压制下来。这些渠帅多是不约而同的带着心腹亲卫就直奔耶律大石中军而来。
耶律大石中军,除了辽东难民屯军一些自愿跟随的老底子之外,人马都是这些渠帅凑的。军资器械是他们提供的,日常在营中操练,坐吃的粮食马料是各位渠帅送来的。虽然因为耶律大石威望,大家给得多少也算是心甘情愿。可是对于诸位渠帅而言,还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负担。大家咬牙支撑起你大石林牙威风这么些时日,现在有事,也该你大石林牙出马了!
这些渠帅次第而来,正逢耶律敌国烈率领骑军出营,张开骑兵警戒幕。这些渠帅顿时就给拦在外面。那耶律敌国烈是辽东难民屯军出身,复辽军起事的时候也算是相当有力的一方渠帅,却因耶律大石活他部族之恩,始终对耶律大石忠心耿耿。耶律大石一旦脱困开始招兵买马,耶律敌国烈顿时就带着全部子弟在他帐下听令,眼睛里面只有耶律大石一个人。耶律大石让他隔绝这些渠帅,他就毫不留情的将他们阻拦在外,让这些渠帅不得驰入营中。
他兵强马壮,几下推挤,这些渠帅顿时就吃了亏。当下人人跳脚在外叫骂。
“俺们牙缝里面省出来粮食草料,自家儿郎送入军中,好的甲胄军刃都是尽着你们先挑,现在一旦事急,就不要俺们了。大石林牙如此行事,谁人以后还敢跟随?”
外面这类渠帅越哄越多,事态再展下去,说不定真有内讧可能。但是随着耶律大石军中鼓号之声响起,这些渠帅次第们就安静下来。林牙出军,自然不会是为了先对付他们,当然是去迎战那些从西北方向突然杀来的宋军大队!
耶律大石整练过一个月的人马,又是从复辽军全军当中拣选出来的精锐,这严整强悍程度,在这些渠帅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了。看见长矛如林而出,步军在最前排最外侧的那些士卒甚而身上有甲。此时阳光已出,一片耀眼生光。人人都是看得目眩神驰。刚才跳脚痛骂的劲头,顿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耶律大石如天神一般自营中捧出来,不少渠帅,顿时就深深行礼下去。不敢抬头。
耶律大石越众而出,立马于这群聚一处的众家渠帅面前,朗声笑道:“诸位,急什么急?敌军来袭,自然是某家率领中军人马去击退,要不然某这统帅之名,要来何用?也对不住诸位辛苦供养中军。大军要列阵而出,军务紧急万分,某岂能有时间与诸位一一寒暄?军情似火,有得罪处,某耶律大石在这里谢过!”
诸位渠帅忙不迭的就是一阵客气。
“大石林牙,是俺们没眼色,还劳动林牙垂顾,真是死罪!”
“林牙练的好军马!看到林牙中军,俺们心就定了。必然一举将来袭敌军扫平,将来克复燕京,再兴大辽,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林牙军务要紧,俺们各自归营,恭候林牙捷报!”
耶律大石却面色沉重,淳淳告戒这些将他捧到天上去的诸位渠帅:“话不能如此说,西北方向宋人萧言所部军马,来得猛恶。这胜算未必就是十分,不过俺们复辽军连营数十里,依托各处营寨,耗也耗光了他!俺们背后还有坚城中的西军大部,不过西军多是步军,前进不快,就算有所行动,没几日杀不进俺们连营纵深。诸位元帅,各自谨守营盘,万一西军扑击,务必死战不退!只要将宋人西军挡住几日,某击破萧言所部之后,自然就会旋师回击宋人西军,那时西军在诸位营寨之前耗尽锐气,师老兵疲,就是一鼓而破的大好时机!
............两路宋军次第而出,正是给了某家各个击破的大好机会。宋军败绩,那时就是某与诸位元帅克复燕京之机,重兴大辽之后,某又何惜与诸君富贵共之!”
耶律大石一番言辞,顿时就鼓起这些渠帅劲头,看着大石林牙这等威势的兵马,只怕也是有几分把握的罢?除了大石林牙这些精锐,俺们这些渠帅也有数万能战儿郎,未必就不能和宋军一搏!
想到此处,这些渠帅也知道不能再耽搁耶律大石行军时间,还想到赶紧回去守紧家当,应对万一从燕京城中杀出的西军。各个比起来时,明显心定了许多的告辞回去,临行之际还不住回头望向耶律大石,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对这支耶律大石练出的精锐军马的殷切期盼。
可是这些渠帅,如果亲眼见到萧言部下那数千精骑,不可阻挡如奔雷一般呼啸而来的阵势,那武装到了牙齿的精良装备,那久经战阵的肃然杀气。才会知道,他们这点寄托,到底是有多么的痴心妄想!
耶律大石含笑目送诸位渠帅离开,不时还在马上微微欠身回礼。等到这些猬集在中军大营之外的渠帅们散尽,脸上神色一下就阴冷下来。策马调头就驰回如长龙一般从营中滚滚而出的大队军马当中。疾驰当中,他将耶律敌国烈招来,沉声下令:“大队向北疾行,骑军在前开路,四下也要遮护定了,但有阻我前行道路,乱我军伍行列者,尽杀无赦!能走多快就是多快,能走多远就是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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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京城头,也挤满了拼命翘脚向西北而望的西军军将们。姚古杨可世诸人,正在其间。
从被老种阻挡回去开始,一天一夜已经过去。西军城中诸军,都是求战心切。哪怕泾源军和熙河军也不例外。他们虽然绝对不会如姚古秦凤军一般自行其是。可是老种一旦松开口子,上下也都是兴高采烈的忙乱起来。
西军久战之师,又已经远戍在外征战经年。纯然都是野战编制,一旦调度准备起来,还是相当快捷。一天一夜之间,各军在外守备的军将都已经回燕京城中领受了任务,够级别的军将还留下来,准备参加老种将在今日午时召开的军议。各个军中,也全然野战编伍,准备打头阵的各个单位还得到了加强充实。准备连日野战,一举将乱军摧垮,战中食用的干粮也手脚麻利的制备完毕,分了下去。军将们一级级的向下许诺了来日大战犒赏,昨日更是好酒好肉的让儿郎们饕餮了一顿。
按照原来计划,今日午时军议,晚上再饱睡半夜。清晨之间起身,饱餐一顿战饭。诸军从数个城门同时出城,会同城外守军,各级军将亲临前敌,一鼓四下杀出,将长围燕京的那些破烂复辽军击破荡平!姚古更是将军中零散各营的骑军集中起来,交给自家侄子姚平仲带领,这近千精锐,将绕过周遭复辽军连绵营寨,深入复辽军连营当中,直扑向耶律大石中军所在,只要有可能,就擒下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是萧言放出笼来的,对于姚古这等级别的西军统帅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无非就是没有切实证据而已。万一能拿下耶律大石,萧言就随姚古捏扁是扁,捏圆是圆了。对于萧言那五千精骑,姚古也眼热得很。现在和老种等同是破脸,就算还是勉强敷衍,也尴尬得很。将来如何,实在是说不准的事情,赶紧着手壮大秦凤军实力才是正经。将来才有取代老种在西军地位的可能!
所有一切,姚古都盘算得很好。杨可世这一两日寸步不离的就跟在他身边,自家泾源军所部的事情,杨可世都在秦凤军中料理。姚古也不想当着杨可世搞什么小动作,老种最后让步,已经是威望有损。此刻做到此步已经足够了,又何必恶了西军当中这些袍泽?老种年老,还能让杨可世这等猛将跟随一辈子不成?自己将来要更进一步,还要和这些袍泽拉交情呢。
秦凤军一切准备,在紧张忙乱之下,不过一日夜就已经准备完毕。姚古已经按捺住了性子,就等今日再过去,早早出兵成事。在他算来,萧言要出军,再快估计也快不了多少了。到时候西军远比他势大,抢下全功的成算比萧言大上许多。连着两三天暴雨如注,燕京离萧言所在近百里,燕京城中传骑而出,要杀透这几十里连营,就算不没于复辽军连营当中,说不定这个时候也才到萧言军中!
却没想到,今日早上,外间传来急报,复辽军西北方向,远远的就已经传来喊杀之声,到了午时,这等变故已经差不多可以为燕京城头所确认。站在燕京城头,雨后空气清新,能见度极高,在城头最高的箭楼之上,虽然看向那么远的地方还是有些为难。可是十几万人一下崩溃,哭喊之声已经滚滚直向燕京城头扑来。这等狂乱,有若天崩地陷,不是复辽军整体开始陷入总崩溃局面,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在燕京城视线可及的复辽军营寨处,这些营寨虽然还是完好。可也同样被惊动,有些营寨立刻闭寨死守,将所有能战之人都赶上了寨墙,一副如临大敌景象。有的营寨干脆守寨之人这个时候就弃寨而出,寨中渠帅带着寥寥十余骑心腹,不辨方向的乱走乱撞。
复辽军的营寨之间,那漫山遍野的流民百姓更是惊惶不堪,哭嚎着四下乱窜。有的想避入最近的营寨当中,寨上顿时就是一阵弓矢射下来,或者举着长矛排头乱戳。有的就没头苍蝇似的四下乱撞,这些奔逃流民百姓,越是大股越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也许以为人多就安全一些,却没料到,这么多人猬集在一起狂乱奔走,稍有混乱,就是自相践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宋军都未曾见到,就这样填了沟壑!
几十万人组成的复辽军,一旦崩溃起来景象惊人。燕地这些百姓,年余来的颠沛流离,兵火中的劫数,在这一刻,到了最高峰。不论是西军,还是汴梁城中老公相之辈,甚而是萧言,他们都各有自家打算,都有各自理由努力在这燕云乱事为自家现在的权位,或者是将来的目标理想,尽可能的捞到最大的好处抑或努力挣扎向上。局势在燕地纠缠展至此,最后上演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这个无关什么对错,当时代剧烈的变动降临之际,每个人都要挣扎沉浮其间。谁又知道,这些现在冷酷的决定了燕地百姓命运的人们,一样被这个时代所拨弄。有的人是宁愿牺牲别人,也要自固权位。有的人此刻在燕地的奋战,却是为了将来社稷江山,汉家文明,那片土地上的亿兆百姓,再不要遭致如此刻燕地一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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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在城头上的西军将领,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正在生的一切。一时间竟然无人说话。西北方向似乎是传来了如雷的马蹄声响,但是细细一听,却又不是。萧言所部毕竟离着燕京太远,就算深入几十里,在燕京城头也绝看不见萧言麾下的军马。
可是诸将人人都知道,复辽军如此景象,只能是萧言造成的。他以五千精骑,最早也不过就是在今日薄暮动————昨夜燕京城外还安静如恒,什么样变故都未曾生。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让复辽军几十万,陷入了总崩溃的局面,而且再也难以收拾复振!
萧言这几千精骑,到底强悍到了何种程度?现在西军城头诸将才恍然觉得。凭着这几千精骑,萧言已经成为了大宋一支不可轻侮的力量。如果是乱世当中,已经足够有割据一方的资本!
姚平仲在姚古身边喃喃嘟囔:“直娘贼,囚攮的,天杀的,入他亲娘祖奶奶的,这狗不入的贼厮鸟............动手直恁般快,动手直恁般狠!”
杨可世也在一旁感叹:“以几千骑摧敌数十万,如驱虎赶羊一般............大宋也终于有了这般强悍的骑军!再不是只能策应步军大阵,再不是只能用来传令哨戒薄弱力量。俺这白梃兵,还有胜捷军,交付萧言手中,一年恶战打下来,竟然是浴火重生了!”
姚古这个时候仿佛才从入神中惊动,回头狠狠看了杨可世一眼,按剑转身,大声下令:“调动军马,出城击贼!平仲,你的骑军冲在前面,不要管什么策应了,给某一直杀入这乱军深处去!看能不能抢到萧言前面,先拿下耶律大石!”
姚平仲立刻答应一声,赶在姚古前面冲下城楼。杨可世拉了姚古一把,皱眉问道:“未得老种相公号令,如此行事,是不是太孟浪了一些?俺们还是先去求见老种相公讨令才是。”
姚古一下甩开杨可世的手,大步走下城头:“现在还讨什么军令?老种相公已经答应全军出城,如果没有这番变故,按部就班也无妨。现在变起仓促,却犯不着再多此一举了!再不出城,哪里还有平乱功绩可言?某这也是为了西军全军,老种相公必然能够体谅!”
杨可世这下也没再和姚古对着干了,他是西军当中宿将。眼前局势一眼就看得清楚。萧言动在前,势若奔雷。此刻再从燕京出城去打复辽军,很难抢到萧言前面去了。虽然分润不到平乱功绩最大一块,作为一名闻战则喜的西军猛将,自然是若有憾焉。可是看到萧言将麾下骑军带得如此强悍,杨可世也是深深佩服,这场大功归属于萧言杨可世是没有半点不服气处。
而且杨可世毕竟是对老种忠心耿耿的嫡系心腹,不比姚古这些起了别样心思的西军军将。事情阴差阳错还是按照老种谋划最终底定,杨可世也颇有点看姚古笑话的心思。
你就算此刻出城,难道还有萧言动作快不成?看你白辛苦一场,还平白恶了老种相公,又是何苦来哉?
姚古此刻铁青着一张脸,在亲卫簇拥下急匆匆下了城头。此刻就看见数名传骑疾疾向他这里驰来,正是老种身边负责传令的旗牌。
远远看到姚古,这几名传骑就已经翻身下马,奔到姚古面前行礼下去,递上代表老种身份的错银令箭:“姚相公,老种相公传来紧急军令。午时军议,已经不必开了,萧宣赞已经挫动乱军军势,姚相公速速率领军马出城击贼!西军和萧宣赞两路军马配合而战,定能将乱军一鼓荡平!老种相公体弱,不能亲至阵前,与姚相公有厚望寄托!”
接过令箭,姚古脸上神色,顿时精彩得很。在那里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后面跟上的杨可世忍住笑意,挥手令那些传令旗牌回去缴令:“姚相公与俺,都知道了。谨遵老种相公军令,这就各自归营率领军马出城击贼!”
说罢他就朝姚古拱拱手:“姚相公,军务紧急,末将这就去了。到时候在战场上和姚相公再会罢。一举扫平乱军数十万,就算不是头功,也够瞧的了,末将眼热得很,告辞告辞!”
走了几步出去,杨可世再也忍不住,顿时就笑出声来。老种相公果然是老种相公,姚古想要和老种相公叫板,还早得很呢!
而姚古站在那里,只是咬牙切齿。在西军当中还不觉得,老种不过是一个不大能管事的病弱老头子而已。一旦和老种生分了,才知道这个老头子的厉害。自家为那两个汴梁使节说动行事,现在就算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
几名在他身后的秦凤军心腹军将,这个时候也是一脸的晦气颜色。看姚古站在当场不动,其间一人忍不住就怯怯的问:“姚相公,俺们还要不要出城厮杀?”
姚古清醒过来,狠狠的一跺脚:“如何不去?现今俺们秦凤军已经成了西军异类,正要功绩以自固,这场平乱大功,就算不是功也得去抢............从此多事矣!现在某才明白了刘延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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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耿南仲和宇文虚中所在衙署的那三层小楼之上。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两人立于高处,神色惊疑不定的听着外间响动。
宇文虚中一番筹划,在今日之前,也算是成功了。不仅分化了西军,更迫使西军全军在汴梁消息未曾到来之前就要出战,到时候论功,自然少不了他们这两位天使的功绩。将来就算老公相复位,也动不了他们。他们所代表的这一系朝中势力,从此就可渐渐取代当日王黼童贯地位,和老公相相抗衡。如果再能凭借秦凤军为张本,将西军势力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老公相岁数也已经很大了,将来权倾朝野的,必然就是他们这一系人马!
可是谁能想到,不过一天过去,变故陡升。老种派出的传骑,在如此暴雨当中,杀透数十里乱军连营,和萧言联络上。而萧言也就顿时动,白天还远远未曾过去,就已经尽显将乱军彻底摧垮之势。这个时候西军却还未曾出城,眼见这场头功,就是萧言的了!
宇文虚中脸色难看已极,一番谋划,眼看在要成功之际却化为泡影,这种感觉最是难受不过。以明智如宇文虚中,这个时候都有要吐血的感觉,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耿南仲虽然智计不如何,谋划本事也是平平。养气功夫毕竟要深一些,当下解劝道:“毕竟是在汴梁消息未曾到来之前,大军就已经出动平乱,你我两人之功,还是有的。就算一切不能尽如谋划,也是不错了。世间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叔通兄,也莫太过郁郁了。”
宇文虚中看了耿南仲一眼,苦笑道:“汴梁消息就算未至,这个时候也在路上了............先不说这个。此次事成,萧言为功已经不用怀疑了,萧言又是和老种连作一气的。你我所指望的姚古,再难有什么说话的余地。萧言和老种,岂能将运筹之功归在你我头上?到时候大可以说是收到汴梁消息之后,感念官家恩德,再鼓舞士气,出兵平乱的。只会去抱老公相的粗腿!焉能让你我二人分润其间?汴梁有老公相,在此又有克复燕京,最后平乱的大功。如此支撑之下,你我说什么也是没人听的了............反倒是老公相顺利复位,将你我之辈视为了和王黼童贯一党,只要老公相在位,想翻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宇文虚中一番话说得明白,让本来还有些沉得住气的耿南仲脸色都有点白了。他搓手急切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宇文虚中语调已经变得伤感不已,淡淡的继续说下去:“道希兄,你我之辈,不入中枢也没什么。还是厚禄拿着,在汴梁城中平旦风月。可是我就怕老公相复位,国势再也不可收拾!再有什么新的奸邪之辈兴起,接过老公相位置,到时候就是真的国亡无地!我辈正人,一番筹谋全都成空,只能看着群丑在位,蒙蔽圣聪。外有强敌,而内又不振,大宋如此,奈何奈何?”
他摆摆衣袖,再也在这小楼之上站立不定,失魂落魄的就要下楼。一个人但凡是太过聪明了,坚韧程度就往往不够。宇文虚中此番谋划不成,一时间当真有点心灰意冷。
耿南仲却与宇文虚中不同,他是在官场浸淫久的老官僚。权势斗争见得多了,也经历得多了。虽然远远不如宇文虚中见得长远,想得明白,可是权势斗争上头,却是老手。这个时候很沉得住气。
他一把拉住宇文虚中,淡淡一笑:“叔通兄,何必心灰意冷?老公相就算复位,也不比以前了,王黼童贯之辈,也未必就不能翻身了。此次老公相借着武臣翻身,官家岂能没有想法?今后几年,还大有可以着力处............这新的奸邪之辈,你我正人,压住不让再起来就是了!老公相就算矍铄,还能支撑多久?且看将来罢............且看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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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燕京左近,几十万人奔走呼号,辗转于沟壑,苦苦求生之际。
在汴梁城中,蔡太师府邸内院当中。一群莺莺燕燕,正围着蔡京,为他换上紫色朝服。一面足有一人高的铜镜经过高手匠人磨制,照出人身影几乎清晰可辨,就正正放在蔡京面前。
几名侍妾,跪在燕京脚下,将各种配饰,小心的挂在蔡京的玉带之上。两名姬妾站在椅上,更是屏住气息,为蔡京戴上长翅纱帽。
蔡京以往家中闲居,常是一身道袍,以示自己退位之后避世。虽然架子还在,却常未免郁郁。此时换上正式朝服,却从老脸当中都透出红光来,如此岁数了,腰背仍然挺得直直的,在镜中满意的看着自己身影。
此老权位之心,到老不曾稍减。也只有权位,才能让蔡京一生都迷醉其中!换做常人,这个岁数早就在家含饴弄孙。可是蔡京却觉得,这一身已经到达大宋人臣顶峰的官服,才是最适合自己身份的!
几名姬妾得宠一些的,还小声的在那里说着善颂善祷的话。蔡京女色上头不是很热衷,现在岁数老了,更是心淡。这几年闲居,姬妾都是少见,嫌这些可以当他重孙女的姬妾们叽叽喳喳的招人烦。不过今日,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笑眯眯的听着这些莺莺燕燕小心翼翼说出的奉承话语。
纱帽在蔡京头上端端正正的戴好,蔡京自己又扶了一下。轻轻摆了摆手,这些姬妾顿时无声行礼退下,铜镜之前,只有蔡京一人而已。
铜镜当中,蔡京身影自嘲的轻轻一笑。却没想到,自己是靠着西军一帮武臣,还有一个姓萧的南归降臣扳倒了王黼童贯之辈,这复相就在眼前!此刻自己已经垂老,再经不起下一次被赶下台了。从现在开始,直到自己死去,都要将这权柄,牢牢掌握在手中!
以前他也曾经数次罢相,却没有这一次罢相时候,只觉得无法忍受!也许是自家岁数实在是大了,知道没有多少时日了。他蔡京到死,也要是大宋天子脚下第一人!就算是台上那位风流天子,和蔡京在位时比起来,谁到底是大宋第一人,那还真不太好说呢。
蔡京对镜出神半晌,最后又慢慢转头,向北而望。
这番得在燕地诸位武臣之力不少,如果此辈还算听话,少不得将来还有一些彩头。要是如童贯此辈,以内宦之身掌握军权,就想和自己掰掰腕子了,那也说不得只好下手。
想到这里,蔡京忍不住就是一笑。老种老矣,和他岁数也差不了多少,早没了雄心。那个萧言更是南归降臣身份,还能有什么大作为了?到了汴梁这等冠盖云集之地,能老老实实作为他蔡京门下一人享富贵,已经是天大的幸事,难道还能怎样?
自家实在是老了,居然去想这么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却不知道,汴梁旨意,到燕京没有?燕云乱事,此刻扫平没有?只要燕云捷报传来,就是他蔡京再度复相之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dan.co,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