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巡捕房出来,陆希言看到了马路对面摆水果摊儿的郭汉杰,他经常装扮成流动的小摊贩,混在市井之中,走街串巷。
一来是用这个职业掩饰自己身份,二来嘛,这个身份也容易接触到社会底层,便于打探和传递消息。
郭汉杰的手下有许多走街串巷的小商贩,这些都是他的眼线。
“小五,前面有个水果摊,我下去买点儿水果。”陆希言推门下车道。
“陆顾问,我陪你去吧?”
“你陪我,你是怕我拎不动还是要给我付钱?”陆希言呵呵一笑,“在车上呆着吧,看着点儿,我这可是新车,别让人碰了。”
“是。”
“兄弟,你这水果怎么卖的?”陆希言走过去。
“我这都是新鲜的,梨子五分钱一斤,苹果四分,其他的都是三分,先生,您随便挑,您尝一个?”郭汉杰头带草帽,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不停的煽着。
“梨和苹果给我来六斤,其他的我看看,这香蕉也不错,来五斤吧,照这个标准都给来一份,不,两份吧。”陆希言忽然想起孟繁星那个英语老师的母亲也在住院,自己都没去看望一下,有些失礼了。
“好咧,先生,你真是好眼光,我这梨是又大又脆,苹果更是甜到心里去了……”拿起牛皮纸的袋子,开始给陆希言装起来。
“四哥让我告诉您,昨天夜里楠本实隆回来了,连夜把程玉清叫了过去,第二天一早才回去的新亚饭店。”郭汉杰趁跟陆希言讨价还价的机会,悄悄的说道。
“我知道了,让弟兄们小心一些。”
“晓得了,孟浩兄弟没事儿吧?”郭汉杰问了一句。
“前天夜里已经醒过来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了。”陆希言点了点头,“你让四哥密切注意舆论的动向,我这几天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日本人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
“好。”
“先生,给您,包好了,承惠您一块三毛三分钱!”
“给你,不用找了。”陆希言给了一块五道。
“谢谢您,先生,祝您福寿安康!”郭汉杰伸手接过来,满脸堆笑的作揖道。
楠本实隆是黄道会的后台,这一点陆希言已经知道了,要对付黄道会,就不能不考虑日本人的态度,尤其是这个楠本实隆。
这家伙有何外号,叫“毒蛇”,阴险狡诈,绝非一般的日本间谍特工可比。
所以,对于此人,陆希言第一时间就让谭四对其启动了外围的监视,黄道会的程玉清,更是要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这样才能有利于接下来的计划和安排。
孟浩虽然苏醒过来,眼睛很看,耳朵也能听,但是嘴巴不能说话,连咀嚼和吞咽都相当的困难。
因为伤势实在是太重了,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梅梅,我回来了。”
陆希言和麻小五一人拎着一袋子水果走进病房,看到孟繁星正在给孟浩喂鱼汤,他现在也只能稍微的进一些流质食物,大部分身体需要都还需要输液的方式供给。
“你咋买了这么多水果,小浩现在又吃不了?”孟繁星放下手中的碗,有些责怪的道。
“可以榨汁儿嘛。”陆希言呵呵一笑,“这一袋是给小浩的,还有一袋是给你那个丽瑛姐姐的母亲,她不是也在医院住院,人家都来看过浩子,咱们也不能不去看望一下,别让人觉得咱们不懂礼数。”
“对,你不说,我这两天心思都在小浩身上,把这事儿给忘了,我真是的……一会儿你陪我去看看丽瑛的母亲。”孟繁星有些惭愧道。
“嗯,咱爸呢?”
“累了一天了,我让他先去你办公室休息了,明天,我打算让爸先回去了,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孟繁星道。
“也好,老人家体力和精神力都不比从前了,回去缓两天再说。”陆希言点了点头。
……
在唐锦的授意下,撞伤孟浩的交通肇事案告破的消息悄悄的通过一些途径散播了出去。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反应传来。
先是一个叫“秀兰”的女人自称是徐志统的妻子,在法捕房,要求探监,被唐锦拒绝了。
理由是,嫌犯在接受相关的调查,这期间是不允许探监的。
然后,没过多久,这叫“秀兰”的女子带了一个律师过来了,法租界干律师的跟巡捕打交道惯了。
而这位姓“赵”律师背景很不一般,专门服务于一些日本在上海的企业以及日本侨民,名气还不小。
凭借一个普通妇女,她是请不动这样一位在业内有着相当名气的资深的“汉奸”流氓律师的。
律师要求见当事人,还是让唐锦拒绝了,相关法令规定,案件调查期间,当事人可以见律师,但是必须得到巡捕房的许可。
巡捕房不让你见,你还就真就见不到,抗议也无效。
“探长,看来还真让陆顾问猜对了,消息一放出去,这牛鬼蛇神就来了。”唐锦办公室内,齐桓道。
“我也没想到是赵济如这个家伙,看来,孟浩的车祸是谋杀确定无疑了。”唐锦点了点头,“这个徐志统的背景查清楚了吗?”
“嗯,这个徐志统确切说,七年前来的上海,他是东北人,却说的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至少上海本地人都分辨不出来,在老西门的万生桥路上开了一家豆腐店,生意还不错……”
“跟黄道会有关系吗?”
“目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关系。”齐桓道。
“这就有意思了,这车祸安排的有点儿天衣无缝的感觉。”唐锦道。
“他还是露出了很多破绽,要不然也不会被我们抓到了,其一,在饭店门口不远的地方等的时间太长,太刻意了,第二,他居然没把车藏起来,而是卖给了新丽车行,这不是自己暴露了?”
“嗯,其实如果我们再晚一步,车行把车修复的话,我们就难找到证据了,除了那副车牌。”唐锦道。
“他看上去不像是那么愚蠢的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齐桓有些怀疑道。
“老陆跟我讲,这个人有一定的反审讯经验,我还不信,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有问题,能查到他的背景吗?”
“难,我们最多也就了解到他是从东北逃难来的,其他的无从得知。”齐桓道。
“那个秀兰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秀兰的确是他老婆,不过,他们俩并不住在一起,秀兰在袁公馆做事儿,除了过节,平时基本上不回家。”齐桓道。
“哪个袁公馆?”
“上海滩有几个袁公馆?”
“福开森路上的那个?”唐锦问道。
齐桓点了点头。
“袁锐那边有什么进展?”
“除了能证实那辆福特汽车就是撞上孟浩的那辆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现。”齐桓道,“这种福特型号的汽车在上海滩至少有一千多辆,这辆车可能倒过好几次手了,想要找到它的原主人很难。”
“看来想要从车本身入手,这条路暂时行不通了?”唐锦道。
“是的,探长,不过这个徐志统明显在撒谎,我们还要陪着他把这戏继续演下去吗?”齐桓问道。
“为什么不演,你不觉的这个很有意思吗?”唐锦反问道。
……
日本人凌厉的反击终于来了,先是华界的报纸,严禁刊登有关“黄道会”的不实的新闻消息,其实就是不允许报纸再说“黄道会”的坏话了,要说,也只能说好话,新闻必须送检之后才能刊印。
一旦现没有送检的报纸,宪、警、特立即出动,抓人,查封报社。
然后,日本驻上海领事馆副领事岩井英一向工部局以及法租界公董局出措辞严厉的抗议,并且要求租界所有的华文报纸必须经过新闻检查之后才能刊印行。
同时对租界内数十家新闻报刊近期一些不实的报道挑错抗议,要求对这些报社和出版社进行处罚和查封。
日本人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抓到一点儿小错开始穷追猛打,逼迫租界当局就范。
迫于日人的强大压力。
很快,公共租界数家报社被工部局下令停刊整改。
法租界这边也是,面对日方突然起来的压力,法捕房方面也是找不到理由,只能对一些涉及不实报道的报社进行暂时停刊处罚,但对于日方查封的要求则予以拒绝了。
除此挑错给租界当局施压之外,日方还耍起了法律手段,起诉这些“不实”报道的报社,除了要求澄清事实和恢复名誉之外,还提出了巨额的赔偿。
这些反击手段,可不是程玉清那个脑满肥肠的家伙能够想的出来的,而他不过是一条狗,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日本人明显就是给“黄道会”站台的,但是他们又没有明说,这一招是相当的高明。
或者日本人就是想找个借口打压一些租界的进步报刊力量。
而这一次租界当局却被逼着给日本人当了一次帮凶,当然,这也是他们自己软骨头,妥协了。
自以为被日本人抓住了把柄,就认怂了。
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来,不要对租界当局有太大的幻想,他们从来只会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中国人的死活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谈不上失望,意料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