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没有理会这群惊愕不已的下属们,简单说完,便起身离开。
这个消息让在西安府的所有官员都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继而迅速传开。
他们并不安心,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却又想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于是,这个消息飞速在西安府传播,接着就传向整个大明。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就是反贪局的龚鼎孳等人,他们看似按兵不动,实则一直在暗中调查。
龚鼎孳,张菉,楚江寒等人面面相觑,显然也被惊到了。
温体仁是什么人,他们来之前已经摸过底,这是一个老奸巨猾,惯于环海沉浮的人,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胸怀,主动承担罪责?
楚江寒神色凝重,看着龚鼎孳道:“大人,这件事对我们很不利。”
龚鼎孳,张菉等人听着顿时又是脸色微变,继而沉下脸。
不管温体仁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却被推到了一个危险境地。陕西的事情绝不可能一个温体仁就能扛下来,可温体仁跳出来抗,他们能怎么办?继续不依不饶追下去,不说那些弹劾的奏本会将他们淹没,朝廷里的大人们会怎么看?他们会不会希望用温体仁顶缸,了结这件事?
或者说,这是朝廷里大人们早就算计好的一盘棋?
众人心里不禁冷,那些大人们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却都是小鱼小虾,根本无力折腾,只能随波逐流。
张菉语气多了一些怒气,道:“大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楚江寒瞥了他一眼,道:“事情明摆着,有些人想请毕阁老早点走,毕阁老或者毕阁老的人不想让他走,双方在斗法了。”
龚鼎孳面色变幻一阵,沉色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不能过早下定论,温体仁明天不是要来见我吗?先看看他怎么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楚江寒对此倒是同意,道“已经准备好了。涉及到陕西历年的赈灾钱粮的用处,大量田亩的来去,各级官员的任免流程,还有就是温体仁等官员的私产,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证据,但算不上实证,还得看温体仁怎么说。”
陕西政务方面太过复杂,在里面的人都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只看一些账簿,文书之类很难断定什么。至于温体仁的私产,这就更难了。温体仁出自江左,身边的士绅富户太多,一般的贿赂他未必看得上,大规模的又很难摸到证据。
张菉接着话头,道:“温府下官已经摸了一次,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平日用度,下人们的私产,都没有太大问题,想要查,或许还得从北安南,甚至是南直隶去查。”
这就是要刨根问底了。
龚鼎孳听着摇头,道:“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必须速战速决,从这件事里抽身。明天温体仁来了,将该问的问题问清楚,看看风向再说。”
现在毕自严要致仕,这是景正朝最大的一次官场地震,会影响到大明内外的方方面面,谁都不敢大意。
龚鼎孳向来精明,但涉及到这场风波他也不敢大意,没看清楚之前不敢妄动。
楚江寒,张菉等人也都点头。他们现在是出头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利用他们,他们得无比小心。
温体仁的自白书当晚就到了龚鼎孳手上,一群人挑灯夜读,对这份自白书里里外外的研究。
楚江寒看的最认真,好半晌,脸上已经呆滞的道:“大人,温体仁真的打算认罪?”
按照他们之前的想法,温体仁的‘认罪’无非是一种手段,用来自保或者保住毕阁老,但温体仁这份自白书写的非常详实,尤其是政务方面,违反朝廷法度的比比皆是,写的还是异常详实,赈灾钱粮确实有大量的被挪用,他也承认了,还罗列清楚,附了一本账簿。
这些足以致他死罪的事情他认的干干净净,一件不落,倒是涉及贪腐之类,他称之为‘胡编乱造,子虚乌有,诽谤于前,阴谋在后’。
“温体仁……这是要干什么?”张菉也是经历不少事情,但像温体仁这样大大方方认罪的,还是第一个!
以往那些大人,哪个不是抵死不认,哪怕证据摆在面前还是一堆大道理,仿佛所有事情都与他们无关,干净的如同白莲花一般。
龚鼎孳看着这份自白书,感觉无比的扎手。
不管温体仁有什么目的,这要是呈送上去,温体仁自然是死罪,可朝廷那些阁老,尤其是对温体仁多次赞誉的毕阁老会怎么想,怎么做?那些想要毕阁老离开的人有会怎么出招?
龚鼎孳心里大骂之前鬼迷心窍的自己,抬头看了眼楚江寒,张菉等人,道:“温体仁的自白书已经往京城了?”
张菉道“是,送信的人说,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龚鼎孳肩膀更紧了三分,眉头拧成川字,苦死良久,道:“你们明天与温体仁好好谈谈,一切动作都要干干净净,无可指摘,不能给人一丝一毫的把柄,知道吗?”
楚江寒一怔,道:“大人不见温体仁?”
温体仁是封疆大吏,没有钦使的身份,不足以与他对等谈话。
龚鼎孳道:“温体仁这道请罪书会开启朝廷争斗,但他还不足以了结陕西之事,明天我去见余大成,看看他怎么说。”
余大成是陕川六省总理大臣,哪怕是摆设也有个名头,说话还是有点作用。
张菉犹豫了下,道:“大人,余大人刚刚派人通知,他要去四川巡查,已经走了快小半个时辰了。”
“这个老滑头!”龚鼎孳怒骂一声,哪里不知道余大成这个时候去四川的目的,无非是躲开这个是非之地。
楚江寒道:“大人,如果温体仁这自白书到了京城,那争斗中心便会转移过去,我们现在远离京畿,下官担心没有大人坐镇,我们反贪局会有不测。”
反贪局一直一些人的眼中钉,加上这次又是当其冲,出点事情再正常不过。
张菉蹙眉,道:“虽然温体仁要抗下所有罪责,但我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查,核实,现在肯定回不去,这里一时半会儿只怕也不可能有结果。我总觉得,这里才是博弈的要害之地。”
龚鼎孳赞许的看了眼张菉,道:“我们暂时确实回不去,京城那边有大风暴是肯定的,先躲一躲,看看风向,温体仁这道自白书正好投石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