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对甄忠并没有多看一眼。
无论过去甄忠曾经对他做了什么,如今也不过是蝼蚁罢了,何必放在心上?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位宗室长辈的态度上了。显然阿寿留京期间,照着他的吩咐做了不少事,效果还不错。他心里很是满意,觉得这回送走了父亲,大概就真的不必再担心什么了。
他先把赵祁送回了别院,然后见了阿寿,交谈了个把时辰,睁看着午饭时间快到了,方才自后门转入了永嘉侯府。虽说别院里不缺一日三餐,郡王府的厨子手艺还是挺好的,把赵祁都养得精神奕奕,但赵陌还是一有机会就跑到未来岳家去用餐。哪怕不能跟未婚妻独处,多见几面也是好的,他们刚刚才分开了一个多月呢。
牛氏一见赵陌来了,便顿时生出几分熟悉感来,未语先笑:“来啦?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因此早早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很久没吃了,很想念吧?”招手让他过去坐下。
赵陌笑着上前向秦柏与牛氏问好,又与秦含真见礼,偷偷多看了秦含真几眼,嘴上说着家常话:“平表舅怎么不见?近来很忙么?连午饭都不能回家来吃?”
牛氏哂道:“最近咱们家犯了小人,平哥正忙着呢。我已经叫人给他送饭过去了,你不必担心。”
秦家二房与云阳侯府结了亲,三房的牛氏又不止一回在公众场合里为蔡胜男说好话,不耻其前任未婚夫魏家人的行径,楚家魏氏大约是怀恨在心,私下怂恿在城卫里任职的楚家子弟给秦平小鞋穿,给秦平安排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虽然对于秦平来说,那算不上什么大麻烦,但因为容易得罪人,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在正常职责之内的差使,秦平不会拒绝,但楚家表现出的态度倾向很有问题。他们都是东宫太子这边的外戚,如果楚家是这个态度,为了一个旁支媳妇就能跟秦家对着干,还是不占理的那一种,那将来大家还怎么相处下去?秦家嫡支可以看在太子妃的面上,给楚正方脸面,但楚正方也该投桃报李才是。永嘉侯秦柏在唐老尚书面前都没有犯过怂,楚正方又算是哪根葱?
为了这点矛盾去寻太子殿下告状,似乎太过夸张。但秦柏已经让人给唐家那边捎了话,现在就看唐家的反应了。
秦柏很淡定,牛氏却没那么平静。她最是护短,看不得自家骨肉被人欺负。再加上蔡胜男的事,她如今对楚家厌恶之极,无论对谁都不会有好话,更别说赵陌在她心目中本来就是不外人,说话完全不需要有所顾忌。
她将这段时间里楚家干的“坏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赵陌,许多细节,家常里短,都没落下。赵陌虽然早就从秦含真那里听说了,但如今听牛氏再说一遍,倒是又了解了许多新的内容。
他笑着安抚牛氏:“太子妃娘娘近来一直告病,专心在东宫休养,连宫中庶务都是交给内侍与宫人协理的,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只怕楚家做了什么,太子妃娘娘根本就不知情呢,就算知道些,也没那个精神出头。不过太子殿下是不会坐视楚家胡闹的,祖母放心,这事儿很快就会平息下去。”
牛氏这才消气了些:“那就好,不然我真是气得不行。我这人不爱出门交际,在京城里住了几年,交好的朋友也不多,但跟我要好的,都是好人。我最看不得好人受委屈,坏人嚣张却风光无限了。楚家这种人,就是仗着有个楚正方是唐家外孙罢了,从前算是哪号人物呀?放在几年前,谁把他们家放在眼里?也就是如今许多大户都衰落了,倒显出他家来。他家又懂得钻营,巴结讨好了宫里的贵人,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其实那说话办事,都透着小家子气,一点规矩都没有!”
牛氏自个儿就是个不爱讲规矩的人,她都能说楚家没规矩,可见她心里对楚家有多么不待见了。
赵陌忙又安抚了牛氏好些话,然后说起自己在肃宁遇到的一些趣事,以及回京后与朋友相见时,听说的八卦传闻,很快就把牛氏的注意力从楚家转移开了。
吃过午饭,牛氏要去西院看看小孙子,再回来午睡。秦柏起身叫了赵陌一声:“随我到书房说一会儿话,消消食。”赵陌应了,忍不住又看了秦含真一眼。秦含真嘴角微翘,抿着唇盯着丫头们收拾残席,没搭理他。
等秦柏带着赵陌走了,秦含真方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瞧见赵陌那一步三回头,瞧见她来了就顿露喜色的蠢样,她就忍不住低头偷笑。
秦柏在书房坐下,瞧见大孙女也进了屋,他顿了顿,没吭声,只一边招呼赵陌入座,一边吩咐小厮倒茶。
等小厮退下去了,他便直入正题:“广路昨日进宫,可听说了什么消息?”
赵陌知道秦柏这是在问太子妃的态度,便把昨日进宫的经过大致上说了,然后又提起敏顺郡主告诉他的消息,道:“我瞧着太子妃娘娘怕是叫楚正方夫人的谗言误导了,但如今她的情形也不大好,有些钻牛角尖的意思,连最疼爱的敏顺郡主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唐家老夫人进宫劝她,她也避而不见。就算她是误会了蔡家人,如今也不象是能劝得明白的模样。从太子妃娘娘这儿下手,只怕不管用,还是另寻法子的好。”
秦柏对此并不意外。蔡楚两家的风波闹得不小,宫里不可能完全没听到风声。太子妃如果有意阻止,早就阻止了,不会放任楚家胡闹到这个地步。但真正得到了答案,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太后与皇上当年挑选唐氏为太子妃,是对她寄予厚望的,也相信她的性情人品。太子妃入宫以来,从未让人失望过。太子殿下身体好转以前,也多亏她稳住东宫,她也因此深受太子殿下爱重。为何如今太子殿下身体好转,皇上正有意让殿下承担更重的职责之际,太子妃反倒越糊涂了呢?”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陈良娣已经失宠,今后也不过是在新君后宫中占一席之地,以回报昔年她曾诞育皇孙,以及辅佐太子的功劳,不会再有能力起波澜了;新进的陈良媛是个老实人,出身也不高,哪怕有了皇孙,也不可能真正拥有太高的位份;太子未来的后宫,肯定还是要尊太子妃为主的。倘若她不能保持清明,公正行事,太子的后宫如何能安稳呢?后宫不稳,太子殿下将来又如何能安心处理朝政?如今皇孙尚未有信儿,太子妃就已经这样了,难不成真要指望太子殿下将来一边忙于朝政,一边分心去教养皇嗣?
秦柏越想越忧心,眉头皱得紧紧地。
秦含真见状,便试着出出主意:“听起来,太子妃如今钻牛角尖,固然有无子的心理压力在,但身边人的影响也很大。陈良娣那边,禁止她见太子妃就好了,只要太子妃自个儿不找虐,非要把陈良娣叫到跟前来听她的酸话,我想还是不难办到的。楚正方夫人,也可以禁止其入宫。她算是太子妃哪门子的娘家人呢?太子妃正在病中,连宗室亲眷都不见,要见也该只见娘家母亲嫂嫂,哪怕是姐妹也行,别的闲杂人等,还是不要打扰太子妃养病比较好。还有太子妃身边侍候的人,如果太不懂事了,就该换掉;如果只是因为见识有限,所以说错了话,那就该告诉她们应该做什么。太子妃的问题,恐怕要缓缓行事,不是能在短期内解决的。在这过程中,太子殿下和敏顺郡主都需要时时开解她。只要没人在她面前不停进谗言,想必她早晚还是会想通的。”
太子妃毕竟有二十年的良好口碑,秦含真对她还存了那么一点儿信心的。
赵陌道:“太子妃娘娘正钻牛角尖呢,她身边侍候的心腹又是从唐家陪嫁进宫的,把人调开了,只怕娘娘越误会了。不过我也觉得那位岑嬷嬷很有问题,且不论她为什么会因为替太子妃娘娘抱不平,连敏顺郡主都责怪了,她会觉得太子妃娘娘受了大委屈,就是件奇怪的事儿。除了选秀一事未经太子妃同意,旁的哪件事可以称得上是委屈的?况且选秀时太子妃自个儿告病,太后与皇上顶多就是心急了些,挑出来的人选却没什么可挑剔的。东宫多年无子,早晚要进新人。这原是太子妃的职责。她因为忌惮新人行陈良娣旧事,便因噎废食,原就糊涂,但给她一点儿时间,她也早晚会想开。若没有人在她耳边进谗言,她不该糊涂这么久才是。表妹的话很有道理,我如今越觉得,哪怕拼着太子妃娘娘一时误会,也不该再任由那些心思叵测的下人继续留在她身边了!”
秦含真道:“还有楚正方夫人那边,也是个麻烦。能请太后娘娘出面禁止她进宫来吗?”
赵陌笑了笑:“那得有足够份量的理由才成,倒不如另想法子……我倒是觉得,若能请动太后出面,光是挡住楚正方夫人进宫,太过大材小用了。太后娘娘能办的事可不仅于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