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跟着赵陌走进宫门的时候,还有些紧张,手心里都出汗了。
今日她在慈宁宫中身负重任,头一回干这种事,心里如何镇定得下来?虽然已经查到了不少蜀王世子的秘密,但很多都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万一她没能成功说服蜀王世子妃,反而弄巧成拙了,那可怎么办?
赵陌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抚道:“没事儿,你尽力而为就是了。其实到了这一步,有蜀王世子妃相助,也不过是令大家轻松些。她不肯开口,也与大局无碍。蜀王世子已是困兽之斗,不足为虑。”
“总还要考虑他死之后会引的影响。”秦含真道,“能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我更希望蜀王世子妃能认清形势,站在我们这一边。看她往日行事,她应该是十分看重儿女的。只要她愿意为了儿女,说出她所知道的真相,助我们干脆利落地处置了蜀王世子,再帮着做好善后工作,那么蜀王世子是死是活,也对大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赵陌再捏了一捏妻子的手,便送她进了宫门:“我相信我的王妃定能把事情办好的。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跟吴司言说。她是信得过的,旁人就算了。我会在乾清宫等你的消息,皇上与太子殿下也在呢。太后娘娘知道事情原委,不会叫你吃亏的。”
秦含真抿唇笑道:“我怎么会吃亏?蜀王世子妃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就算是秋嬷嬷,她也不过是个老宫人罢了。太后娘娘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又能拿我怎么办?”说起这个,她不忘提醒赵陌,“秋嬷嬷不知在宫里笼络了多少人,你们查访起来的时候,需得小心再小心,要是打草惊蛇,只怕那蛇就躲起来了,潜伏上十年八年也没动静,就算不干坏事,有这样存有异心的人留在宫中,太后、皇上与太子殿下也不能安心。”
赵陌如何不明白?只是内宫之事,自然是皇帝与太子做主的,他只需要关注蜀王世子就可以了。他又再嘱咐了秦含真几句,方才与她分开。
秦含真直接去了慈宁宫,在吴司言的引领下,拜见了太后娘娘。
她大婚之后,也进过宫两回,再加上从前每年都要晋见几次,与太后娘娘早就熟了。太后见她来,虽然心情不太好,但也依然和颜悦色:“辛苦你了,你只管施为,有事就吩咐吴司言。哀家在花园喝茶,等你的好消息。”
秦含真也明白太后娘娘的心情,蜀王世子是她娘家血缘晚辈,秋嬷嬷是她多年旧仆,二人双双背叛,还是很有可能涉嫌谋逆的大罪,叫她心里怎会好受?蜀王世子倒罢了,秋嬷嬷与她几十年的主仆情谊,居然还比不过曾经照顾过蜀王几年的情份,她估计也很纠结吧?但不管怎么说,蜀王世子与秋嬷嬷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整个涂家,更重要不过临安长公主。太后娘娘为了护住她真正看重的人,此番是不会手软的。
秦含真郑重向太后行过礼,便在吴司言的带领下前往小县主所住的后殿。蜀王世子妃早已带着儿子抵达了。
蜀王世子妃久不见女儿,如今母女相见,便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场,小世孙也在旁拉着妹妹的手哭泣不绝。秋嬷嬷就在一旁相陪,默默擦泪。当秦含真到达的时候,她们刚刚哭完一个回合,正是要歇口气,准备说话的时候。只是见到秦含真来了,她们只好住口。
秦含真先跟蜀王世子妃见礼。蜀王世子妃与她并不相熟,如今也没心情交际,只是全了礼数就罢了。
然后秋嬷嬷屈身向秦含真行礼:“肃宁郡王妃来了?”
秦含真笑着上前扶她起身:“嬷嬷不必多礼。今儿我又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才与娘娘说了几句闲话。听说小县主这几日胃口不好,我就过来看看她,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秋嬷嬷随口应付着她,眼睛却看向了蜀王世子妃。她不知道秦含真会在后殿逗留多久,但她还有话要与蜀王世子妃说,不希望有旁人在场。
可惜秦含真是不会如她所愿的。看过小县主后,秦含真便与蜀王世子妃搭上了话:“我看小世孙的气色也不太好,脸也瘦削了些,前些日子听闻小世孙受惊生病,如今怎样了?”
蜀王世子妃马上就联想起了儿子受惊生病的缘由,神色沉了一沉,淡淡地道:“已经好了许多,谢过肃宁郡王妃关心了。”
秦含真叹了口气:“真是太危险了。我自己也有年幼的弟妹,因此知道,小孩子生病最耽误不得的。这一回小世孙平安无事,可万一再有下回怎么办?府上就没寻一位医术好的大夫驻守吗?哪怕是找个通晓浅显医术的婆子也好啊。虽然这一回托了临川郡王太妃的福,小世孙没有大碍,但万一下次没能遇上好心人出手呢?”
蜀王世子妃与秋嬷嬷的脸色都变了一变。秦含真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了。虽然提醒的是正事儿,但听在两位关系孩子的妇人耳中,就未免太不客气了些。
传闻肃宁郡王妃性情直率,如今看来,果然传闻不虚。
蜀王世子妃的脸色僵了僵:“多谢郡王妃提醒了。此事……我会考虑的。”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清楚,家里如今根本就没法进人!她身体不好,府中倒有擅长调理妇科病症的婆子,可惜没有懂得治小儿病症的。当初小世孙原是住在慈宁宫中,身体有任何不适,都有太医诊治,蜀王世子妃根本就没想过要在家里备上个府医。等到小世孙被送回家中,他们夫妻也被圈禁了,更不必提进人。如今蜀王世子再出事,他们母子还要看宫中的脸色,才保住自己的性命,哪里敢有奢念?能进宫看女儿一眼,她已经感激得无以复加了。
蜀王世子妃再看向与儿子手拉手亲亲热热说话的小女儿,心中又是一痛。今日相见过后,何日才能重聚?她根本不知道等待在他们母子三人前方的是什么!
秦含真此紧又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世子妃的难处。听说世子近日闹着要出家?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说他欺君在先,但如今外头的人都在说他舍弃了忠心下属与亡父留下来的根基,也要向皇上求饶。牺牲都这么大了,皇上只是命人守着他,不许他出院子而已,既没锁,又没关,更没有严刑拷打,可见皇恩浩荡,今上仁慈!世子将来只要安份守己的,际遇再坏也不过如此。他折腾着闹什么出家呢?竟然还放话说,惟有如此,才能救得妻儿。他这话是把皇上当成什么人了?这不是明摆着跟人说,皇上要害他,所以他才出家避祸吗?可皇上明明就对他宽宏大量。他不知感恩就算了,怎么还故意败坏皇上的名声呢?!”
蜀王世子妃与秋嬷嬷闻言双双脸色大变。前者脸色惨白,后者忙对秦含真道:“郡王妃不可妄言!蜀王世子并无此意。这是谁人以讹传讹了?!”
秦含真故作不解:“难道这不是蜀王世子的意思?他要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闹着出家?如果真的是感叹父母家人罪孽深重,自个儿在家里静悄悄念经礼佛,又有谁会拦他呢?他故意把事情闹大,不就是想以退为进吗?”
这回是连蜀王世子妃也不得不出言解释了:“世子断不敢有此等想法。郡王妃千万不要误会了!他……他只是害怕王爷生前做的孽太多,早晚要再连累子孙而已。”
“是这样吗?”秦含真笑笑,“我还以为他知道后头还有更大的祸事等着,因此才想要早早出了家,好躲过那一波灾劫呢。”
蜀王世子妃脸色又是一变,却是哑口无言。她是真的不知道,丈夫是否还谋划了更可怕的事,这回闹着要出家,又有何目的。面对秦含真的询问,她根本没底气去为丈夫辩解,说他是完全清白无辜的。
她只能沉默地看向一双儿女,眼中隐隐泛出水光来。
秋嬷嬷在旁也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昨日听到蜀王世子那大胆的谋划,也不想说话了。她记起昨儿夜里,与她有几十年情谊的老宫人给她送了新做的秋衣来,却只是拿那匆匆完工的秋衣做借口,其实是在警告她,慈宁宫中似乎有些不对劲,有宫人在暗中留意她的行迹,问太后是不是对她起了疑心?她无言以对,心中更生惊惧。对于蜀王世子想的那个荒唐主意,她已经不想再帮他实现了。若她是孑然一身,为孩子死了也无所谓,可她身后却还有很多人。他们仅仅是为了她,才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出力相助。她怎么忍心看着这些人为了蜀王世子的狼子野心,葬送了性命?
秋嬷嬷看向肃宁郡王妃秦含真,不清楚她在蜀王世子妃与自己面前说这些话的意思。这究竟是在敲打前者,还是在试探她……
不等秋嬷嬷多想,就有宫人在门口唤她:“嬷嬷,太后娘娘那边唤您呢。”
太后相召,秋嬷嬷必须立刻就走了。她向秦含真与蜀王世子妃告了罪,退将出去,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眉间皱得死紧。
蜀王世子妃有些不安地看着她的背影。其实,她也想问问秋嬷嬷的。她想知道丈夫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这时候,秦含真又一次开口了:“不管蜀王世子是不是知道将来有祸事,他若与这祸事无关,就没必要怕成这样了。我只可怜小世孙与小县主,还有世子妃你……”她看向蜀王世子妃,后者脸色变了一变:“郡王妃你此言何意?”
秦含真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这两个孩子会受连累罢了。他们的身体不好,尤其是小县主,若是没有了太后娘娘的庇护,以后可怎么办呢?”
蜀王世子妃惨白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正色看向秦含真:“郡王妃只管说出你的来意吧,不必绕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