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并不是黑夜都适合犯罪,而是因为在白天可以看到很远,可以看到天地,很自然的会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但是在黑夜里,容易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欲望,放荡且虚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一个看起来已经是荒废的院落之中,影影绰绰的有人怒声说道,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这样下去,我们都她娘的被骠骑将军,被那个罴心之人搞死了!我们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如今却被人赶了出来,这叫什么事情?!这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狗爷,你拿个主意吧……有人接口道。
搞死他们!既然骠骑将军逼我们去死!那我们就去搞死他们!反他娘的!当年西羌人来的时候老子都没有怂,什么李郭来的时候老子也是在长安没有退!难不成现在什么骠骑将军来了老子就要躲着走?不可能!满脸横肉的狗爷愤恨的叫嚣着。
你她娘的一个骠骑将军,跟我们这些到头舔血的较什么劲?
中原那么大一块地盘,你她娘的不去打,整天琢磨着在三辅长安抖什么威风?
搞什么青龙寺大论,老子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没有去给你捣乱,没想到你这个狗屁将军,竟然给脸不要,还反倒是拿我们来泄火头!
那些刺客你他娘的不是自己都留了几个?那还计较个什么?
反正不管怎样,狗爷已经是忍无可忍了,有没有道理无所谓,重要的是狗爷舒坦不舒坦!
这样岂不是正好落入他们的借口之中,成为了他们收拾我们的理由?
你她娘的别傻了,给不给理由都会来收拾我们的!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鱼死网破一把!
狗爷说的对!搞死算球!
对对!搞死他们!
先找个大户,开个荤!老子知道二道沟子那边有个庄子!没多少人手!庄里有吃的,还有小娘皮,都白的……嘻嘻……
说什么呢?我们不是侠客么,行侠仗义的侠客,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你个瓜皮!有她娘像我们混得这么惨的侠客么?!还顾得上上么侠客不侠客!
对对!早该这样了!绝对不能坐着等死!
一阵附和之声,群情激愤。
之前抱着反对声音的那个人左右看了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偷偷的退了出来,摸到了门口正准备往外走,忽然被人叫住了,王家小三郎,你这是要去那?
我……王家小三郎看着一屋子的或是红的或是绿的眼珠子,心中忽然有些发毛,我……我去放个水……
哦?我们不是都说了规矩么?防水方便什么的,都要两个人以上才能去,你这是忘了?
王家小三郎愣了一下,啊,我……这不是着急么,就给忘了……
着急啊……来,给王家小子腾个地!行,就那里罢,你往就外拉,我们不嫌弃!怕的是你嫌弃我们!
我……我……王家子愣住了。他原本就想要偷偷溜了,哪有什么尿可以说拉出来就能出来的。
上首满脸横肉的家伙慢悠悠的晃了过来,脸上的胡须和褶皱在昏暗的灯火之中显得更加的混沌和阴森,你不是着急么?现在莫非又是不急了?
啊,对,对,我忽然又不急了……
啊哈啊哈……明白了……狗爷露出了几颗黄黄黑黑的牙齿,忽然一抬头看向了外面,那是什么?!
王家子也是一转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心中一惊,然后就是肋下一凉一痛!
你她娘的是不是想要出卖我们!?狗爷伙手上较着劲,然后短刃在王家子的侧腹使劲绞了绞,在黑夜之中都能听到刀刃在肋骨和内脏之间刮擦的声响,咯吱咕唧……
狗爷明显是个老手,知道什么地方是人体的要害,王家子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这样软塌塌的倒了下去,在原本荒乱肮脏的地面上扑起了一些尘土,仅此而已。
今夜我们就动手!满脸横肉的首领叫嚣着,大伙儿只要跟着我,心往一处,劲往一处,别的不多说,拿下庄子了我分文不取,都给大伙分了!
狗爷敞亮!
一般人商议已定,便簇拥着狗爷往外走,将已经渐渐冰冷的王家子的尸首就那么丢在了门口……
也不是完全没人理。
最后走的那两个相互看了看,然后一同伸手往王家子尸首怀里摸去……
总该有些东西的,留下来不就是便宜了旁人?
……Σ︴……
灯火微微摇动着,就像是一颗永远不可能安定下来的欲望之心。
父亲,你说骠骑将军会不会还将新丰侯让那个家伙继承?
韦诞有些忧心忡忡。这一路前来,他对于韩过的态度么,其实说起来,虽然不至于恶言相向,但是也其实不算是很好,平白得罪了一个侯爷,终究不是让人心情很好。韩氏虽然倒了,但是在陇西多少还有一些余韵,和羌人之间的人情什么的肯定也还有,鬼知道韩过这个小子继承了多少?
这种存在于父辈之间的交情,儿孙辈么,大概可以用上一两次,万一韩过觉得心中不爽,拿一些人情用在了自己身上怎么办?
难道说让自己像是重耳一样,脱光了衣服自己关在小黑屋里面表示歉意么?
韦诞很是头疼。
韦端捋了捋胡须,看了看韦诞,缓缓的说道:明日某且去寻韩家子,代汝赔罪就是,想必新丰侯……应不至于计较此事……骠骑将军和韩约之间的关系么,虽然也曾是敌对过一段时间,但是不代表就要将韩约的子孙也赶尽杀绝,而且按照骠骑将军的脾性,多半还会善待韩约的养子韩过,所以这个事情,不光是给韩过面子,更重要的还是要给骠骑将军颜面。
韦诞大喜,觉得父亲出面了自己肯定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便拱手说道:谢过父亲大人!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抖了抖肩膀后背。
慎行慎言,如此方可成大事……韦端借这个机会教育韦诞,可是看见韦诞表面上看起来木木呆呆老老实实,但是眼珠子转着,就知道这个儿子又是有听没有记,便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老一辈的人呢,看着年轻一代,总是会觉得这些年轻人沉不住气,动不动就发表什么意见,评定什么人事,搞不好就得罪了人都不自知,像韦诞这样,多少还有些自查能力的,还算是不错的了?
try{ggauto();} catch(ex){}
年龄大一些的,便是知道轻重,一般很少会发表一些意见,但是只要一开口,必然是有条有理,只谈重点不论旁支,甚至只是提点一下而已。这种差异性,多半是年轻的小孩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说话还需要负责任,而年长的吃过亏,或是看见别人在这个方面上吃过亏了,才较为警醒罢。
诞儿,为何汝宣称张伯英为草圣?韦端想起了一件事情,皱眉说道,此事不可再言!
韦诞不解的说道:为何?
韦端敲了敲桌案,低声说道:青龙寺大论,定论孔仲尼为孔师,而非孔圣!张伯英何德何能,可称其圣?
韦诞愣了一下:
韦端瞄了一样韦诞,是自家的孩子,还能不知道这家伙撅着屁股要拉什么?或者说回来,其实大多数的士族子弟也不是同样如此?捧孔子为圣,并非是内心当中多么尊崇孔子,而不过是想要借孔子的名头来粉饰自身而已。
某读的圣人之学,行的圣人之道,尔等皆为渣滓……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然而现在么,孔仲尼只是一个公认的大师,而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了。
为何?仲尼不为圣,天下何人可为圣?韦诞说道。
韦端一叹,多少有些无奈的味道,天下无人可为圣,唯有天子可称之……
一开始的时候,也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甚至比韦诞的情绪还要更加的愤怒和激烈,但是么,当骠骑将军表示只有天子可以称为圣人之外,其余的人都不可以称呼这个名头的时候,顿时就让这些人哑火了。
天子为圣人?!韦诞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要反驳吧,也似乎不好反驳,要承认吧,似乎又不甘心。韦诞称呼张芝为草圣,不是说张芝是吃草的,而是说张芝一手草书写的很好,然后自己师从于张芝,自然就是圣人子弟,是可以加二十分的。
结果现在……
一时间父子两个人都有些发呆起来,默然无言。
…………
从将军府的楼台往下望去,长安的夜色正在变得深沉。
斐潜微微笑着,看着,笑容之间也多少有些无奈。
亮着灯火的那一片,摇曳着身姿,似乎在彰显着这个时代的美好妖娆。
有人说,文明的大小,就是人类驱散黑暗的范围。
或许有那么一些道理。
人类害怕黑暗,恐惧在黑暗当中那些看不见并且不可知的东西,就像是害怕未来一样,因为未来同样也是不可知的。只不过,人类还有好奇心,想知道在黑暗迷雾之中的到底是一些什么?
斐潜的手轻轻敲打着楼台上的扶栏,说道:最近议论我的人越来越多了……然后也有一些人献言献策……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似乎觉得,这些人……斐潜稍微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让一个人死,其实很容易,不容易却是让人怎么活下去……我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间,总是那么多人会认为杀人夺地就能解决问题,真的有人的脑子会单纯到了这种地步么?
为什么前秦明明统一了,为什么没守住?斐潜说道,大汉开国,用的兵卒还有至少一半是前秦军,又是为什么?这些家伙就不能用自己少的可怜的脑瓜子想一想么?光武帝为什么定都雒阳,打压三辅?我还在长安坐镇,还是有些人蠢蠢欲动,若是我离开了长安,开往前线,又将是如何一番的局面?
黄月英在一旁伸过手来,握住了斐潜的手,温声说道:怎么了?究竟怎么了,是什么事情?黄月英甚少看见斐潜如此的郁闷,也不禁是有些好奇。
今日又有人赶到将军府门前,公开献策,说是可以趁着冀州动荡之机,出兵征讨,以匡扶社稷等等一大堆……斐潜皱着眉头说道,反正就是我要是不出兵,就是个傻子!没有按照他的意思来办,就是个白痴!
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青龙寺大论期间,总有些喜欢指点江山的家伙翘着鼻孔过来要么谏言,要么进表,一开始斐潜多少还能忍着,多少也要有些礼贤下士的态度,但是后来斐潜发现,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来提意见的,只是想要来刷存在感的!
这些人,不过想要踩着斐潜的名声来上位而已。
看看,某都能给骠骑将军上表谏言!
若骠骑将军能依某之策,天下统一指日可待!
骠骑将军不纳某策,也不过是尔尔之辈罢了!
某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此自然也,某何过有之?然骠骑将军如此蔽塞言路,岂能成大器!
如此种种……
友善且诚恳的探讨,这自然是斐潜所欢迎的,但是动不动就站在最高点然后批驳斐潜来获取他自己的一点点优越感,这就让斐潜渐渐的觉得这些家伙令人厌恶。
动不动就说天下大势已经如何如何,骠骑将军已经兵强马壮如何如何,长安北地川蜀如何如何,然后就说难道现在不应该立刻王师挥进,收取江山么?俨然一幅坦然自得的样子,像是在说你个骠骑将军要是想不到这个,不按照这么做,简直就是傻子加白痴一样。
重点是这些家伙就像是传染病一样,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上。
黄月英轻笑道:不理会他们就是了……实在不行,便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旧时代的轮回……斐潜缓缓的说道,而是一个新的时代的开端……现在好不容易走上了一些新的道路,非要逼着我再转头回去走旧路,这简直就是……就是……
愚蠢的人,只是知道他自己想要的,不顾其他……黄月英手上微微用力,而那些有一点小聪明的呢,又会假借挟持众人之名,图谋私欲……而郎君你做的,是对的……别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今年来粥棚的,就没有往年那么多人了……我去查过,今年一冬,比去年还更冷些,而长安上下,冻死之人仅有三十七!去年是两百余人!再往前更多……这就是郎君你带来的,带给这些长安人的……我想,这些也就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斐潜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心中烦闷减轻了不少,转头正准备和黄月英说些什么,突然之间目光一凝!
斐潜看到,在远处的警戒哨塔之上,忽然有示警的火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