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北门之外,一处空旷的高岗上,郭蓉高挑苗条的身形,在雨中默然而立。
大雨之下,已经多了一座新坟。坟前一处木牌,上面写着一行墨字。
“董小丑之子董大郎之墓。”
雨水之下,墨迹已经晕开了,朝下流淌的痕迹,仿佛就是黑色的泪水一般。
雨水已经将郭蓉淋得透湿,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更看出这些日子来郭蓉清减了多少。在她身后,几名貂帽都亲卫甲士同样默然而立,却将头转开了去。
这位郭药师的女儿,看来也是宣赞珍爱之物,现在这活色生香,玲珑浮凸的样子,大家还是少看一眼罢。
郭蓉救了小哑巴,又在董大郎面前抢回萧言一命。这些最为忠心耿耿的貂帽都亲卫甲士都感念得很,此刻站在这里,也是为了保护郭蓉,而再不是监视她了。
雨水当中,郭蓉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雨水一滴滴的从秀气的下巴上滑落。郭蓉一双明眸,也带上了雾气。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这座新坟。
在她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响动的声音,几名甲士纷纷行礼下去,低声招呼:“宣赞!”
郭蓉却没有回头,还是站在那里。突然她身上一暖,却是一件斗篷加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
郭蓉回头,就看见萧言吊着一只胳膊。身上披着雨布,头顶还有两名甲士打着的张盖,就站在那里,注视着她。
萧言看看郭蓉,心里面叹息了一声,又看看董大郎新坟。低声道:“你收敛的他?”
郭蓉点点头,语调轻轻的:“他也当了我好几年的哥哥,虽然一直记着爹爹的仇。可总算是对我还很照应............第一次练箭,也是他教我的。”
萧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着董大郎最后居所,也略略有些感慨。当日在那荒村相遇,谁能想到,大家命运最后变成这般模样!
董大郎,坚忍不拔之处,也足够让人在痛恨之余佩服。最后毁灭,也不过是因为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在真实历史上,似乎也没有董大郎什么声名。除了自己这个穿越客之外,在真实历史上,他又碰见了什么样的敌手,最后败亡?或者说真实历史上的他,丢开了这一切,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继续生活下去?
对董大郎之死,萧言没有什么可惋惜的,勾连女真入侵,哪怕他身世在凄惨十倍,最后也不过就是这个下场而已。只是略微有点感慨,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了,而这个时代的一切,也渐渐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深刻改动。
郭蓉还在那里低低自语:“............虽然他背叛了我爹爹,可我爹爹也算是他的仇人。算来算去,竟然算不清楚了。人既然死了,就没必要再说什么,兄妹一场,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再过些年,也许我偶尔还会念及他当日对我的好处罢............只是现在,却什么都不必说了,大家都是可怜人而已............”
萧言心下明白,郭蓉是在董大郎,其实未尝不是在说她自己!她郭家和萧言恩怨纠缠。她护送萧言撞辽营回归大宋有恩,而萧言在易州又将郭药师救出来同样有恩。双方算是偿得清了。萧言软禁郭药师,郭药师再回头夺军,擒住小哑巴以要挟萧言。萧言反手过来又逼郭药师自尽。再软禁住她,要挟甄六臣为自己行事。此次董大郎袭檀州,郭蓉救了小哑巴。而萧言又愿意以命换命,来救郭蓉。加上两人之间那点情愫掺杂其间,这些恩恩怨怨,如何能算得清楚?
这个时候,萧言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吊着胳膊,皱着眉毛。雨水将他眉毛映得分外的深黑,低声道:“我要去了,还有大事要了............你有什么打算?放心,我再不会将你囚在这里了,天地之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什么,我都尽量给你............就算将来你还想回来报仇,等我大事了后,咱们到时候再算罢............”
郭蓉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萧言伤处,突然柔和一下,摇摇头:“我暂时还想不明白,就先在这里落脚一会儿罢............天下虽大,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连这么个假哥哥,都埋在土里。我还能去哪里?”
萧言心中一痛,一直在胸中盘旋的一句话冲口而出:“............那就留在我身边!这些恩怨,总有的是时间来化解。我也总会照应你周全!”
郭蓉白玉一般的脸颊突然泛起一丝潮红,又转眼即逝。她倔犟的扬起下巴,仿佛还是当日初见时那个骄傲的女孩子,居然还白了萧言一眼:“我虽然说了不再恨你,可也没说要托庇在你身边,和小哑巴那小丫头抢什么东西!虽然我就孤身一人,也不用你来怜悯!我有手有脚,在哪里活不下去?”
萧言摇摇头,苦笑一声:“说不过你,由你罢。只是现在兵事未定,你还不要轻动。等我扫平了燕地,到时候你要走,我为你饯行。”
他那只好手招了一招,躲得远远的牛皋赶忙上前,将他坐骑牵过来。随侍的数十貂帽都亲卫也全都翻身上马,就等着萧言一声令下,大家就赶回岳飞韩世忠留守的大营处。
萧言朝郭蓉点点头,策马走开几步,转过头来,看郭蓉还孤伶伶的站在那里。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痛,虽然已经化解了不少,自己和这个女孩子之间的恩怨,还远远没有到郭蓉能跟在他身边的地步!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和这个已经与自己命运纠缠在一起的骄傲高挑的女孩子,相忘于江湖?
他策马再转回去,郭蓉讶异的抬头看着萧言。萧言盯着她的眼睛:“你爹爹也不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在这燕地,如何没有亲族在?等我平定燕地,我将你们郭家亲族都找出来,沾点亲带点故的有一个算上一个!总叫你不再孤单就是!给你们找个地方,让你们从此平安度日,我总是等着你,等你想开了,再来找我!我他妈的就是喜欢你怎么了?都说人不止一辈子,浮浮沉沉不断转世。这辈子你我在一起,下辈子你再找我报仇就是了,我让你杀上十辈子,你看够不够?”
萧言火热的话语,一下让郭蓉脸颊不可抑制的泛红,就连冷雨也浇不下去。萧言身后牛皋等亲卫,互相对视乍舌,这萧宣赞说起情话来当真肉麻死个人。他们这些大老粗宁愿上战场拼命也吐不出这般的半个字出来!要不然怎么说萧宣赞无所不能呢?
郭蓉脸上红潮,久久不退。而萧言就立马雨中,吊着一只胳膊从高处看着她。半晌之后,郭蓉才轻轻摇头:“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罢,小心伤势。”
萧言一笑:“好,我等着就是。”说罢就一扯缰绳,这次却再不停顿,双腿力夹马腹,疾驰而出,数百虎贲,呼啸着跟他没入雨中。而郭蓉站在高处,久久望着萧言消失的方向,神情似喜似愁,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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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之下,燕京城南薰门内。老种瘦小单薄的身形,危立于此。身边只有一名为他遮雨的旗牌官而已。
在他身前,数十秦凤军军将顶盔贯甲,和姚古一起默然而立。南薰门城墙之上,那些值守士卒不断回头,看着这里景象。那些带队巡守的小军官也不管自己麾下了,全都在城墙上翘而望。看着燕京城内西军这两大巨头默然对视。
良久良久,姚古才叹息一声:“老种相公,你为何就帮定了那萧言,却对俺们西军这么多儿郎视若不顾?俺们西军,需要这场平乱大功!养寇自重没什么,挟制朝廷也没什么,俺都奉老种相公号令行事,只是因为我相信老种相公苦心孤诣,为的都是我们这支西军!”
他猛的回头指着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些秦凤军军将:“老种相公,看看这些子弟!萧言壮大,将来无非还是被用作再当一个刘延庆。他还不如刘延庆,刘延庆是西军出身,多少还念着一点香火情!西军做出这等事情来,虽然是为了自保,可也大招朝廷忌惮。再将功劳全部让给萧言,我们西军在朝廷眼中,就成什么了?还不如趁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自家出去平乱!朝廷已经知道离我们西军不得,也就够了,难道我们还能爬到朝廷头上?老种相公,你这样不住帮扶萧言,却不顾自家儿郎,只是让儿郎们心寒啊!”
姚古这番话,算是说到身后秦凤军将士的心底去了。这些军将本来在老种的积威之下,一个个都有些腿软站不直的模样。看见自家将主如此气壮,一个个慢慢又挺直了腰。虽然不敢说什么,可那数十道不满的目光,都望向了老种。
老种等姚古说完,轻哼一声:“是不是那两位使节对你说了,西军实在为朝廷所深忌。而老公相复位,必然会扶持萧言,来分化压制我西军?西军要想长久生存下去,最好法子,就是自己表现出分裂模样。秦凤军违令而出,西军上下再不是老头子执掌中的铁板一块,才是最好的对朝廷自明心迹的法子?”
老种这淡淡话语一说,姚古忍不住就是悚然一惊。当日书斋对谈,只有他和宇文虚中耿南仲三人而已,无关人等,都赶得远远的。而老种仿佛也侧身其间,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老种犹自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这两位使节还告诉你,只有这样。深受猜忌的老头子我,才能体面下台。反正老头子我也没几年好活了,这般致仕退下来,才是最好结局?而秦凤军自然就能回镇陕西,只要稳住陕西诸路,将来总有法子再慢慢接应泾源熙河两军,西军局面,今后几十年又维持下去了?”
姚古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脸色铁青。真不知道老种是怎么将他和两位使节之间的盘算了解得这么清楚。思前想后,绝不可能是从自己这三人这里泄露出去。只能说老种是人老成精。对世间勾心斗角的这些心术法门,实在是了解得太过清楚!
现在看来,老种还给他留了一些体面,没有将他的心思猜到绝处。没有轻言他姚古自然也有好处,这好处无非就是两位使节力保他姚古能接现在老种的位置!
老种看看姚古脸色,摇头一笑,语调也苦涩了起来:“老头子说了那么多次,你怎么就不听呢?西军势大深遭朝廷忌惮不假。我们所为,无非就是为了化解这个局面!要是萧言此子不站起来,不成为一股有力力量。那就只剩下我们西军直面朝廷了!那时候还有什么转圜余地?这就是我力保萧言全此功的原因所在............就算老公相扶持萧言来压制我们。可朝廷总还要保持一些平衡,中间还有活动余地,总比这样面对面的撞上好上许多!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无非就是如和刘延庆童宣帅争斗一般继续斗下去,可西军还在!
............西军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没了萧言在其间缓冲,再加上自家四分五裂。我们这些世代将门,难道还能长保富贵不成?这些道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老种痛心疾,将自己思虑,再度合盘托出。背后还有更多深意,却不是这个场合能说的了。
西军如大宋其他军镇一般,在西夏渐渐衰弱之后,也自然开始腐朽。将门盘根错节,想的更多是自身权位富贵,而不是沙场厮杀。各个将门之间,也开始争权夺利。放在承平年间,老种也就罢了。他虽然在大宋武臣当中睿智深远,但毕竟不是神仙,人又老朽,就随它去了。眼睛一闭,再管不了这么许多。
可是作为大宋武将第一人,他更知道女真崛起的凶险之处!西军再不浴火重生,将来只有在战场上全军覆没。差不多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西军这一代将领,还有十数万陕西儿郎,就再不能归乡!而萧言出现,让他看到一丝希望。萧言血气十足,能战敢战。而且应对朝局,也有自己一番本事,至少不惧怕那些文臣士大夫。将他扶起来,将来说不定就能接手西军————他是毫无根基之人,现在基本班底也多有西军子弟,再不至于亏待了西军儿郎的,只有借重。将来大敌入侵,也许只有他能带领西军在沙场争胜,将西军这个团体长远保存下去!
自家弟弟,是做不来这些事情的。姚古更是不成。其余西军诸将,火候更是远远不够。直到萧言横空出世,才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而且老种身为宋臣几十年,就算再为西军打算,也不能不为大宋将来着想!大宋能战的就这么一点力量了,只有尽力保全不让其分裂,更有萧言将来可能接手统带,才有将来在沙场争胜的希望!
这才是老种心底最深处的意思,这才是老种一力维持和萧言联合局面,还尽力帮扶他上位的全部所为深意之所在!
放在十年前,老种绝不会做这种打算。可是此次北伐以来,看到西军战力衰退之快,看着西军诸将之私心自用,看着残辽仍然如此凶悍,而女真大敌,更是残辽力量百倍十倍。自己又已人老,私心少了许多。为家国计,为西军这个团体计。他才毅然如此行事,成败利钝,极其难料。而他为西军,为大宋,所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可是现在,老种绝不能将这番心思,宣之于口!只能祈祷自己能多活上几年,尽力多保全西军完整一些,再看看萧言能不能担起这个重任,如果他有这个能力,自己在尽力帮他接手的时候更顺利一些............
连萧言都猜不到老种有如此深意,此刻站在老种面前的姚古和秦凤军诸将。如何能知道老种原来是这般打算?
老种说完这一席话,已经是觉得气虚神疲。浑身从骨子里面冷上来。他却强撑着身子,目光缓缓扫视过去。
自姚古以降,脸上神色,投过来的目光,都是不服气和愤懑。
在诸将心中,只知道想要这场大功以固权位。只知道不能看着萧言爬到他们头上去,反而被用作对付西军的武器。更有人只知道他们只要出战,这秦凤军将门,也许将来就能执掌整个西军!
而姚古迎着老种的目光,全然的都是理直气壮。
在这一刻,老种疲倦的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掌握不了整个西军了............
姚古缓缓躬身向老种行了一礼,扬声道:“老种相公,某只觉得自己没有错。是为了西军全局。既然老种相公坐镇于此,某如何敢惊扰老种相公,只有避道。我们换一处出城,扫平乱贼之后,我向老种相公负荆请罪。这秦凤军都总管的差遣,我一定辞去。若然不应,天打雷劈............老种相公,雨大天寒,早些回转休息罢。”
老种如此举动,姚古心中未尝没有犹疑,也有后悔之心在胸中不住缭绕。可是他毕竟也是统千军万马的统帅,一旦决断,再难更改。没有这种铁石心肠,如何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而且今日已经算是和老种隔阂就差破脸了,这个时候再退回去,才是真正的蠢事!只有硬着头皮行下去,看将来到底是谁对谁错罢。
当下行礼下去,起身调头就要走。
老种闭了一下眼睛,突然开口叫住他:“希晏,你走哪个城门,我就拦在哪个城门前头去。到时候要出城,踩着老头子我再出去罢。”
姚古一下瞪着老种:“老种相公,你莫要逼我!我如何敢对老种相公行强,不过既然老种相公你阻拦城门,我就单人独马出城。老种相公要拦下我,也只有杀了我!”
在他身侧,姚平仲振臂高呼:“伯父,我跟你一路!要不杀了我,要不就让我出城!”
姚古身后秦凤军军将给逼迫到这等地步,也只有横下一条心了。一人带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接着几十员军将全都跪倒在雨水当中,不住磕头:“老种相公,不要这般先寒了儿郎们的心!俺们只随姚相公一路,求老种相公放俺们出城杀贼!”
老种冷笑一声,按着腰间佩剑,傲然不语。他身边那旗牌官在大雨当中,已经涨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老种执掌西军这么多年,如何出现过这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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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就听见马蹄声响,惊动场中诸人。就看见来路驰来一骑,马上是条来头盔也未曾带,就穿着一身中单的杨可世。这位燕京城中,仅在老种和姚古两人之下的大将,看来是从床上惊起的,不管不顾的就这样上马疾驰过来。
他浑身上下早已透湿,头也披散着。离着场中还有十几步就已经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冲过来,拦在老种和姚古之间,扑通一声跪倒。抱住老种双腿:“老种相公,此刻俺们西军再不能自家内部生什么变故了!”
老种抬闭目不语。而杨可世放手又转向姚古,就这样跪在雨水里面扬脸问他:“姚希晏!你是不是要带领秦凤军独自违令而出,去扫平乱军?”
姚古哼了一声,点头道:“不错,某决断已下。朝廷两位天使也是要我们尽速平乱。姚某此举名正言顺,老种相公也漫不过这个道理去!”
杨可世瞪着他:“姚希晏,你这是自己搅乱了俺们西军全军!”
姚古重重叹息一声,可脸上神色丝毫未曾松动:“义之所至,也只好一意孤行。我只相信,这是为了西军好!不仅仅是我们秦凤军,良刚,你自己说,泾源熙河两军,难道就不想早些出城平乱么?若不是老种相公压着,谁愿意坐困在这燕京城中,最后等着别人来对付我们西军?”
杨可世不住摇头:“可这也不能违了老种相公军令............可这也不能违了老种相公军令............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他猛的再转向老种,就在雨地里冬冬向老种叩:“老种相公,事已至此,儿郎们都是此心。就从了诸军所愿罢!俺们西军分裂不得!既然如此,不如就老种相公下令,让全军出去平乱。老种相公您还是俺们西军三军统帅!”
他磕一阵头,又转回去骂姚古:“姚希晏,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拜求老种相公?还不向老种相公请罪?”
姚古长叹一声,冬的一声拜倒在地,硬邦邦的道:“老种相公,此间事了。某随老种相公怎样处置,现在军同此心,就请老种相公下令,西军全军出燕京平乱!”
姚古毕竟受老种恩德太深,而老种麾下还有泾源熙河两支绝对听他号令的嫡系。难道自己真的能就在这里和老种决裂了不成?反正自己为的也是西军好,只要老种愿意命令全军出去平乱,他姚古就算得罪了老种,委屈几年,也没什么。自己姚家在西军根深蒂固,老种还能在台上支撑几年?还怕没有翻身的机会?
在这一刻,姚古只觉得自己大义凛然。
城墙之上,全是秦凤军军将士卒,看着自己各自将主拜倒。机灵一些的早就跟着拜下,参差不齐的跟着大喊:“求老种相公下令,命俺们全军而出,平乱杀贼!”
呼喊声中,老种闭目不语。只有在心底长叹。
此时此刻,自己已经再难掌控全局了啊............难道真的和姚古决裂?所有一切盘算,都要为西军这个团体的不分裂而让路。
他睁开眼睛,摇摇头自嘲一笑:“看来某真的是老了,竟然压制我麾下儿郎这般火热的求战之心!”
一边说话,他一边缓缓的回到自己带来的胡凳前坐下,头也垂了下来,仿佛再也难以支撑一般,低声吩咐传令:“既然全军都要出动,就不能如此这般草率行事。调派人马,补充军械辎重,总要些时间............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将一切准备就绪。到时候秦凤军为先锋,泾源熙河军为援应,出城破贼!联络城外诸将,准备完毕之后后日入城,准备军议,各自领受军令!姚希晏,我从了你的意思!”
姚古怔在那里,不知道老种推迟三天是什么意思。转瞬间也就释然,就算老种已经遣人通知萧言。可他就五千骑军,复辽军却是几十万。三天之内,他难道就包打得了?传令到他那里要一天,收拾军马一天,再赶来,也不过就是分一杯羹罢了。老种既然让步,自己就不必再争什么了罢。
他重重行礼下去:“谨遵老种相公军令!”
老种疲倦一笑,再不理他们,回头对自己带来的旗牌官吩咐道:“冷得很,累得很。我是支撑不下来了,扶我上马回去罢............三天之后,就等老头子麾下儿郎破敌杀贼了.........有这么一个结果,也算不错。”
那旗牌官答应一声,招呼四下,几名站在远处,护送老种而来的亲卫忙不迭的将老种坐骑牵来。几个人半扶半抱,将老种弄上马。又有两骑在侧,张起雨布替他遮雨。老种弯腰曲背的骑在马上,慢慢远去。
此时此刻,老种也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伤心疲倦失望,各种负面情绪朝着这衰朽大宋武臣第一人席卷而来,让他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走了一阵,他强打起精神,在马背上直起身子,向西北方向望去:“萧言哪萧言,老头子已经尽最后力量,为你争取了三天时间,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
而在南薰门口,一众秦凤军军将也都站起身来,看着老种身影远去。个个面面相觑,都觉得浑身不得劲。谁也未曾料到,今日兴冲冲的出营,最后却闹成了这般模样。
姚古同样脸色难道到了极处,胸口一团郁结,却不知道朝哪里泄。他收回看向老种消失方向的目光,却看见杨可世死死的盯着自己。忍不住问道:“良刚,你做什么?”
杨可世看着他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盯着你!怕你再闹出什么变故,到时候俺们西军就真的四分五裂!”
姚古有气没力的摆摆手,调头就走。杨可世就那么一身中单,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姚古回头不耐烦的又问了一句:“你还要做什么?”
杨可世呸的吐掉流进口中雨水,仍然是那般硬邦邦的回话:“当然是和你寸步不离!省得你在这三日之内,又将秦凤军调出城去,独自行事!俺家当都在衙署内,也不回去换了,你得管俺衣甲还有吃喝!”
姚古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想说什么,最后却变成了一声叹息:“西军北伐以来,怎么就不顺到了如此地步,每个人都不比从前。入娘的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萧言这厮横空出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dan.co,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