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乌云盖顶一般呼啸而下,但是并不能阻挡那些从上奔下的牦牛群。
牦牛也是牛,别看平日里面和普通牛一样慢吞吞的,但是被激发出了凶性之后也是一样红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直接冲撞上去!
曹军原本是想要压制住骠骑军往下冲的路口的,以形成局部以多打少的的效果,可是这些发狂的牦牛冲撞起来,根本压制不住!
当第一头带着烟火的牦牛冲进了曹军的战线当中,那真的是不管什么防御栅栏,木质拒马都挡不住!
一些牦牛被陷阱给坑了,但是更多的牦牛冲了上来,直接将一线的曹军兵卒踩死踩伤很是不少!
凄惨的叫号穿透了浑厚的战鼓声,刺透了雷鸣般的杀声,血腥味再一次弥漫在潼关左近,大河上下。
曹军摆出来的第一阵线,顿时之间就塌陷了一大块。
在塌陷的地方,生命消失了,甚至在感觉上连声音也在这么一个瞬间,一同消失了。
等到第一波的牦牛冲撞过去,那些凄惨的嚎叫声,才在浓郁的血腥气息之中,猛然冲天而起。
『上面!看上面!』
忽然有曹军兵卒大叫着,指着天空。
一些人抬起头,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魂飞魄散。
天空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石弹!
火炮因为在炮台上架设的俯仰角度问题,导致没有办法攻击到在潼关下城的那些相对近距离的曹军阵列,但是抛物线攻击模式的投石车可以。
『轰……轰……』
三四十块的石弹从天而降,在空中翻滚旋转,似乎是在尽情的施展快乐的舞姿。
一块石头迎面砸中一枚曹军兵卒的头颅,瞬间那曹军就变成了无头躯干,鲜血、脑浆、碎骨连同打横飞起的无头尸体,一起飞起,然后狠根地砸倒了随后的两三个曹军兵卒。
即便是落在空地上的石弹,也依旧具备一定的溅射伤害。
碎裂的石弹的碎块四散乱飞,一名曹军兵卒连连惊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碎裂的石块砸断了胸骨。临死前的他还牢牢地抱住嵌在胸口上的石头,瞪着眼,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胸口上忽然长出了一块石头来。
更多的曹军兵卒被砸断了手脚,撞伤了内脏……
一时间喷血的尸体,溅射脑浆的头颅,血淋淋的断肢残臂漫天飞舞,骇人至极。
牦牛群撞开了曹军架设的鹿砦,冲毁了拒马,引出了曹军挖出的陷阱。
投石车砸乱了曹军的阵线,扩大了混乱,搅乱了曹军的阵列布局……
在潼关上城的张辽双手一拍,大声叫好,旋即下令,让马越带着骑兵跟在第二波的牦牛群后面进行扩大攻击,然后又让朱灵带另外一批人带着简易的梯子,越过麟趾塬和牛头塬之间的沟壑,开辟第二战线。
马越用力的在自己战甲的前胸板甲上咣咣的敲了两下,便是仰首狂呼,『兄弟们,跟我上!』
憋屈已久的骠骑兵卒,早就已经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如今看到曹军阵线摇摇欲坠,大家两眼冒火,士气高涨,排列出了整齐的队列,就等着号令一下,就扑向下城之中的曹军!
第二波的牦牛被放了出来,沿着血肉的通道往前狂奔!
越来越多的牦牛冲进了曹军的拒马阵,这些皮糙肉厚的大家伙,没有精疲力尽之间不会停下脚步,将曹军的阵型进一步撕扯的七零八落。
而在上城布置的投石车,进一步的往曹军阵列的后线投掷,给下一步骠骑的出击创造条件,扫清道路。
血腥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
……
曹军中阵高台之上,刘馥抬头看了看潼关上城的人影,皱起了眉头。
曹彰有些担忧的说道:『骠骑军今天是要全军出动么?这是一口气想要打出来?』
刘馥摇头说道,『只要他们出动骑兵,营地之中布置的工事,足以抵御……某只是担忧……』
『应该还可以撑得住,』曹彰说道,『我们在那边布置了三千兵卒……就算是三千头豕,要砍杀也要费些功夫的……』
毋丘俭愣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将话重新吞了回去。现在的他,是最没有资格去质疑和评论的人了。
刘馥看了一眼曹彰,不置可否。
三人正说着,忽然看见潼关上城有人马冲了出来,踩踏着血肉,冲进了曹军的下城阵线当中,大杀特杀起来。
『命令车营向后撤百步!』刘馥皱眉观察了一阵,下令道,『前线乱了,会影响我军车营布置!』
『军师!车营后撤需要时间!』毋丘俭说道。
毋丘俭看起来有些紧张,两鬓有些冒汗,『现在骠骑军一味猛攻,这会大大缩短我们坚守拒马阵的时间。军师,你看要不要动用将军的虎贲营?』
『什么?』刘馥不满意的看了毋丘俭一眼,『骠骑此刻,不过尔尔,岂能动用将军精锐?!』
虎贲营啊,飞彪营啊,基本上都是曹军的中领中护的营队分号。
曹彰素来喜欢勇猛,所以他的直属营队,就用了『虎贲』二字。
毋丘俭上一次吃了亏,雄心壮志什么的也就削减了一些,现在一路往求稳上走,有些矫枉过正的感觉,听得刘馥这么一喝,便是有些脸色苍白的往后缩了半步。
刘馥本来还想骂毋丘俭两句,但看毋丘俭这个样子,便把话又吞了回去。
毋丘俭多少也算是和刘馥有些交情,又是同为士族子弟,也不好指责太过。
『你去侧翼,守护好我们辎重!』
刘馥挥挥手对着毋丘俭说道。
毋丘俭应答了一声,连忙往高台之下而去。
在即将下到高台之下最下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小心踩空了还是怎么了,差点一脚从高台的台阶上摔下去,幸好是扶住了凭栏,才算是没摔个狗吃屎。只不过头盔倒是掉了下去,像是被人斩断的头颅一般,在地上噜噜的滚动了几下。
一名曹军兵卒连忙上前帮毋丘俭捡起头盔,递还回去。
毋丘俭有些羞躁的接过了头盔,随随便便往头上一戴,也不管歪不歪了,便是头都不敢回的往后走去。
刘馥看着匆匆而走的毋丘俭,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方,不去管毋丘俭了。
毋丘俭急急走着,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当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勇士,会继承毋丘氏的荣光,成为战场之上指挥若定,奋勇杀敌的将领,立下不朽的功勋……
他也一直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的。
可是他现在,害怕了。
虽然当下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但是他却比第一次上战场还要害怕。
之前看着别人去死,毋丘俭觉得心中不起波澜,便是勇于面对死亡了,可是等他自己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之后,毋丘俭才觉得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战场之中,不仅仅是小兵卒会死,像是他们这样指挥官也同样是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话,他打死也不会到这个该死的战场上来。
即便是如此,会被他人嘲笑,他也不来。
被人嘲笑,总比死了强。
急急走出一段距离,毋丘俭才觉得脸上的燥热似乎消退了一些。
这才想起来刘馥的嘱咐,转身往侧营而去。
忽然之间,毋丘俭感觉自己和这个战场,似乎有些融合不到一起去。
周围全部都是匆匆忙忙的,全副武装的兵卒。
往来奔跑,神色焦虑。
传令兵嘶哑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民夫挑着担子,推着小车,运送着箭矢等易损耗的物品……
毋丘俭他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看四周,映入眼帘的都是五彩缤纷的旌旗,有高高竖立迎风飘扬的,有来回移动的,有上下剧烈摇晃的,还有象陀螺一样疯狂旋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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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晴朗的。
太阳在秋日之中是温暖的,还有一块硕大无比的湛蓝色的天幕,还有几朵厚厚的白云,然后就是呼啸的长箭,满天的长箭数不胜数,间或还能看到几块怒吼的石头。
充斥天地之间的战鼓声,厮杀声,叫喊声,让他感觉嗡嗡耳鸣,那些浓厚的血腥味,也让他真实的感受到自己就在战场上,但自己应该是战场的什么位置?
应该去做什么?
以前读书,尤其是看兵书的时候,毋丘俭总是感觉自己能将战场看得一清二楚,觉得战场的战斗就跟自己数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的简单,指挥作战就是下达命令,然后将士兵卒如同蚂蚁虫子一般在庭院内的小径上为了一块汤饼搏杀。
这是……
多么的幼稚和无知啊!
『让开……让开!』
呼喝之声从毋丘俭身后传来。
毋丘俭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一下。
只见一队民夫正抬着伤员往后营而去。
毋丘俭忽然有些恼怒,因为这些身份低贱的民夫,大字不识一个的下里巴人,竟然敢对他这名士之后呼来喝去?!
可是下一刻,毋丘俭又觉得有些无奈和羞愧。
就连民夫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毋丘俭他却不清楚了,迷茫了,胆怯了……
……
……
『杀!杀!杀!』
马越带着人冲出了潼关上城,杀向了下城的曹军阵线。
『杀啊!好儿郎都随某冲上去!老子就不信这些贼军杀不退!』马越大声吼道,『大伙儿都在上面看着呢!谁敢退一步,那丢脸都丢到祖宗那去了!杀光贼军!光宗耀祖!』
『杀光贼军!光宗耀祖!』
其他的骠骑兵卒也跟着喊道。
『哈哈哈!』马越挥舞着战刀,『就是如此!大丈夫,功名当马上取!岂可屈膝求!杀,杀,杀!骠骑万胜!』
『骠骑万胜!』
他们都不害怕,也没有什么疑惑,更不会因为死亡而退缩!
没有人不怕死的,但是人们却会更怕生不如死,更怕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家人却依旧贫苦困顿,甚至还会因为失去了顶梁柱而倒大霉,被人吃绝户……
因为有顾虑,所以就怕死。
一无所有的人和没有后顾之忧的人,同样都是勇敢的。
骠骑军的后勤保障,福利抚恤,都是一流的。
其实真的很简单,就是喊出来的那些口号真实的做到位,兵饷福利能真的是发放到每一个兵卒家中,而不是被什么村镇街道的小吏囤放到自家库房里面,宁愿腐烂偷偷扔掉都不给发放……
这就足够了。
再加上骠骑军之中,不乏马越这样的愿意带着兵卒一起冲,而不是给我冲的将领,那么还有什么可以犹豫胆怯的?
马越冲杀在前,带着兵卒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波的往前突进,攻击!
『杀!杀过去!』
马越带着手下兵卒,顺着牦牛冲出来的道路一阵猛冲猛砍,将前列的曹军砍杀得纷纷抱头鼠窜。
随着曹军前阵的损失越来越大,在潼关下城的曹军阵线之中,负责指挥的军校急得直跳脚。
『不行了!撑不住了!援军呢?!』在曹军前阵的军校急切的叫道,『为什么后面不来增援?!』
打到现在,就算是个傻子都清楚潼关下城是支撑不住了。
曹军要么就是重新退回到潼关大营当中去,要么就是在潼关坂道上和骠骑军血战,但是不管怎么选,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而且这一次如果不能将骠骑军挡回去,下一次骠骑军就有了更大的空间,更多的准备进攻的前沿阵地!
尤其是潼关坂道曹军根本难以展开!
好不容易打到了潼关关下,难道就是这样的放弃么?
『援军!援军在哪里?!』
曹军军校大喊着。
『援军不来了……』在曹军军校边上的一名兵卒忽然说道,指着后方的潼关坂道喊道,『他们在坂道上结车阵了!』
『什么?!』曹军军校猛回头,脖子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潼关坂道一边是土塬,一边是大河,现在曹军没来援军,而是在这潼关坂道上结车阵,几乎摆明了就是要放弃潼关下城,并且以潼关下城的这些曹军兵卒作为牺牲品,来换取在潼关坂道上构建车阵的时间……
曹军军校抬头看着后方中军高台上的旗号。
『坚守,还是坚守……』曹军军校咬着牙说道,『都他娘的被人杀到鼻子前了,还他娘的怎么还坚守?!』
『再守下去,兄弟们都死光了!』
曹军军校猛地站起来,一刀砍到面前的一个拒马上,『算逑了!他不仁我不义!撤,我们撤!』
……
……
潼关坂道上,正在紧张的将巨型盾和巨型长矛组装构建在辎重车上。
曹休能想到要用辎重车来拦阻骠骑军的骑兵,其他人也同样可以想得到。各人所设想的方法略有一些区别,但是大体上依旧脱离不了『刀、枪、盾』等冷兵器的时代局限。
直至马克沁的出现……
经过初步的战斗,曹彰和刘馥已经判定骠骑军的意图是非常明确了,这不仅仅是想要夺回潼关下城,骠骑军还有冲击曹军潼关大营,击破曹军中路大军的意图!
为了加强中路防守,曹彰下命令左右两翼收缩,向中军靠拢。
而且因为骠骑军动用了牦牛大冲撞,使得原本曹军架设的拒马阵列就不免有些单薄了。
这些牦牛皮糙肉厚,就算是拒马钉在了地面上,都会被其撞翻撞断,所以刘馥不得不将原本准本应对骠骑大军进攻的手段提前用了出来。
在和骠骑军经过了数次大会战之后,几乎所有山东的将领和谋士,都在琢磨怎样对付骠骑的骑兵。一些人确实是琢磨出了一些东西来,但是一些人就只是装作琢磨混饭吃。
巨型盾矛加上车阵的运用,就是其中的一种构想,而且为了为了能充分发挥巨型盾矛的作用,阻击和大量杀伤骠骑的骑兵,减少自身的伤亡,刘馥还特意将这巨型盾矛层层叠叠、交错放置,像是迷宫一样,然后就可以让整个构建了巨型盾矛的车阵,成为骠骑骑兵的坟墓。
在刘馥的设想之中,就算是骠骑军冲进了车阵当中,也因为车阵的大盾和长矛,根本跑不起来,一旦真的跑起来,也就意味着自己往长矛上去撞,不死也是半残!
在狭窄曲折的巨盾大矛的车阵里,犀利的武器和强悍的武功,都会失去了作用。
谁的人多,谁就能击败对方。
而在这一方面上,山东无疑是具备优势的。
反制骠骑骑兵的手段提前暴露了,固然是会亏一些,但是只要挡住了潼关军的反击,让骠骑军受到一定的折损,也算是有了效果,起了作用,不算是让刘馥太难受。
可是刘馥没有想到,或者是他其实也想到了,但是他下意识的忽略了曹军兵卒的士气问题……
或许在刘馥心中,也是和毋丘俭一样,将这些曹军兵卒当成是草芥。
既然是草芥,为什么还要在意,还要放在心上呢?
战鼓轰鸣,骠骑军在尽情的在曹军兵卒头上书法这一段时间来的压抑和愤怒,而曹军兵卒阵线崩坏的超出了刘馥的意料!
骠骑军的将士兵卒毫无惧色,一路高呼,奋力搏杀,即便是受伤了,也轻易不愿后退!
当一方的兵卒不畏惧死亡的时候,恐惧就变成了另外一方的专属物。
于是,在刘馥的车营还没有彻底展开的时候,在前线的潼关下城的曹军兵卒阵列,就忽然之间崩塌了,溃不成军的往潼关坂道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