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口是一个关隘,也是一条通道,南道口北道口之间,还有一段的距离。随着雷重和刘复杀进南道口之后,他们的速度就不由得渐渐慢了下来。
最初他们占据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一开始将曹军守兵杀得措手不及,但是很快的在古北口的守军也反应过来,开始进行反击。
古北口是渔阳的北大门,曹纯再怎么人手短缺,兵马稀疏,也是在这里屯扎了重兵的。这就像是一个大家族,就算是家族没落了,多少也会在大门之处派个家丁门房去值守一样,如果连这大门都不值得守了,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就是这家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了。
曹纯再怎样的愚钝,也知道古北口的重要性,所以他不仅是一开始就先给古北口的守军发足兵饷,另外一接到了报警的烽火,便是立刻双马奔援……
现如今,补足了兵饷的效果,虽然不能说很好,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提起裤子就翻脸的家伙,往往都是仁义道德满嘴的家伙,而底层的民众兵卒,却很是实在,拿人钱财,就与人消灾。
那么有没有同情雷重,暗中帮助的人呢?
也有。
比如那些约束着手下兵卒,只是在远远的高呼让雷重赶快束手就擒,不要反抗,一条道走到黑的那些家伙……
雷重也是会意,也不带着手下往那边去。
可即便是如此,在古北口之中,还是有很多曹军兵卒,尤其是曹纯派遣到了这里的直属人马,即便是分散在了古北口的各处,但是集中在中央大道以及南北道口的,也是有五六百人。这些曹纯的直属军校兵卒,也是知道当下情况紧急,便是不顾一切的扑将上来,要赶在骠骑大军赶到之前,将雷重刘复击败或是击溃!
这些曹纯直属人马,都是清楚,只要能守住古北口的北道口不失,让骠骑大军进不来,那么雷重刘复等人也就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血肉搏杀,再一次的在这古北口的通道之中展开。
双方都拼上了性命,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之中刀枪相向,死命砍扎,一时之间山岚凛冽,吹动漫天的血雨腥风!
人血是腥臭的。
这几乎是人类千万年来进化的一种自我本能的基因烙印。
在上古时期,一旦出现了大量的人血的气味,就说明这里有人类所无法抗拒相争的凶兽,有很多人死了。即便是人类的嗅觉器官大大弱于其他的动物,但特别对于人血会敏锐的感觉到腥臭,也是以此来作为警示,保证人类更多的存活概率。
可人类在上古进化的时候,绝对没想到其实再勇猛凶悍的野兽,都最终会在人类的脚下俯首贴耳,唯独只有人类内心的欲望,却越发的强大凶残,吞噬了无数人类自身的性命。
古道之上,鲜血喷溅上去,很快就在秋风之下干涸了。
刘复等人伪装成为民夫,并未穿足盔甲,而雷重等人借讨饷得名头来,也不可能带着太多人还穿着重铠,所以难免会出现一些损伤。
随着不断的推进,刘复和雷重都不由得换成了长兵刃,用长枪或是长矛在搏杀。因为短兵刃交战距离太近了,稍有不慎就会导致伤亡,长兵刃能保持一定的交战距离,再加上身边有护卫持刀盾护着,即便是力竭了,也有机会脱离战线喘口气,略作恢复。
战斗要讲究方法。
搏杀之中,最忌讳的就是不计较气力的疯狂输出。
除了几个沙场变态,绝世武将之外,大部分的气力都是有上限的,并且气力恢复速度不是那么快,真要是不管不顾一味输出,等到气力用尽的时候,别说出招了,就连招架翻滚都做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砍杀当场!
雷重和刘复若是能直接冲乱古北口的曹军布置,引发大规模的骚乱,那么自然是穷追猛打直进北道口,打开大门迎接张,而如果说进攻受到了一定阻碍,也不能采取不计后果的疯狂输出,而是要稳中求进,等到后续的援兵到来。
没错,就是雷重另外一部分兵卒,以及和刘复一同前来的韩衮。
厮杀一步步的朝着北道口推进,但是雷重和刘复所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还在一线搏命的,身上出现了一些伤势。
古道口之内,城墙街道,道路房屋,各处都是胡乱呼喊之声,此起彼伏。
火光冲天,黑烟翻腾,随着古道内的秋风,忽而向北面漂移,忽而向南面摇摆。
猛然之间,在古北口南道之上,忽然爆发出了更大的声浪,韩衮等人跟着雷重刘复的脚步,赶到了城下,正在肃清南道口的一些残留曹军,并且往刘复雷重二人所在之地冲来!
『成了!成了!”刘复大喜,哈哈大笑着,『拿下了!我们拿下了!』
刘复心中畅快,觉得这一场大功,终于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随着南道口的曹军四散败退,韩衮也追上了刘复雷重二人,正准备说两句什么,忽然听到前方也是传来了巨大的叫喊声……
三人来不及叙旧,便是齐齐转头往前方北面看去,却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北面忽然腾起了大片的火光!
这火头,明显不是什么失火,抑或是一两处房屋或是器物被烧所形成的光火。这火头窜起得极快,转眼之间就已经燎成一片,几乎将整个的北面道口遮蔽得严严实实!
火焰冲天而起,照得韩衮雷重刘复三人脸上阴晴不定。
『看这样子……』韩衮低声说道,『好消息是张将军的攻势他们挡不住了,只能用这一招……坏消息是……我们同样也过不去,除非等火势减弱……』
谁能想到曹军竟然在此刻,破罐子破摔了!
鲜血淋漓,寒风凛冽!
火势翻卷,黑烟连天!
一时之间,古道口被大火浓烟所切断,成为了两个独立的战场。
张所带领的兵马距离韩衮三人并不远,直线距离可能不超过五百步,可就这短短的五百步,在此时此刻,宛如天堑一般!
谁都知道大火不可能永远这么样燃烧下去,火势越大,烧得越快,持续时间也越短,可问题是如今古北口的曹军用大火隔断了张大军,也就等于是腾出手来可以对付韩衮等人了。
摆在韩衮等人面前的,也就剩下两条路。
一条是退,一条是撑。
退了,虽然说暂时可能性命无忧,曹军也不可能离关口对于他们进行千里追杀,但是也就意味着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虽然不致于是白费气力,但是也缩水了至少七成!
然后就是撑……
鬼知道曹军在古北口囤积了多少火油?
这一罐罐倒下去,再加上砍伐而来的林木,就算是火停了,地面石壁滚烫,也是通行不得,至少没个半天一天的,也进不来!
可他们这些人,能撑住这最后的半天一天么?
韩衮三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
……
曹纯领着一队人马,急急匆匆的在这幽燕大地上奔行。
自曹纯而下,几乎所有人都是神情严肃。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这几乎是所有将领的梦想,可又有几支部队真的能做到?
真以为是五十块钱的好兄弟,只要五十,钱到了,就卖命?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是人,就会有想法。
即便是尽量都忍着,没表达出来,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些兵卒就宛如木头人一般,脑袋空空,任凭呼来喝去。
战事进行到了当下的局面,幽燕之地所面临的问题,不光是曹纯清楚,这些跟着曹纯的手下,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
有些人觉得曹纯是乱了章法。
也有些人明白曹纯现在也是没有了办法……
『法』,是一个好东西。
有办法,至少表明还有脑子,有章法,至少说明还有秩序。
若是什么『法』都没了,说不得连怎么样子的死『法』,都不由自己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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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驱古北口,当然不可能携带着所有的器物。能轻装的也都轻装了,除了身上的盔甲之外,其余额外披挂,也都没带。干粮什么的也都带得极少,能吃的,也都是边走边塞进肚子里,吃不了的,就地丢弃了。
『跟上!』
『后面跟上!』
这是一路而来,最多的声音,最多的口令。
是啊,他们一路跟着曹操,跟着曹纯,来到了这里。
跟上,跟上!
又有谁知道,这跟上的前面,究竟是一片坦途,还是一处悬崖?
可是口令依旧是――
『跟上!跟上!』
……
……
『我有个办法。』
雷重说道。
他看着不管是韩衮,还是刘复,似乎都是心有不甘的模样,也就知道退是不可能退了。
韩衮刘复如此,雷重自己又何尝不是?
有时候,路不是没有,而是不能停,不能选!
明知道退了多半能保全性命,可是走到了当下,如果空有一条命,又有什么用?
难不成回到曹操旗下,叩首在地,表示自己错了,让曹操可以留自己一命?
如果道歉就能免除一切,或者说罚钱可以代表一切,那么谁还会敬畏律法?!
『在这附近,有个大宅。就在那边……』雷重尽量说得简短,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前方很明显有曹军开始集结,准备包抄围剿他们了,『早些年是大户,后来逃的逃,死的死,就留下了一个空宅,被征用做了库房……有石墙,有角楼,要坚守的话,只有那个地方比较合适。』
韩衮看了刘复一眼。
不退,就自然是要拖着,等到张大军进关。
只要张大军一进关口,曹军自然就是溃败休提!
看着这个火势,曹军显然是动用了火油,而火油这种东西,有多少那就烧多少,除非曹军能在这里囤积无穷无尽的火油……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能拖一阵,说不得就能迎来最后的胜利。
可是在南道口,又或是在当道上进行固守,显然并不妥当。
古北口虽然是关隘要道,但是这么多年来南来北往,也是将这条通道开拓出来了。除了南北道口的关墙之外,还有街道巷子,真要是在中央大街上战斗,必然会被四面包围,曹军只要列好兵阵,徐徐推进,韩衮三人所统领的兵卒人手数量不足抗衡,一旦出现较多的伤亡,劣势就会越来越明显最终全军覆没。
所以有一个可以坚守的阵地,就非常的重要。
韩衮看刘复一眼的意思,刘复也是清楚。
他不知道这里雷重说的大宅,究竟合适不合适,但是此时也顾不上许多,只能点头说,『不妨一试!』
韩衮微微皱眉,但很快也是点头,对雷重说道,『好!就按你说的来办!』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雷重也不多废话,『跟上!往这里走!』
……
……
古北口之外。
张看着眼前燃起的熊熊烈火,眉头紧皱。
这玩意,显然是曹纯要用来对付赵云的……
正常来说,一般是等到骠骑军攻进了翁城之中,然后点燃火油,那么攻打进去的骠骑兵卒即便是不被烧死,也会被团团围住,四面射杀……
可是现在才攻进去了多少人,就这么用了。
『报!前队折损了三十七,另有火伤者十余人……』
兵卒前来禀报。
张点了点头,『亡者依律记档抚恤,伤者送回后队,即刻救治!』
这些都是骠骑定下来的规矩。
早些年,张在袁绍之下的时候,根本没有所谓的律法规矩,什么都是袁绍一个人说了算。虽然这样子恩赏出于上,利于袁绍抓权和统治,但是也带了很多弊病。就像是张自己,若是得胜,那一切都好说,一旦战事失败,也是一句话就可能被杀头!
后来张跟了曹老板,有些规矩了。毕竟是迎了天子的,多少还是要有规矩的,可是很遗憾的是,曹氏夏侯氏的人在破坏了那些本应有的规矩。
直至到了骠骑之下,张才真正的觉得,有一个规矩,尤其是有一个好规矩,是多么的重要。
就像是现在,他不需要操心那些伤亡的事情,因为有骠骑的规矩在,所以不管是伤,还是亡,兵卒都能得到应有的那一份,所以冲上去的兵卒不会觉得自己倒霉,还在原地的兵卒也不会兔死狐悲。
很多东西都是对比出来的,尤其是和同工种,同阶层的对比。
骠骑有规矩,曹军没章法。
而眼前的这一场大火,显然也是曹军没了章法的一种表现。
看着气势汹汹,但是实际上内部虚弱。
只不过现在火势滔天,一时半会还破解不了……
『传令!让兵卒轮番原地休整!召军校前来议事!』
张下达了命令。
拓跋氏又是第一个来的,熟练的连没有放缓马速,直接跳下马背,顺手还能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见到了张便是笑呵呵的说道:『曹军见将军来,都吓破了胆!这把火烧了,我看他们还有什么办法来拦着将军!只要等火一停,我们大军就可以直接破关了!』
张生是第二个来的,听了拓跋氏的后半截话,便是嗤笑道:『谁说火一停就能进?好啊,到时候你打头,第一个进!不敢进的就在大伙面前学几声狗叫!』
拓跋氏对着张生怒目而视。
张就当作没听见。
行军打仗,又不是要做好好先生,而且在骠骑之下,也不需要天天顾及什么人际关系,一切都是凭本事说话。别看拓跋氏平日里面嘻嘻哈哈,爱拍马屁,但是真上阵了也不含糊。拓跋氏之所以喜欢拍马屁,是因为之前大汉所有的将领都喜欢听马屁。
张生则是认为自己已经改了汉姓,就是汉人了,至少是个预备级别的汉人了,所以见到了胡人,总是忍不住要展示一下优越感,其实和拓跋氏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甘军侯也很快就来了,『将军,现在就是不知道曹军准备了多少的火油和木材……火油么,就算是还有剩,看现在这火势,也应该不多了,但是这木材……周边可没多少木头……』
张很快的明白了甘干的意思,他抬头看着周边的地形。
古北口是从秦汉开始,就一直是来回争斗,胡汉搏杀的区域,所以这里被亡灵冤魂侵蚀,导致树木难以生长……
好吧,以上都是鬼话。
实际上的原因是战火。
就像是这样一把火,就算是在战争的间隙当中长了些树木,又有多少能撑得住?
一次两次许多次,可不就是烧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了砂石么?
『哈!没错!』张一拍巴掌,『这曹军要收集砍伐周边树木,必然有山中运木小道!』
这年头,想要运输一点东西,可比不上后世的物流便捷,人拖马拉不说,单凭这山,这地形,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砍伐,能运输的!
曹军准备了火油,是可以冀州或是豫州转运而来,但是这普通的木材……
为了便利,曹军定然在周边某个山头上砍伐,也就必定有一条路,是用来临时运输木材的,而且还是直抵古北口关内!
按照规矩,曹军不应该在周边就近砍伐树木的,毕竟那就等同于告诉对手,这边有路可以走了。
可问题是……
曹军真会按照规矩来办事么?
『立刻派人,四处搜寻山头!』
张下令,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