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庭的麻烦,没费什么事儿就解决了。
尽管那位差点儿做了他未婚妻的官家千金有个为了女儿不顾一切的父亲,但所幸这位父亲头顶上还有明白事理知所进退的当家人压着。京中那位家主一见永嘉侯府出面,没有半分犹豫就先许下诺言,道是婚约未经男方本人以及其至亲许可,不能做数,结亲不是结仇,他们家还是要为嫁出去的女儿着想的,他兄弟是一时糊涂,他自会去劝说,让永嘉侯府不必为贵亲担心,云云。
有这位家主出面,问题自然就不再是问题了。倒是冯家强行撮合亲事,连族中的青年才俊都可以舍出去,名声在京城士林圈子里算是坏掉了一半。不过他家原也没什么人混到京城的士宦圈子中来,因此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即将要往金陵去上任的官员也听到了风声,到任后是否会对冯家族人产生几分看法,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负面消息对于冯玉庭的影响,虽说有一点儿,但也大不到哪里去。经此一事,谁都知道他是永嘉侯府的姻亲了,还即将要住进永嘉侯府中,向永嘉侯求教学问,谁还会嫌弃他什么呢?他本来就是受害者。这桩未能成事的婚姻,估计会成为将来京城中人讨论他时的一个趣味话题吧。
事情如此干脆利落的解决,甚至冯玉庭本人都还未入京呢,就不必再担心族人那边的威胁了,小冯氏实在是惊喜不已。回头想想,自打秦平婚礼结束后,她的丈夫秦安就回军营去了,总要隔上好几天才会回一次家,她就算原本打算向丈夫求助,也得等上几日呢,不得已时,说不定要先向婆婆求助,没想到只跟年轻的大嫂提了一句,事情就解决了。她甚至没有跟秦安提起过一句话。
小冯氏心中忽然就顿悟了。虽然成功收服了丈夫,她心中安定了许多,也对将来有了更多的期许,但在这个家里,真正顶门立户的,从来都不是她的丈夫秦安。她从前还想过,分家之后要如何过活,如今却觉得,分什么家呢?依附着公婆、大伯子一家生活,不是挺好的么?她如今在西院里也是事事自己做主,遇到什么麻烦,大伯子和嫂子就能帮忙解决了,有时候连侄女儿都能帮上忙。她带着孩子在家,长年见不得丈夫几面,也不需要惊慌失措,这样的生活不是挺好的?
她再也不考虑分家了,以后也会更加孝敬公公婆婆,敬重大伯子,与妯娌友爱相处,绝不能因为一点儿私心,就跟家里人闹不愉快。她需要依仗这个家的时候多着呢,收服丈夫的心虽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并不是他。只要确保他不会做糊涂事,连累家里,其他时候,她其实不需要太把他放在心上的。
小冯氏抱着浑身散着奶香味的宝贝儿子,只觉得心头一片澄明。
小冯氏的这种想法,秦安当然不知道。他休沐时回家探父母妻儿,才从秦含珠处听说了冯玉庭的事。这时候,冯玉庭已经接到姐姐的信,准备要从大同出上京城来了。秦安心里有些不安,安抚了妻子后,就前去向兄嫂道谢,还跟兄长秦平单独谈了一回。
这些年,他们兄弟其实很少有坐下来单独交谈的时候。秦平是不想跟弟弟说得太多,秦安面对哥哥,心中也有愧。但有些事总是逃避不过去的。如今秦平再娶,日子也过得顺遂,还愿意出手帮弟妹娘家的忙,秦安才稍稍鼓起勇气,去向哥哥郑重道一声谢。
他们兄弟俩到底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蔡胜男不去问,秦含真也不问,倒是牛氏私下寻小儿子问过,数落了他一通之后,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在她这个母亲看来,再没有比看到两个儿子和睦相处更值得高兴的了。
牛氏不知道,秦柏私下问过长子秦平:“这是消气了?”
秦平淡淡一笑:“谈何消不消气的?他知道错了就好。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何氏也烟销云散了。我若继续记恨他,母亲见了也不能心安。但我还是要盯着他的,万一他再犯糊涂,我只会更加生气,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真到得那日,他也别在外头做官了,回家来老实度日,岂不更加太平省事?也免得害人害己。只盼着他是真的有长进了吧,否则,他再给家里惹来祸事,就算朝廷律法不治他,母亲不怪他,我也不能轻易饶过他去!”
秦柏闻言就放心了:“好,你愿意看着你弟弟,那我就安心了。我看他如今多少还是有点儿长进的,他媳妇明白事理,他如今也愿意听他媳妇的话。我与你母亲再盯紧些,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他的院子,其余的都还好说。至于公事上头,他那个脑筋,也不会有人把要紧的大事交到他手上。况且他如今在马将军麾下做事,马家的品行,还是靠得住的。”
秦平点头,心中一片平静。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怨恨了,只是长年冷着弟弟,也不是个办法。如今他看似与兄弟讲和了,实际上却是管住了秦安。将来秦安要做什么事,都得记得今日向他许下的诺言,对他这个兄长言听计从。这才能保证秦安将来不会再犯大错,父母在家也能安心。毕竟人生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只惦记着怨恨,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永嘉侯府不知不觉间,呈现出了一片和乐融融。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仿佛更加亲密无间了,相处起来也更加融洽。当冯玉庭来到京城,与姐姐姐夫团聚的时候,就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上回他与姐姐相见时,她跟姐夫之间还没那么和睦呢。不过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姐姐过得幸福,他的麻烦事也给解决了,从此可以安心随永嘉侯读书,再无可烦心之处,学习的时候,也能更加专心。
秦含真同样感觉到了家里的良好氛围,心里挺高兴的。她私下跟赵陌道:“光看家里如今的情形,我就挺感激继母的。她好象没做什么,但又好象做了什么。自打她嫁进来之后,家里所有人的关系不知不觉就亲近起来了。能在出嫁前看到这样的场面,我心里真开心。”
赵陌抿唇笑了笑,悄悄儿拉住她的手:“我也觉得表婶不错,她待我也象是自家人一般,没有特别外道。”关键是,他这般频繁地跟未婚妻见面,换了别家长辈,肯定要说话了,但蔡胜男一直与秦柏、牛氏夫妻保持一致,从来没有说过半句不好的话,偶尔还会为他提供一点儿小便利,让他可以跟秦含真多在一处说说话,他心里当然念她这份人情啦。好岳母,他将来会多多孝顺她的!
秦含真心知赵陌的言下之意,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她转了话题,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这里头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每张的数额不一,银号也不统一,太过零散了。我想统一换成京中大银号十两一张的银票,方便以后零用和打赏,不知能不能行?虽然我可以自己叫人去跑腿换,但怎么也比不上你的人出面方便,就算要付手续费,付给你手下的人,也好过便宜了别家。”
赵陌笑着接过匣子:“我不曾开过银号,但宗室里有人在京中做钱庄生意,同是宗室过去存钱取钱,自比旁人又快又好。我打人过去换银票,不必付什么手续费,另叫人打赏柜台上几个钱就行了。我让商队里的人连着公账上的银票一并去换,连你这一份赏钱都省下来了呢。”接着又问,“这是哪里来的银子?”秦含真的私房钱,他心里都差不多有数儿,几天前还没听说有这么一笔款子呢,五百两也不是小数目,关键是如此零碎,不象是哪位长辈的打赏。
秦含真轻描淡写地说:“五叔给我的,说是谢过我和继母帮五婶出主意。我这里是五百,我继母那儿是八百,也不知五叔攒了多长时间,才有这么一笔私房钱。大概他是觉得五婶的事,他没帮上忙,还要劳烦我们出面,不好意思了,才特地来谢我们的。我问过父亲和继母,他们都让我把银票收下,不必跟五叔客气。这钱若是落不到五婶手里,交给五叔拿着,也不知会便宜了谁。与其让五叔请客吃酒地花用了,还不如我拿来多打两套饰压箱底呢。我觉得父亲的话十分有道理,就收了。”
赵陌有些啼笑皆非。秦安手里有庄子,他在军营里跟着马家人混,多少也是有些进项的。只是这一千多两银子,想要攒起来也不容易。若不是秦安心里觉得有愧于兄长,估计也不舍得这么大方,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来给嫂子和侄女。这钱当真是不收白不收,反正小冯氏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埋怨什么。秦含真了这么一笔小财,倒是意外之喜。
他悄声对秦含真说:“其实我那里近来也添了一笔私房钱……”
秦含真嗔他道:“如今你也是有封地有家业的人了,私房钱还用得着我替你收着?得啦,做好账目,回头我看就是了,别的不必跟我报备。”
赵陌笑道:“反正我是不攒私房钱的人,我的银子,自然都交给我的王妃去管。表妹心里知道就行了。”
秦含真有些小脸红,忙轻推了他一把:“别说这些啦。我问你,近来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她眨了眨眼,暗示她指的是蜀王世子那一边。
说起这个,赵陌还真忍不住感叹:“京中的消息虽有,却没什么大进展,反正蜀王世子如今被软禁在府中,不得出门,打听到什么都用不上。不过……我父亲那边,倒是有些意外的收获。”
秦含真怔了怔。赵陌的父亲赵硕?他不是已经在肃宁安下家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