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殡仪馆内。
一具被打成筛子的尸体面前,面孔尚能辨认,正是中岛,眼睛瞪得老大,可见死之前是有多么的不甘心。
竹内云子捂着鼻子,上前看了一眼,微微一挥手,边上的士兵迅速的盖上了白布,将尸体推走了。
“鬼冢君,你怎么看?”
竹内云子脸色苍白,浅野一郎死了,中岛也死了,接下来是不是轮到她了?
“卑职详细勘察了中岛君遇害的现场,应该是军统的锄奸行动队干的。”鬼冢已经成为竹内云子的得力助手了。
他没有浅野那么多的心思,但对执行竹内云子的命令那是相当彻底,因此深的她的信任和倚重。
“这是军统的报复吗?”
“卑职不好说。”鬼冢犹豫了一下,低头回答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难道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竹内云子俏脸生寒,轻斥一声。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觉得蹊跷。”鬼冢忙道。
“怎么蹊跷?”
“中岛君虽然在特高课,可他负责的并非对重庆分子的调查,按理说,他对重庆分子而言,并没有直接的危害,可他们为什么会对他下手呢?”鬼冢道,“所以,卑职怀疑,这可能跟中岛君调查的事情有关,可是中岛君最近在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人却一个都不清楚。”
中岛在调查什么,竹内云子最清楚了,因为中岛是直接受命于她的。
难道中岛的死跟他调查的对象有关?
这不是没有可能,军统的杀人手法不难伪装,在上海滩稍微有能力的势力都能够做到。
“这件案子由你接手调查,务必给我查清楚中岛君死因背后的故事。”竹内云子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命令道。
“哈伊!”
鬼冢一愣,竹内云子分明知道一些什么,却什么都不说,就让自己去查,这是为什么?考验自己吗?
……
虹口,赤木清之宅邸。
“云子小姐,请坐,这是一郎死后,你还是第一次登门拜访。”赤木清之穿了一身和服出来见客。
“赤木阁下,中岛君死了,您知道吗?”
“刚刚听说了,是军统的行动队所为,对吗?”赤木清之慢悠悠的给竹内云子倒了一杯清茶,“请喝茶。”
“谢谢。”竹内云子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好茶。”
“这是去年明前的龙井,是一郎送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喝。”赤木清之颇为伤感的说道。
“赤木阁下,请您节哀。”竹内云子放下茶盏道。
“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还有完成他们未竞的事业,对吧?”赤木清之点了点头。
“是的,赤木阁下,浅野君未能完成的事业,我们要替他去完成,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使命。”竹内云子道。
“云子小姐今天来,是为了中岛君吗?”
“是的,中岛君对重庆分子而言,并没有特别大的威胁,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对他下手,这是云子不解的地方,特来向赤木阁下请教。”竹内云子微微一低头道。
“可是中岛君再调查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触动了他们?”赤木清之略微一沉吟,眼皮一抬问道。
“中岛君最近都在调查跟陆博士有关的一些人和事情,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在做,没有任何人协助。”竹内云子道。
“云子小姐,你这是在自找麻烦呀,陆希言现在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赤木清之反问了一句。
“您就不问为什么我要让中岛君这么做吗?”竹内云子微微一抬头,朝赤木清之脸上望去,现他脸上并无特别的表情。
“我能理解云子小姐对帝国的忠诚,但今时今日,帝国对华的方针和策略已经变化了,这一点我要提醒一下云子小姐,陆希言已经被大本营树立起来,是日中经济合作的典范代表人物,他的重要性甚至比新政府的一些高官还要大,你明白吗?”赤木清之缓缓道,“你的老师,土肥原将军一定跟你说过这样的道理。”
“是的,我知道,这个时候去触碰这样一位新贵,会惹来不小的麻烦,可是,有些事情不弄清楚,将来对帝国的危害会更大。”竹内云子道。
“你有证据吗?”赤木清之稍微愣了一下,一抬头问道。
“没有。”
“没有证据,你就要动他,那就要当心他的反扑。”赤木清之道,“陆希言这个人,是我见到的中国人当中,最看不透的一个,你以为自己看清楚了他,其实,你只是看到一层,就跟剥洋葱一样,一层又一层,最里面的一层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您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
“此人在医术上,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这足以说明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一个聪明的人,自然懂得如何伪装自己,你觉得他在伪装吗?”
“我看不出来,至少现在没有看出他言行不一致的地方。”竹内云子摇了摇头。
“是的,连云子小姐你都看不出来,那谁又能看出来呢?”
“赤木阁下您是如何看出来的?”竹内云子问道。
“直觉,我这三十年从事反间谍工作的直觉,我怀疑我见到的一切人和事,包括云子小姐你。”赤木清之道。
“您还怀疑我?”
“当然,我们内部就没有异心之人吗?”赤木清之道,“据我所知,我们的内部就有一些信仰共产主义异端邪说的人,他们藏的很深,就在我们身边。”
“这怎么可能?”竹内云子惊呼一声。
“没什么不可能的,中国人当中有以跟帝国合作为荣的,我们当中自然也会有一些为了崇高的理想而牺牲的人,云子小姐不必大惊小怪,不光我们国内有,上海也有,国内的许多情报都是通过他们传递过来的。”赤木清之道。
“赤木阁下您一直都在追查他们?”
“云子小姐的反应能力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土肥原老兄的学生中,你是最出色的一个。”赤木清之惊叹一声。
“我说以您的资历和能力,这些年为什么在上海只做了一些很普通平常的事情,原来是肩负如此重要的任务,云子失敬了。”竹内云子恭敬的拜服。
“说起来惭愧,这么多年来,我秘密调查这个隐藏在我们身边的情报小组,可一直都没能掌握他们的确切的活动规律,以及人员情况。”赤木清之叹了一口气道。
“您都没能掌握吗?”
“他们组织很严密,是有一个相当有情报组织经验的人领导,对成员的吸纳十分慎重,而且,上海这边只是他们一个传递情报的点,不予外界生任何关系,我曾经想找机会派人打入进去,摸清楚这个情报小组的组织架构,但功亏一篑。”赤木清之缓缓说道。
“您有怀疑对象吗?”
“这个情报小组一开始是为苏联服务的,一直到七七事变后,便开始跟中共接上关系,既为苏联提供情报,也为中共提供情报,中共反面为了接收这些情报,调派专门人手,携带电台,潜入租界,并且与之取得联系,获取大量情报。”赤木清之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您是说,他们就隐藏在租界内?”
“是的,我找到了他们的电台,掌握了他们收报的规律和呼号,但是,我无法确定电台的位置,还有,密电码。”赤木清之道。
“这个电台还在吗?”竹内云子激动的问道。
“在,不过,它的表频率不再规律了,而且报的人也换了,本来我们已经能够破译一部分内容,可他们在最近又更换了一次密码本,而且,之前的报务员是个女的,而现在换成了一个男的。”赤木清之道。
“它惊着了?”
“不,应该是生了什么变故,他们才换了报务员,所以,我想再追踪这个电台就比较难了。”赤木清之道。
“您想让我帮您?”竹内云子闭上眼睛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睁开眼道。
“没错,我知道你和76号合作,正在追查一部电台,这部电台过去并不活跃,而它却把我军去年进攻长沙的绝密部署给了重庆,对吗?”
“没错,死神小组,它的前身是军师领导的地下铁血反日组织。”竹内云子点了点头。
“你帮我挖出这个电台,我也帮你追查‘死神’小组,怎么样?”赤木清之端起茶盏,平静的说道。
“您有军师的线索?”竹内云子吃惊的问道。
“我跟他交过手,对他的了解可能还在你之上。”赤木清之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什么时候?”竹内云子更关心这个。
“不久之前。”
“什么?”竹内云子大惊失色。
“云子小姐,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一郎的死是76号那帮愚蠢的中国人误杀的吧?”赤木清之哼哼一声。
“难道不是吗?”竹内云子疑惑的问道,一切证据都表明,这一切就都是76号的弄错了房间号,杀错了人。
“我单独审问过76号那个杀手,他跟我说,他进去的时候就已经现自己走错了门,但是那个护士嘉子小姐突然醒过来,她见到了杀手,想要大叫,没办法,他只有杀了嘉子,而就在这个是时候,一郎醒过来了,他吓的夺门而逃,杀人的刀也留在了现场。”
“浅野君苏醒过?”竹内云子激动的失声道。
“是的,浅野君当时并没有死,而且还苏醒了,可我们到达现场的是,他已经死了,被人一刀割破了喉咙。”赤木清之道。
“阁下,您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
“案件破了,凶手也抓到了,现场也没有证据证明有第三者潜入进来过,我就算说出来,有人信吗?”赤木清之道,“难道不会是那个杀手为了求生而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呢?
“是军师派人杀了浅野君?”
“一郎必定是掌握了对方害怕的线索,所以才会被杀人灭口。”
“可是浅野君已经是个植物人了,他苏醒过来的未必会记得过去的事情,为什么这么急着杀人呢?”竹内云子反问道。
“这也是我不能理解地方,一郎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将军师和他的组织消灭,他甚至一度怀疑,幽灵组就是军师领导下的一支精锐武装力量。”赤木清之道,“因为,军师麾下的确有一支精锐的力量,他们至少两次袭击过吴四宝的宝丽汽车行,并且都成功了,自身伤亡微乎其微。”
“不错,您不提起的话,我还真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竹内云子猛然惊醒过来,“可是鬼冢君已经证明,幽灵是黑山老妖训练出来的,他们出现的时间点跟黑山老妖从满洲返回上海的时间点是吻合的。”
“他们就不能合二为一吗?”赤木清之问道。
“您是说,他们暗中联手了?”竹内云子摇头道,“这不可能,军师听命于重庆军令部第二厅,而黑山老妖是中统,他们历来是不合的,怎么可能联合?”
“军师不是戴雨农的部下。”
“阁下的猜测太过惊人了,云子实在不敢相信,您能拿出证据来吗?”竹内云子不可思议的问道。
赤木清之往怀里掏了掏,取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放在了竹内云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