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由市规划局组织专家研究编写完成的《南州市地铁一号线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正式摆到了市委常委会的桌面上,这是南州市就地铁项目次召开的常委会。
桌面上,人手一份报告,除了市军分区司令许峰缺席外,其余常委均悉数出席。
会上,每个人都拿着报告在翻阅着,沙沙声不绝于耳,厚厚一摞报告,要看完估计得花不少时间,大多数人,也只是浏览一个大概罢了。
今天的会议,与其说是讨论地铁项目可行性,不如说是一个通气会议,论专业性,在场的常委没一个比编写这份可行性报告的专家们精通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专家的可行性报告都在这了,在场的人也没那个本事提什么专业意见,不过今天这次常委会议是第一次提出地铁项目议题的常委会,葛建明和陈兴两人的目的无非是和其他人通气。
之前虽然也有跟地铁项目有关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但市里面的高级别正式会议却是一次都没有,顶多也就是葛建明和陈兴两人作为市委市政府的一把手就此事交流过。
“咱们市里现在各方面的条件都比较成熟,交通也达到一定瓶颈,现在规划城市轻轨项目,不仅是对未来经济展、市区交通、民众生活等各方面的综合考量,也是市里建设大都市圈的必要条件,我和陈市长在这一点上都看法一致,咱们南州要建成一个有影响力的大城市,交通要先行。”会上,主持会议的葛建明言道。
葛建明的话说完,似乎在印证葛建明的话一般,陈兴也淡淡的点了点头,规划地铁项目,他和葛建明目前并没有分歧,至于以后在执行时会不会有利益矛盾……那是以后的事了。
在场的各个常委,一听葛建明的话,再看陈兴的架势,知道这书记市长两人早就已经达成一致了,哪里还会不知道如何表态,纷纷是点头附和葛建明的话。
党政一把手都私底下先沟通了,这时候谁要是敢冒出来提出质疑,那就是谁**,别看他们位列常委席位,在南州市已经是属于权力核心层的那一小撮人,但对上葛建明和陈兴,还真是差了一点,而葛建明,其地位当然又是有些超然。
这次的常委会并没有开多长时间,毕竟只是类似通气会,而且要上一个地铁项目,并不是说上就上,几个领导点头,财政上大笔一挥,项目就能立刻破土动工,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还很繁琐,相关的会议,也不可能只有这一次,往后的时间,就这地铁项目的事,肯定还会召开好几次常委会。
陈兴在开完会后就匆匆离去,其实今天的会议他不来也行,但想想是第一次会议,又是他最先提出要上地铁项目,他这个市长还是过来出席一下,不然今天一大早,陈兴就打算外出考察市里几个水库的情况。
每年五月,都是南州市雨季开始的时节,南州市一年当中的降水量,很大一部分集中在这个雨季里了,降水量多,对全市水利安全的考验也就来了,南州市几个归属市里直管的大型水库在保障南州市全市用水以及防汛抗旱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雨季来临之际,考察水库安全,了解全市防汛准备工作也就排上了陈兴的日程安排之中。
“市长,刚刚政法委的江建飞打来电话,说是中午想请您吃个饭。”陈兴上车后,黄江华便同陈兴汇报道,陈兴的工作手机平常就是他这个秘书在掌管着,江建飞打来电话,自然也是他接。
“江建飞?”陈兴眉头一皱。
“他是政法委副书记。”黄江华见陈兴的脸色,补充了一句。
陈兴一听,更是疑惑,这又是哪跟哪的,政法委那边,他并不熟悉,也不曾去插手过市政法委的工作,就算是他想插手,廖东华也容不得他插手,在政法这一块,廖东华的确也有能力将其他人挡在门外,人家也是在省里背靠着大树来着,此刻陈兴听到江建飞这个政法委副书记要请他吃饭,陈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中午没空,跟他说换个时间。”陈兴摆了摆手,今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陈兴并不想刻意为对方改变,关键也是江建飞没这个资格。
“好。”黄江华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一句。
黄江华这边打电话跟江建飞说明情况时,江建飞此刻正在自己的办公室着急的等着黄江华的消息,在他办公室,赫然还有另外一个人,正是前天晚上在何丽咖啡厅里的江姓男子,男子叫江成刚,这会他正一屁股坐在江建飞的办公桌上,神色也略显烦躁,江建飞是他老爸,也是他在外头能吹嘘炫耀的资本,一个政法委副书记在普通人眼里终归还是高高在上的,。
“爸,怎么还没回话,那陈市长架子也太大了。”江成刚转头对江建飞说道。
他话音刚落,江建飞桌上的座机也响了起来,朝儿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江建飞赶紧接起电话,“陈秘书,陈市长怎么说?”
听着黄江华在电话里给他的答复,江建飞脸色难掩失望,嘴上却是只能道,“好好,麻烦陈秘书,改天请陈秘书吃饭,陈秘书一定要赏光。”
两人简短的通完电话,江成刚一见老爸挂电话,立刻问道,“爸,怎么样,陈市长答应了没?”
“答应个屁,你少给我惹点祸,你老子至于低声下气的去求人吗。”江建飞突然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着儿子道。
“爸,谁知道一个开咖啡厅的会跟市长认识,这人要倒霉,喝口水也会塞牙缝不是。”江成刚撇嘴道。
江建飞瞪了儿子一眼,心情糟糕万分,他不知道陈兴到底会不会盯着这事,但他还不敢冒半分风险,与其被动的等结果,还不如主动去道歉,就算那姓何的女人跟陈兴真的关系很好,他一个政法委副书记主动抛下面子了,也很有诚意了不是,但眼下黄江华回电话说陈兴没空,江建飞这心里一时间也是七上八下,政治斗争凶险万分,一不留神,一件小事就可能成为别人攻击的引子,江建飞平常做事,可以说是再谨慎不过。
“爸,你在想啥呢?”江成刚见父亲在呆,问了一句。
“没什么。”江建飞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有点被害妄想症的他已然开始在想着各种可能性。
“爸,要不咱就干脆当做啥事没有,反正那姓何的女人也不知道是我指使的,咱现在自己火急火燎的想要找人道歉,这像啥呀。”江成刚很是不乐意的说着,“就让那几个警察和小混混顶杠,不就啥事都没了。”
“你怎么断定人家不知道是你指使的?”江建飞盯着儿子。
“这事就那几个警察和小混混知道,我谅他们也没胆子说出来。”江成刚脸上闪过一丝凶光,“他们要是敢把我供出来,看我不收拾他们。”
“收拾他们?都得罪市长了,你以为你老子的官比市长大?人家都是傻子,愿意替你顶杠?”江建飞冷笑,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没有任何背景的他能够混到如今这个位置,靠的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小心谨慎的经营,否则他根本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尽管他只是一个正处级干部,而且政法委副书记这个位置,实权并不是很足,但能走到今天,江建飞其实很知足了,有背景的人,在他这个岁数,可能已经是厅级甚至副部,但他们江家,也不过他一个人比较有出息罢了。
“把我招出来,对他们也没啥好处不是。”江成刚小声嘀咕了一句,被父亲这么一说,他的信心也不是很足。
“你老子要是兜得住麻烦,他们当然愿意替你顶杠,问题是你觉得他们会认为我一个政法委副书记比市长的招牌好用吗。”江建飞冷哼了一声,“那些个三教九流的人最靠不住,与其等麻烦上门,还不如我们主动把麻烦扼杀在摇篮中。”
“爸,关键是那陈市长要是没想多追究,咱们自己凑上去,岂不是给自己找事嘛。”
“不管他有没有打算深究,咱们往坏处做打算总没错。”江建飞眯起了眼,“这次看似麻烦,也许说不定是个机遇呢。”
“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江成刚疑惑的望向父亲。
“没什么,你以后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别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没把人放在眼里,我告诉你,你得罪不起的人多着。”江建飞警告着儿子,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要是那何丽跟陈兴的关系真的特殊到一定程度,以至于陈兴要深究,那么,他主动道歉肯定是对的,如果陈兴本来就没在意这事,他通过此事,说不定反而能搭上陈兴的关系,周知进最近在调查那起走私案,他手里可是握有一些秘密的,以此作为投名状,江建飞相信也足以让他进入陈兴的视线了。
心里有了决断,江建飞也轻吁了一口气,心里多少有些淡淡的失落,若是那廖东成没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许他不会动这种想法,但廖东成对他的态度明显是十分不屑,江建飞就算是脾气再好,心里难免积聚了一些怨气。
事实上,从廖东华到南州担任政法委书记后,江建飞是有投靠廖东华的意思的,像他这种无根无萍的干部,要是还没有眼力劲,被人换到清水衙门去坐冷板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廖东华在省里有不俗的背景,在对方调到南州后,江建飞就态度十分端正的向廖东华汇报工作了,平常的表现也是尽心尽力,不过廖东华自视甚高,再加上认为他可能是前任书记的人,对他的态度很是不屑,这一来二去,江建飞心里的怨气就越来越大了。
……
南州市北山水库,这是属于市里直管的大型水库,承担着南州市区居民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生活用水,是南州市最大的一座水库。
北山水库位于崇北市的小云山,地处崇北市云霞镇,位于崇北市和南州市之间,陈兴在开完常委会议后,就驱车来到了云霞镇,主管农林水利的副市长马林平,市政府秘书长江秉宣,办公室主任肖远庆等人随行。
“这场雨怕是入月以来最大的一场雨了。”隔着车窗看着窗外如豆子般大小拍打着玻璃的雨滴,和陈兴坐在同一辆车上的肖远庆说道。
“也有二十多天没下雨了吧,这场雨多下一点也无妨。”陈兴笑道。
“市长,您是不知道,一进入五月,这雨就少不了,要是按足球比赛的说法,这场大雨就是赛前热身,正戏还没上呢。”肖远庆笑了笑,“市里每年都会提前一两个月下通知,要求各个水库排查安全隐患,保证汛期安全。”
“这几年,应该也没出过重大的事故吧。”陈兴问了一句。
“没有。”肖远庆想也不想就答道,对于他这种土生土长的本地干部来说,市里生的一些大的安全事故,几乎都是印在脑海里。
“没有就好,说明咱们的水库还是经得起考验的。”陈兴笑道。
陈兴一行到达云霞镇时,崇北市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云霞镇的干部等都出来迎接,车子停了一下,陈兴示意直接到山上去,一行车队也没有耽搁,径直往小云山上去。
………
“少良,今天不是市里的领导要下来考察吗,你怎么没去。”北山水库的宿舍区,刚从镇上回来的苏洋看到丈夫还呆在家里,不禁奇怪的问道,丈夫张少良是水库管理局的副局长,今天市里领导下来,丈夫肯定要出席才对。
“孙文财那王八蛋去不就行了,咱去干嘛,估计那姓孙的也懒得看到我,我还不如呆在家里舒服点,免得去了让人碍眼,自讨没趣。”张少良撇了撇嘴。
“话不能那样说,孙文财看不惯你,那是他的事,你管他干嘛,正经是今天这种日子,你得去露下脸,说不定被市里领导看上,以后要是有机会调出去,也省得呆在这山上受罪。”苏洋劝道。
“孙文财那狗日的才是局长,你说他能让我露脸吗。”张少良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瞧这雨下的,我还是呆在家里舒服点。”
张少良嘴上说归说,可是从他望向窗外的目光中,却分明藏着几分隐忧,今年雨季刚来的第一场雨就是这么大一场瓢泼大雨,都从昨晚下到现在了,张少良很是担忧水库的情况,不知道今年能否扛过今年的雨季。
“看看你,嘴上说着什么都不想管,现在又怎样,又在瞎操心了吧。”苏洋一看到丈夫背对着里屋在望着窗外的雨,和张少良做了十几年夫妻的她,不知道猜也知道丈夫在想什么。
“不是我瞎操心,市里几次专项修缮水库的财政拨款都被孙文财那帮人给糟蹋了,每次修补都是偷工减料,早晚会出大事。”张少良担心道。
“就算会出事也轮不到你担心,人家当局长的都不怕,你这个排名最后的副局长担心什么。”苏洋摇了摇头,“再说这些年,也没见水库出过什么事,我看是你太紧张了。”
“你不懂,前几年水库没出事,那是以前水库的加固工程做的到位,是在吃老本,但这几年的修缮,都是蒙上面的领导的,不过是孙文财那帮王八蛋骗财政拨款的手段罢了,水库现在的情况,根本经不起大的汛情。”张少良反驳着妻子,“如果今年的雨季跟去年一眼,那还没啥,要是来一场持续几天的大雨,那水库就危险了,这北山水库要是决堤了,你知道有多少人会被淹没吗,这水能直接冲到南州市区去。”
“少良,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苏洋吓了一跳,看着丈夫道,他知道丈夫是国家水利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但这么多年来,水库都没出过事,苏洋没办法想象丈夫说的那种情况出现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张少良看了妻子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就是有太多的人跟妻子一样,都觉得不会出啥大事,但却不知道,这水库一旦出事,那将会是捅破天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