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阳城古老而厚重,经过几百年的积累和修固,宛如铜墙铁壁,纵是十倍围城,也未必见得能攻破。
然而此时此刻,它却正经历着它建立以来的最大一次危机。tqR1
城门领狂吼着:“顶住,顶住,不许他们攻上城。”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个宛如暗夜中的幽灵一般的人,拿着一柄柄利剑,每剑出,必有人在剑下死亡。
城门外,是西楚两万精锐士兵怒吼叫嚣着一次次起攻击,而城内,又有这些不明来路却武功高强的人,犀利狠辣的想要攻上城门。
他手下本就没有多少人,盼着别处能有援军来,可是遥遥看到皇城处冒出的火光,他便知道,他恐怕等不来援军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死死的守着,皇城还有三万赤甲军,就驻扎在京郊不远的地方,也许只要坚持一小会儿,赤甲军就能赶来,到时候,这两万西楚军又算得什么?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得过去,他两面受敌,只看到手下的士兵越死越少,而那本该早就赶到赤甲军,却迟迟不见踪影。
这个可怜的城门官并不知道,他倚为强援的赤甲军,早已被皇帝悉数掉走,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来救他。
有一个黑衣人杀到了城头,这个城门官亲自扑上去,和周围的士兵一起把他砍了下去,但他心里却绝望了,上来了第一个人,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城门,眼看着就要守不住,城外的挠钩也已经钩上了城垛,无数西楚兵正在向上攀爬,甚至有人已经攀上了城墙。
望着古老的归离城墙,想着这座自成立以来就从未经历过战事洗礼的恢宏堡垒,难道今日,就要破在自己手中?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长声。
这声音不是一声,而是此起彼伏,响动不绝。
鹰唳?
这叫声高亢,却也带着天空之中特有的苍凉。
这些鹰,是来这这座城送行的么?
城门官忍不住抬头去看,这一看,却彻底惊呆了。
数不清有多少鹰,漫天漫地,密密麻麻,把一片天空都遮蔽在下,空气中的喊杀声突然被强行压没,耳朵里能听到的,全都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马……西凉的马疯了!”
“大人,大人你快来看!”
城门领不知又生了何事,连忙奔到城垛口,这次西楚秘密潜行,带来的马并不多,不过两百匹左右,可是每一匹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顶级战马。
这种战马在战场上迥异常马,不要说不会被战场上的厮杀和声响吓到,就是有东西炸在它身边,只要它还能跑,就能带着主人继续作战。
可是就是这样精锐的马,却忽然同一时间齐齐人立而起,将马背上的西凉骑士狠狠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城门领守城多年,自然知道这事不寻常,可是他也弄不明白,这样的事情,究竟是好,还是坏。
就在他犹疑的时候,又是一阵惊呼声响起:“大人,你听!”
叶笛声声,揍出没有曲调可是却神秘异常的乐音,视线尽头,一骑人马突兀的出现在视线里。
她穿着一袭银光闪耀的铠甲,面罩鬼面,可即使如此,却无法掩住她在夜色下熠熠生光的瞳眸。
她坐在马上,目光泠然,看着前方的两万大军宜然不惧,只是忽然,高高地举起了一只手。
“去!”那只手毫不犹豫地落下,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一条墨色浪潮在她身后出现,先是漫步走着,接着越来越快,到小步快跑,再到大步奔驰。
“老虎!”
“豹子!”
“熊!”
西楚的士兵失声叫了出来,人人面上都是惊恐的神色,纵然是百战精兵,可是几时有人见过这样的场景。
纵然二十多年前曾有武帝万兽军大破同国都城的事情,可是那故事随着武帝的死已经成为一段空旷的传奇,有谁能想得到,今天竟又出现同样的场景。
“武……武帝……”忽然有人哆嗦着说出了这句话。
一袭银光铠,半张鬼面,举手之间,万兽奔腾。
曾经攻打同国那一战时的传说忽然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银铠鬼面之人,眼中惧都露出惊恐之色。
终于有人忍不住崩溃叫道:“武帝,武帝复生了!”
“他看不得我们来攻他的国,要来要我的们命了……”
武帝当年的赫赫战功,就算是过了二十多年,也一样能让他的敌人两股战战。
几乎只是瞬间,原本还井井有条的西楚士兵瞬间乱成一团,在茫茫夜色中左右冲突。
“不许乱,不许乱!谁敢临阵脱逃,军法处置!”
“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一点,武帝早就死了!”
主事的将领长刀出鞘,狠狠砍了几个逃得最凶的士兵。
可是恐惧一旦兴起,就不是轻易可以熄去的。
那漫天的振羽声,那突然疯的战马,那气势惊人的百兽大军,已经一点一滴在西楚士兵中种下不安的种子,而当酷肖武帝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们再也承受不了。
天上的鹰不断俯冲而下,将持在城墙上的西楚士兵狠狠抓落啄落,西楚战马在这种情境中激了凶性,连咬带嘶带撞,在乱军阵中闯了无数个来回,每一个来回,就多一些人归魂天外。
城外在陷入一片惨烈厮杀的时候,城内的人则终于攻上城楼,直奔向开启大门的绞盘。
为之人黑衣黑裤,黑巾蒙面,一双眸子冰凉寒冷,看不到任何表情,可是,却在偶尔回头一瞥的时候,用眼角余光扫到了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身子,狠狠一震。
纵然穿着并不合身的铠甲,纵然被可笑的鬼面遮住了大半面容。
可是这万军阵下,隔着遥遥的月光与夜色,他却能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她。
可是怎么会?她不是被夜墨送走了么?
他明知有人要送她走,却没有任何阻拦,是因为,他也觉得,她离开了会比较好。
那人的命令,他不能不听,可是他也下了决心,这是最后一次。
这次之后,他就会回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让现在这个血腥肮脏的身份死去。
从此之后,这个世上只剩洛尘,只有洛尘。
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楼下的女子一人一马,静静地立在远处的黑暗中,而就在她的身前,无数人惨嚎厉嘶,在兽口下艰难求生。
她的目光冷凝而坚定,并没有半分不舍。
洛尘见过她为那只双头玉蚓起的小小的墓,也见过她珍而重之的将一只受伤的小鸟医好放回树上,她是那般善良的人,可是同时,现在冷血铁腕,千万人惨呼嘶嚎而不变色的人,也是她。
眸光滑过微微的困惑,以及一丝痛意。
她会如此,是因为她的对面,站的是敌人。
而他,是她的敌人吗?
“阁主!”一人大声叫道:“可要开城?”
他们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了绞盘。
幽魂的神色微微沉凝,终究吐出一个字:“开……”
绞盘的声音吱咯想起,在惨呼声中并不明显,可是对于一直送注着这里形势的人而言,却已经足够清晰。
云轻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这些西楚军绝不能进城,她承诺过夜墨,会把这些人完全解决的。
“小哥哥!”云轻低声叫道。
柳清朗从她身后不显眼的地方上前一步,他们身后还有许多人,俱是青衣青裤,额头上勒一条青色抹额,典型的隐族打扮。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支叶笛,而那些叶笛,正在出那种古老而神秘的曲调。
恐怕西楚军绝对想不到,这在他们眼中武帝复生,操纵百兽的人,根本连一只兽都没有操纵,真正控制这些百兽的,是柳清朗和他手下隐族的人。
昨夜云轻离开之后,柳清朗就和秦峰一起回转,他知道夜墨把云轻送出来,这京中就必有大事生,云轻出了九嶷山之后,也定然会是要回京的,所以他就在回京的路上等着。
归离城中生乱的时候,他十分震惊,四面城门都派了人,只为截住云轻,可是截是截住了,却不仅没能带走她,还被她说服一起来了这里。
心头万分不甘,夜墨何德何能,能让轻儿这般对他?
可是再不甘也没有办法,谁让轻儿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呢?
此时他到了云轻身前,只听云轻问道:“小哥哥,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柳清朗皱了皱眉头,说道:“轻儿,有伤天和。”
“若天要责罚,我一人担着。”云轻说道:“但这些人,一个也不能进归阳!”
“胡说八道!”柳清朗很不喜欢云轻说她一个人担着说法,他举起叶笛,在口唇中用力吹响。
百兽倏忽而退,西楚士兵在慌乱中也感觉到了这一点,震惊之下又回过一点神,纷纷彼此看着,这是怎么了?要退兵了吗?
可是尚未来得及想完,忽然头顶振翅声又起,一包一包东西从头顶落下,又砸在地上或者人身上破裂散开,里面刺鼻的液体,浇了他们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