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皇家政院出来的生员……’
朱栩看着周应秋,目色微动,道:“说说看。”
周应秋知道皇家两院在朱栩心中的地位,斟酌了一阵子,道“皇上,最早一批,现在已经有资格担任知府一级,但他们没有出身,所以一直被打压,不止在京城,地方上也是一样,这样的矛盾在扩大,臣之所以配合内阁想要压一压,也是担心政院出来的官吏会抱团,不断下去会形成新的朋党,并且比过往的更加团结,危害更大……”
皇家政院是朱栩硬拔起来的,出来的生员也大多是安排在低级‘吏’位置上,因为他们大多没有出身,也就是科举,没有进士及第。
以前可能不起眼,现在五六年过去了,论资格,能力,他们大多都可以大规模擢升,但卡在‘文凭’上。
这一点朱栩也早有察觉,微微点头,示意周应秋继续说。
“这还不算难事,”周应秋微微倾身,道:“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但近两年每年都有两百多人入仕,并且未来会越来越多,这些政院出来的生员,大多没有背景,所学的与以往大为不同,日后必然会对整个大明的官吏形成冲击,也许用不了三五年就会显现。另外就是,臣也注意到,这些生员内部开始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曹鼎蛟,魏学濂,孟兆祥三人不断遭遇挑衅,只怕他们内部也会相互倾轧,走上东林党的旧路……”
‘黄埔!’
朱栩面色如常,心里一震。
周应秋的话在外人听来可能是危言耸听,但朱栩却知道,这简直是一种大势所趋!
这种情况对朱栩来说是好坏参半,好处是在未来十年,他能借用这股力量对大明进行强有力的整顿,无须顾忌太多的阻力。坏处就是这股势力会形成自然的破坏力,也就是朋党再现,不合他的初衷。
“你觉得朕该如何做?”朱栩看着周应秋,面露思忖的道。
周应秋既然开口,自然是有些想法的,道“臣认为,对皇家政院出来的生员要控制数量,并且不能给他们串联的机会,朝廷明年要进行的科举,过往的生员也要加入,允许他们连考三年,若是三年还不能取得进士及第,应当予以‘迁离’,科举一定要‘公平公正’,不给皇家政院特殊待遇……”
朱栩听着,这件事也是他急切改革下的后遗症之一,但周应秋说的有些过了,如果压制皇家政院,对于他普及教育,更新大明儒家文化的目的有些背离,对大明未来展不利。
同时,随着商品经济的大规模放开,一些本将该出现的新思想萌芽会出现的更快,更多,顾炎武等人的一些想法已经出现,未来或许会比历史上更为激进一点。这些都需要政院生员的帮助,老学究们会一如既往的抵制,李贽最后可是被活活逼死——朱栩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再生!
“嗯,这件事朕会让赵晗那边盯着,眼下还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日后确实要遏制一下,去芜存菁是必要之举,明年的科举将会是一块试金石。”
朱栩道。明年的科举本质上是皇家政院的全国联考,只是允许全国适龄年轻人都参与进来,进行统一的大比。
当然,禁令上的人仍除外。
周应秋说的这些也只是未雨绸缪,见朱栩听进去了,便道:“是。其他的臣在奏本里说的已经差不多,吕大器也是能吏,有他帮扶一阵,赵大人会很快熟悉吏部事务,臣不担心。”
朱栩点头,道:“嗯,这一路估计不太好走,你到了山海关,与熊廷弼聊一聊,有必要的话,再走一趟朝鲜,现在朕也没心思去管朝鲜,但修桥铺路这些,要鼓励朝鲜去做,加强与辽东的联系,海上也是一样,从山.东,海参崴等地来往朝鲜的船只要鼓励,朝鲜也是战略要地,不能忽视了……”
这些都是比较随意的话题,周应秋抬手道:“是,臣会留意。现在雪下的越来越大,皇上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用再送了。”
这一路上,朱栩也算稍有些底气,周应秋在辽东应当不会出乱子,颌道:“朕就送你到这里,你一路保重吧。”
大明皇帝出城送人,不说绝无仅有,但像眼前这位送的这么轻松自然,肯定是第一例。
“臣拜谢皇上!”周应秋伏地,沉声道。
朱栩笑着摆了摆手,等马车停下,便下了马车,目送周应秋的马车在冰天雪地里赶赴山海关。
他身后还有一辆在掉头的马车,以及护送的禁卫。
曹化淳抬头看了看天色,上前道“皇上,赵大人差不多该入京了。”
朱栩轻轻吐了口气,看着越下越大的雪,道:“嗯,回吧,去内阁。”
在朱栩回宫的路上,两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出现在吕大器的府邸不远处的转角——柳如是与苏溪。
两人打着伞,站在原地不知道多久,脚下已经有厚厚的雪。
苏溪看着吕大器府邸紧闭的大门,疑惑的道“小姐,你要找的人,住在这里吗?他不是宗室吗?应该去十王府那里吧?”
柳如是轻轻摇头,道:“朱兄在济.南用的是吕侍郎的帖子,虽然可能是假身份,但必然与吕侍郎交情匪浅,或许会来这里。”
柳如是也是没办法了,该走动的都已经走动,但谁也不肯施以援手。事实上是没人能帮上忙,内阁阁老汪乔年主审,刑部侍郎张问达,礼部尚书沈珣,吏部侍郎吕大器陪审,谁有这个能量去关说,求情?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朱慕宇’,希望他说句话,减轻钱谦益的罪责,尽早放出来,也算是她彻底了结欠与钱谦益的这段情。
“小姐,我们这么等也不是办法,吕侍郎不会见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苏溪冻的手脚冰冷,看着柳如是皱眉道。
柳如是早就回想过与‘朱慕宇’见面的前前后后的经历,实在找不出其他办法,轻轻摇头,道“皇上向来低调,他身边的人也都默默无名,朱兄既然假借了身份,自然是不想我知道。”
“可是去宫门前都比在这里……”
苏溪还没说完,侧头就看到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的转角快速穿过,话头斗转的道“小姐,那辆马车,与我们在大理寺见过的一样……”
柳如是美眸陡睁,刚要迈步去追,突然惊呼一声,整个人就要摔倒向雪地里。
“小姐!”苏溪连忙扶住。
“快追!”柳如是不顾酸麻无知觉的双脚,挣扎着向前小跑。
苏溪慌忙扶着她,但走到路头却已经不见马车身影,又追了一条街,还是看不到马车。
苏溪看着眉头紧皱,咬着嘴唇痛苦的柳如是,轻声道:“小姐,算了吧,你与这位朱公子真的是有缘无份,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柳如是向来倔强,只是眼中有些茫然。
她来京城一个是来找朱慕宇,二来是营救钱谦益,现在是一个都做不到,机会就在眼前,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流淌过去。
这里是城东最复杂的地方,道路七横八折,不知道那辆马车到底驶向何处。
“回去吧。”苏溪再次劝道,她已经看到柳如是脚踝的红肿。
柳如是不甘心,同时无奈。偌大的京城,找一个人太难了。
这个时候,赵晗的马车如期驶近京城,城门外很多人在在翘以盼,远远眺望。
赵晗多天以前就已经接到任命,只是山.西政务太多,年底离开必然要做些准备,所以告了几天的假,这才匆匆入京。
马车里,有两个幕僚陪同,一路走,一路分析着京城朝局。
其中一个道“大人,京中水太深,之前谁能料到周尚书,傅尚书会双双离京?”
“是啊,靖王,汪乔年双双入阁,谁又能猜到?这朝局我等是越看不明白了。”另一个也皱眉。
这与他们过往的看法完全不同,完全不知道朝局到底要向哪一个方向展,诡异莫测。
赵晗坐东朝西,已经很有些威仪,他神色不动,暗自摇头。
这二人在山.西还是很有见地,只是到了京城就会打被回原形。这二人不知道,他心底十分清楚。
京城的朝局,说到底不是看内阁,看六部的大人们的想法,而是宫里皇帝的意志!
如果皇帝不点头,谁能驱赶吏,户二部尚书?皇帝不点头,汪乔年与靖王有什么资格能入阁?
虽然内阁看似风头正劲,把控了大权,但若是有一天,皇帝有意废除内阁,再次执掌六部,统帅天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大明,终究还是皇上的!
赵晗神色如常,心如明镜,听着两个幕僚的话,心里毫无波动。
没多久,随行的护卫走过来,禀报道:“大人,城门口有人迎接,是否要停下?”
若是以往的官员,说不得就要下车,礼贤下士,嘘寒问暖一番。
“直接进宫!”赵晗沉声道。在京城,一定要洁身自好,不是怕给外人口实,而是怕宫里的皇帝有别的想法——这也是他的经验之一。
“是。”随行的护卫上前,指挥着马车陡然加速,直冲城门。
城门口一群人都已经洋溢着笑容上前,一见顿时都愣住了,没谁敢上前挡住马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赵晗的马车从他们之间穿过,进了城门。
二十多人相当茫然,面面相觑。
戚语棠的夫君也在人群中,看着马车就要消失在眼前,一阵呆,他可是已经花了二十多两银子——这是一笔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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