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慈烺和坤兴公主这一路上确实很听话,两人身着太监粗布衣服掩盖气质混在队伍里毫无违和感,最多让人觉得比其他人白净些,不过宫里头白净的太监也不在少数。
朱慈烺更是谨记常宇叮嘱多看少说,不过该撒野还得撒野和一帮亲卫混在一起比脚力比骑射,亲卫和他早已混熟了相处过程也少了很多距离感,却正好掩盖了特殊身份,别说那数十文官根本没有发觉,便是连老九和他的黑狼营数百将士也没觉得有啥异常。
随行数十文官不过三四五品级根本就见过太子真容,唯一见过太子的只有史可法,可是老史的心思根本不会放在一个太监身上,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整顿军务以及即将面临什么局面。
至于坤兴公主依然冷冷清清安安静静,她不会骑马全程和莲心等侍女一起坐车,倒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多以为是常宇身边的伺候太监,原本常宇想让坤兴做侍女打扮,但想想终还是作罢。
日夜兼程第二天傍晚便至蓟州镇治所三屯营。
唐通相迎五里久候多时。
“平西伯的消息真够灵通的呀,早知咱家要来啊”常宇和唐通交情深,说话很随意,唐通苦笑:“知道您要来,却没想到先奔末将这来,听说皇上还赐了尚方剑,督公大人不会先拿末将开刀吧”。
常宇大笑:“看来不光知道咱家要来,还知道为何而来呀”。
“这么大的风吹了两三天了,只恐九边尽知了吧。末将若是还没听些风吹草动那这蓟镇的总兵官岂不是显得太无能了”。唐通哈哈大笑,常宇拍了拍他:“看平西伯这波澜不惊的,看来是胸有成竹啊”。
唐通苦笑摇头:“这两天自查了下心里还是有点底的,不过也虚啊!但总还不至于被您祭刀!”
他这话说的很有来由。
大半年前常宇名不见经传时奉旨押饷银去太原时,途径宣府镇和大同时他都敢查吃空饷贪腐之事,不过那时他权势和能力有限,若不是看着他有拼命的架势当时那些人也不会鸟他。
但却因此而留了名,也造成了一些影响,日后随着他权势和威势愈来愈重时当时所造成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很多人心存畏惧,已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卡拿要了。
何况前阵子东厂和都察院联手在京里掀起一股反腐查贪风,抓了很多官员,谁都知道这股风随时都能刮到军队里,之所以还没起风,是因为小太监忙着打仗暂时没空。
但和常宇交情深的人已知道该怎么做了。
天下乌鸦一片黑,没有谁是一尘不染的。
有句话说的好,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只是坏的程度不一样。
吃空饷卡拿要,这种事在军中已成常态,诸将谁都不能免俗,区别只在于有人贪得无厌,有人适可而止。
像刘泽清,刘良佐,左良玉,高杰之流便是前者。
周遇吉,黄得功,则好上许多,更像随波逐流顺应这种潜规则。
可自从和常宇并肩作战后,这些人心里都有了警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若是日后查到头上那可就难堪了。
就连高第这种和常宇并没多深交情的都有眼力见,何况和他交情至深的唐通,周遇吉等人。
常宇不是袁崇焕又刚又直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有些时候水不能太清了,只要不太过分,睁只眼闭只眼的事。
唐通身份大不同,不仅仅是蓟州镇的总兵官,还有爵位在身,堂堂大明平西伯足以让那些平日眼高于顶自我感觉良好的文官躬身见礼了。
便是连史可法也不列外,率一众文官向前同见礼,唐通为人亲和也不爱摆架子一一回礼,偶然一瞥常宇身后众人,心里一个激灵,赶紧看向常宇,却见小太监苦笑摇头长叹气。
唐通是见过太子的,就在不久前常宇从关外回来时还带着太子顺路探望过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常宇竟又带他出来巡边,这也太冒险了,也不知道皇帝怎么会同意的。
但他也是有眼力见的,看破不说破,可是待他发现坤兴公主也跟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逼了,小太监遭什么孽了,巡边还得给哄孩子。
东厂大太监偕同兵部尚书及三法司等数十官员前来巡边,首站就是蓟州镇,作为总兵官的唐通自要设宴款待为其一众接风洗尘了。
然而令一众官员意外又失望的是这宴席清汤寡水全是粗茶淡饭,想象中的山珍海味一个都没有,幸好还有些酒水,忍不住腹诽这堂堂平西伯也太抠了吧。
不是唐通扣,也不是他故作姿态,实在是他太了解常宇:公务宴请一切从简不得奢侈浪费。
没有人怀疑常宇故作清高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跟随他的人都清楚一个能与士兵同甘共处吃干粮睡草窝的人没必要在这方面弄虚作假沽名钓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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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狼营兵马入营修整,一众文官则在总兵府接受唐通的宴请,席间不论公务只扯闲篇,气氛倒也轻松惬意。
当然也有人不怎么的太开心,比如太子,他竟然没上主桌,堂堂大明太子现在就和一帮亲卫们挤在一起粗茶淡饭的,倒不是嫌饭菜不可口主要是因为没上主席,宝宝有些委屈。
可又能怎么办呢,他现在身份只是个太监,莫名出现在主桌上会别人感觉莫名其妙。
散席之后天色已晚,众官员各自回房休息,两天的长途跋涉对他们来说已是疲惫不堪。
总兵府唐通的书房里,史可法和常宇并肩端坐,旁边有个太监服侍端茶倒水,那太监站着听他们三人说着话,时间久了有些腿酸就不自觉的靠在墙边,被常宇瞪了一眼又赶紧站直了,史可法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但唐通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暗呼牛逼!
“明儿将所有兵员名册,战马粮草军备账本全部准备好,东厂和锦衣卫以及三法司会一一核查”常宇敲桌子划重点,唐通点头,又蹙眉道:“粮草和兵备尚可当场核查,但兵员和战马分散各处想一时核实清楚不太可能”。
冀州镇防线千余里,城关甚多各自驻兵,多则数百少则三五个,分散千里防线各处核实甚难,这也是为何边军吃空饷那么严重。
常宇笑了笑:“咱家既然请旨巡查九边,自不是走过场而已”唐通闻言脸色有些凝重,史可法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意。
“平西伯,您是皇上倚重之臣与咱家交情亦不浅,史尚书也不是外人,今儿就给咱家透个底,蓟州镇的窟窿大不大,也让咱家有个心理准备,别回头一查,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张嘴,咱家想捂也捂不得了”。
常宇这话可谓掏心掏肺了,唐中皱眉叹口气瞥了一眼旁边那伺候的太监,正双目炯炯有神看着自己呢。
“你莫还信不过本督”常宇察言观色笑了笑,唐通赶紧摆手:“非末将不透底给督公,实则自个心里都没底……”
前文说了****严重,诸将根本就没干净的,唐通也不例外,但从数月前他则开始提升净化自我,然则麾下上万,部将大小上百怎么可能各个如他这般自觉,总归是有些人狗改不了吃屎,他也不可能每个放在眼皮底下盯着,那还要做别的事不。
听他说了半响,常宇长松口气:“只要平西伯干净便好,至于下边的人该收拾就收拾绝不手软”。
“应当,应当”唐通表情也放松了不少:“督公出手杀鸡儆猴远比末将扯着嗓子干嚎效果大多了”。
三人说着话直到深夜才各自回房休息,朱慈烺和常宇同卧,辗转反侧却睡不着:“若那唐通有贪腐之举你真的会帮他捂着么?”
“会”常宇毫不犹豫的回到。
朱慈烺蹭的坐了起来:“就因为他和你交情深?若是这般你与那些官官相卫欺上瞒下的又有何异,又何必装模作样要大力整顿军务,实则袒护同党排除异己……”
“年轻人,能不能沉住些气”常宇翻了个身,朱慈烺哼了一声:“你又比我大的了多少,少来那套老气横生”。
常宇不同他扯这些,随口道:“那我问你,若唐通有严重的贪腐,我将他办了,这蓟州你遣何人来守?高第么?”
“你麾下那么多猛将,高杰,黄得功,哪个不行?”朱慈烺赶紧道。
“所以西安不打了?张献忠不打了?”常宇撇撇嘴:“再者蓟州守护京城乃九边重中之中,守将不一定要猛,但一定要忠,一定要稳!高杰,黄得功等人打仗勇猛无匹,但他俩和稳沾边么?”
朱慈烺怔了半响,又道:“那既然查了不办,又何必走这一遭!”
“即便只查不办,意义和影响力的深远都非你所能想的到,且不说我对唐通有信心,便说这仅余的四镇难不成每个都和我交情深厚,再说我又什么时候说过只查不办了!”常宇笑了笑:“别忘了有个词,叫秋后算账,若唐通贪腐即便现在不收拾他,过后也不会饶他”
朱慈烺低着头憋了半天:“四镇中蓟州唐通和山西周遇吉和你交情都深,大同的杨振威还是你提拔的,只有宣府的王承胤……”说着突然一脸惊愕:“你其实是奔他去的?”
常宇没否认也没承认:“东厂卫两营此时已至那边,咱们慢慢溜达过去吧”说着对朱慈烺道:“你赶紧躺下,别着凉了,我可不想一路伺候个病秧子”。
朱慈烺默默重新回到被窝,只是还睡不着:“你先前说秋后收复西安,眼下是不成了吧”。
常宇嗯了一声:“若无饥荒拖累或已成行,眼下只能暂时休养生息了,不过倒也不算食言,到明年的入秋前都叫秋后”说着自己忍不住都笑了,朱慈烺撇嘴:“你已经开始有文官那种咬文嚼字狡辩的不要脸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