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如今已经嫁了人,因此,哪怕就住在一墙之隔的肃宁郡王府别院,秦家长房与许家也不会找到她面前来碍眼。许家出孝一事,她直到这会子才反应过来。
噫!难道又要开始见到秦家长房的许氏为了许家两个孙女儿的婚事,各种纠缠亲友的日子了吗?卢家那边还算坚定,给卢初明定了一门好亲事,卢初亮似乎也摆脱了。但天知道许氏接下来又会看上谁家的后生?许家二房的许嵘已经定了秦锦容,算是解决了许氏的一桩心事。怎么她又为了许嵘要不要跟秦叔涛外放而纠结起来了呢?
秦含真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许氏这位大伯祖母的脑洞。嫁人的一大好处就是不必再被这些烦心事缠上了,不过祖父秦柏与祖母牛氏估计还脱不了身吧?等这段时日的忙碌结束过后,还是多回娘家看看祖父母吧。倘若他们真的被许氏烦着了,秦含真不介意摆一摆郡王妃的架子,把许氏给堵回去。就算许氏和许家人因此要在外头传播不利于她的流言,她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没瞧见她如今是连太后娘娘都乐意赏体己珠宝的人了吗?她靠山大着呢。
秦含真心底碎碎念了一阵,又与秦锦春闲聊了半天,留她用了饭,便送她回去了。不一会儿,底下人又有人来报,道是前蜀王世子妃李氏和她的两个孩子,以及李家母子已经安置好了,秦含真便又厚赏了底下办事的人。
蜀王世子图谋不轨,死得也不光彩。皇帝下旨废了他为庶人,就算他死,也没法顶着宗室身份下葬,后事也没有宗人府出面,而是由他的妻子李氏主持办理的。特别简单的丧礼,用的是普通的薄板棺材,也没有什么陪葬品,孝衣就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货色,然后在京城郊外山中一座不算特别大的寺庙里停了灵,做了法事,并在寺庙后方不远的地方,找块地埋了。李氏带着儿女,在他坟前烧了价值二两银子的香烛纸钱。
宗室成员几乎没有人前去拜祭,连涂家人都没有露脸——都恨不得跟他断绝关系。倒是皇帝与太后厚道些,分别打了心腹低调地前去上香烧纸,但前者是去确认李氏母子三人接下来的计划,后者也是为了看两个孩子去的,祭拜只能算是顺带。
李氏已经跟娘家母亲兄弟联系上了,李家母子赞成她带着孩子依附娘家人生活,并且认为族人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排挤之意。李氏当年初嫁进蜀王府做世子妃时,在蜀地十分风光,却从来都行事端正,没有过越礼傲慢之举,人缘很好,名声上佳,给娘家人挣了脸,还没少帮着提携娘家的兄弟子侄,并接济了族里一大笔银子,让族人多买祭田,多培养读书种子。即使蜀王府坏了事,连累了李家一些人,但李氏对家族所做的贡献,却不曾被抹杀掉。
在李家母子上京之前,李氏族长族老们就已经有过明言,让他们带话给李氏,叫她不必为了兄长担忧,李家族中仍有士子未受影响,曾受过她的恩惠,眼下亦尚可继续参加科考,过得几年考得功名,上京参加会试,中进士做官,就可为李氏的助力了。大事办不了,照应一下她和两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李氏感动非常,心里也更有底气了。她与母亲弟弟商量过,打算要在京中多待些时日,等明年春暖花开之后,再回蜀地去。
一来,这是考虑到眼下天气已经秋凉,冬天将至,赶路会很辛苦,对老母亲与两个孩子的身体都不好。
二来,则是小女儿的身体还需要再调养一下,至少要让她稍稍适应宫外的生活,再走远路。儿子前些日子生了病,还未好全呢,也要再调养调养。另外,李氏自己,身体也偏弱,就算有人沿路护送,也需得先把身体底子打好了再说。趁着现在太后娘娘对她的小女儿还有怜惜,愿意派出太医来给她们看诊时,她可以请太医为她老母亲也诊个脉,开个方,这几年老人家也吃了苦头,医者不自医,总要确认老母亲身体无恙,做儿女的才能放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与太子已经透露了口风,新君可能就要登基了。这时节,朝廷定会有恩典,一些罪行不严重的流放犯人,便有可能会得到特赦。由于蜀王世子死了,为了安抚人心,降低他死亡带来的负面影响,一些与蜀王府勾结程度不深、判刑不重的官民,估计要在今冬明春之间遇赦。李氏的娘家兄长就在其中。他当年被流放到了辽东,倘若能顺利遇赦,估计明春之前,就能到达京城了。李氏的兄弟已经托人给辽东的兄长那边带了话,约定了一家人先在京城团聚,然后再结伴返回蜀地。路上有肃宁的船队相送,自然可保一路平安,家人相互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
秦含真承诺过要送李氏一家人回蜀地,与赵陌商量过后,便打算先把李氏母子三人与李家母子送到赵陌名下一处京郊庄园处住着,不再继续留在原先的住处,免得有人前去打扰。李氏领了她的好意,再三道谢,今日便由人护送前去了。秦含真吩咐过底下人,只要确保李氏一行人的衣食住行,旁的不必多管。与同样托庇于赵陌的赵碤父女俩不一样,赵陌有意约束赵碤父女的行动,但没打算软禁李氏一家。她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哪怕是继续跟宗室里的旧日妯娌们来往也没啥。
不过李氏看来并没有这个打算。就算保住了母子三人的性命,又能依附娘家人生活,到底已是落魄的人了。她不想再见昔日故人,不管是友好的,还是刻薄的。这段曾经的富贵生活,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了。从前她用惯的人手,全都被没入官中。她只让兄弟出面打听消息,赎回了一个叫锦衣的丫头以外,没有要任何一个旧人。
秦含真见李氏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就不再多关注对方了。反正等李家人决定了回南的日期,报上来了,她吩咐船队的人将他们捎上就可以了。李氏两个孩子的身体,也有太后娘娘派去的太医负责,用不着她操心。
秦含真转而把注意力放回到了东宫。
太子妃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是越来越重了。秦含真几次进宫给太后请安,都要顺道去东宫看太子妃,瞧她那气色,竟有些病重不起的模样。无论是太子,还是敏顺郡主,心情都一天比一天沉重。就连养胎中的陈良媛,都要开始每日跪经,为太子妃祈福了。
秦含真私下问赵陌:“太子妃这个样子,能撑得下去吗?”
赵陌还真是说不好。他小声告诉秦含真:“我看太子妃是心病难医。被陈良娣诅咒过后,她夜不能寐,身体又怎能好得起来?”
秦含真至今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太子妃这是真的心虚了?大皇孙……真的是她害的?以前真是看不出来!”
赵陌叹了口气:“以前只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秦含真不解:“这种事怎么会说不清楚呢?如果她确实现了药香里有问题,却又将有问题的药香送到了大皇孙屋里,不久之后大皇孙就病夭了,那谁都该心里有数是怎么一回事吧?”
赵陌摇头:“太后娘娘那边已经审得差不多了,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说得清。”
虽然曾经侍候过大皇孙的宫人对药香之事只是一知半解,而岑嬷嬷这最有可能知情的人又对太子妃忠心耿耿,死活不肯开口,但太子妃身边,并不是没有往日受宠信,却又对主子没那么忠心的软弱之辈。
有太子妃身边的近侍宫人坦承,陈家当年送来药香时,正值太子妃察觉自己可能有孕,对于任何外来的吃食、脂粉、香料甚至是布料,都是最警惕的时候,便让当时身边一位精通药理的陪嫁嬷嬷检查过药香了,还真的现这药香似乎多了些方子上没有的东西。虽然具体多出来的是什么,那位嬷嬷说不上来,但为了保险起见,太子妃还是没有用那些香。只不过,她心里对陈良娣有怨气,又怀疑陈良娣是现她有孕了,怕她生出男孩儿来,威胁到大皇孙的地位,因此要对她下毒手。出于报复心态,太子妃没有直接揭穿此事,反倒是把药香夹杂在正常的药香里,命人送回到了陈良娣处。
太子妃本来只是想要教训陈良娣一下的,觉得陈家做了手脚的东西,理当由陈家的女儿来承受。就算真有什么不良的后果,也是陈家自作自受。
至于陈良娣那儿的药香,是怎么到大皇孙屋里的,这事儿倒也不难理解。那时节,大皇孙就养在陈良娣屋里,许多东西都是混用的。侍候过大皇孙的宫人,也想起了有过药香不够用,便随手从陈良娣的份例里借用了一些的时候。估计有问题的药香,就是在这时到了大皇孙手中。太子妃兴许察觉了,也可能没现,总之,等到大皇孙出事时,太子妃也是疑心过,但考虑到太医并没有检查出大皇孙有任何中毒迹象,她便也保持了沉默。
然而,当陈良娣那日开口指责太子妃害了大皇孙时,太子妃方才醒悟到,她当年可能真的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多少悔恨,都来不及了。心里的压力,瞬间就压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