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昌王自曝了身份,围殴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蔡家侄儿与同伴们面面相觑,便火速将广昌王从窗口拉了回来,望一眼楼下,见不少路人都惊愕地看向二楼,忙将脑袋一缩,暗骂一句,就远离了窗边。
他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广昌王:“你说你是宗室,广……广什么王来着?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
广昌王顶着一张青肿扭曲的脸,畏惧地缩起手脚,害怕地从腰带里摸出一块玉佩来,颤抖着手展示给众人看。
蔡家侄儿一瞧,就认出那是宗室子弟都有的一种身份玉佩,上头正面刻着“广昌”二字,背面则刻着赵砌的名讳,是广昌王受封王爵后,宗人府下来的。蔡家侄儿扫兴地将玉佩塞回给广昌王,嘀咕着说:“既然是宗室,你先前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反而还说自己是什么姓戚的官家子弟……”
广昌王缩了缩脖子,心道他怎么敢?他可是未得诏就擅入京城,让皇帝知道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其实他兄长宁化王本来就没打算带他上京城,因他兄弟二人的封地连在一起,宁化王要上京办事,需要有个可靠的人留在封地里主持大局,谁能比他这个兄弟更可靠呢?可他得知兄长打算安排自己与云阳侯的千金联姻,却将他中意的镇西侯府苏大姑娘许配给辽王世子的嫡长子肃宁郡王,便再也坐不住了,留书秘密出走,将封地上的事通通留给了生母晋王侧太妃梁氏。他要去请兄长收回成命。
然而,他们兄弟在半路上会合后,他没能劝动兄长,反倒被兄长说服了。为了兄长的大业,牺牲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心上人,听从兄长的安排娶蔡氏为妻。只是在那之前,他想要知道兄长给苏大姑娘选择的夫婿是什么样的,给他选择的妻子又是怎么样的。如果蔡大小姐才貌比不上苏大姑娘,他心里又如何甘心?
兄长拗不过他,只得勉强答应让他同行,但一路上都得隐姓埋名,不让任何人现他的身份。毕竟这时候再上书请皇帝诏他进京,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悄悄儿走这一趟。进京这么久,都不曾出过差错,广昌王也松懈下来,万万没想到会在今天被逼得自曝身份。
广昌王偷偷看了众人一眼,虽然心中对这一群围殴自己的人心怀怨愤,恨不得一个个打死了事,但他的身份同样见不得光。方才他是一时慌了神,才会嚷出自己的身份,眼前这几个大汉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但楼下的行人中,未必没有聪明人。他得赶紧走人才行,只要他没被抓个正着,就算有他秘密进京的流言产生,也没人能拿他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就唉哟叫起了疼,道:“我伤得厉害,你们还不赶紧把我送到医馆去治伤?若我有个好歹,定要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的重罪!”
众人心中都有些惶惶,倒是蔡家的侄儿还有一副傻大胆:“犯什么上呀?我们哪儿知道你是什么宗室王爷?方才你明明说自个儿是什么姓戚的官家公子,叔叔是去年被砍了头的戚景行,娘是镇西侯世子夫人的娘家亲戚。这说得有名有姓的,谁知道你其实是姓赵不姓戚呀?更何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宗室王爷,窥视尾随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引诱闺阁千金,那也是有罪的。我们打你也是应该!”
广昌王快要吐血了,瞪着蔡家侄儿,气得咬牙切齿。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苏仲英的一个属下已经将最新生的变故传到了秦家兄妹的雅间那一边。
苏仲英和秦锦华齐齐惊呆了:“广昌王?!”后者只是惊叹,前者却立刻想到了麻烦的地方:“竟然是宗室?还是个郡王?这可不好办了,他伤得如何?”
属下苦着脸表示:“脸肿得厉害,有一条腿打折了,不过应该没断。至于身上都有什么伤口,我就不知道了。刚才那么多人围着他打,都是专找不容易留伤痕却能打得很疼的部位,兴许有暗伤也未可知。”城卫的人,是出了名的打人高手,倒是他们兄弟行事太率直单纯了,竟然不懂得学乖,打人都打得这么明显。
苏仲英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倒不是烦恼父亲镇西侯与宁化王的关系,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明面上,与镇西侯交好的宗室乃是辽王世子赵硕,宁化王虽然跟赵硕有交情,但并没有与镇西侯公然来往太多。苏仲英是在担心,父亲镇西侯刚刚才得罪了皇上,如今他再打了个宗室,对方还伤得不轻,皇上会不会借机处罚苏家?苏仲英担心自己的行为会连累了家里,更会影响他外调出京的计划。
这时候,一直在看戏的秦含真就开口了:“小姑父不要担心,这个人就算真是广昌王,也没什么好怕的。一来,就算是宗室贵人,也没有公然觊觎官宦人家千金的道理,这种丑事说出去,也是他理亏,登徒子会挨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二来,他若是广昌王,理应还在封地上镇守,怎会出现在京城?皇上可没召他进京吧?他未得允许,就擅入京城,隐瞒自己的行踪,还隐瞒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是有正事,大可以直接上书请皇上允许他到京城来,他却鬼鬼祟祟地装作什么姓戚的官家子弟,不等到挨了打,也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他自个儿底子不清白,真闹到朝上去了,谁的罪更重些,还说不准呢。”
苏仲英顿时精神一振:“三姐儿这话有理。”
秦简笑着也凑了过来:“小姑父,趁着这会子他还没溜,你赶紧跟蔡家的人一块儿把广昌王送宗人府去吧?犯错的宗室都是由宗人府看管的,再者,他受了伤,也需要人看护不是?”
苏仲英想了想:“他兄长宁化王就在京城吧?想必不会留他在宗人府养伤。”那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秦含真却道:“交给宁化王做什么?对于犯了错的宗室,宗人府才是管束他们的正当机构。”她压低了声音,“小姑父,再怎么样,你们也是打了宗室郡王。就算广昌王要受罚,你们也未必能逃得过罪责。与其让他跟他亲兄长见面串了供,把责任都推到你跟蔡家的人身上,还不如你先下手为强?早日将事情跟宗人府说清楚了,将来就算闹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会误会了你呀!”
苏仲英立刻就听明白了,秦含真这是在劝他,赶紧把责任先推到广昌王身上,让皇帝与宗人府都认定他们出手打人没有错,都是广昌王自找的,这一关就算过去了。即使上面还有责罚,也是无伤大雅。
苏仲英笑着伸手按了一下秦简与秦含真的头:“好孩子,多谢你们的提醒了。今日小姑父先走一步,日后有机会再聊。你们小姑姑那儿,我会想办法让她回去看望岳母的。”说着就站起身来,大踏步地往外走了。
秦简与秦含真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秦锦华左望望,右望望,面露疑惑:“你们……好象在瞒着我什么?”
秦简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好吧,其实是方才生了一点事,我跟三妹妹刚才在窗边看见了……”
秦家兄妹三个说话的时候,苏仲英带人回到了广昌王所在的雅间,见蔡家侄儿他们正分了两个人手,要下楼去雇车,将广昌王送去医馆,他便道:“医馆的事且不忙,我们先把人送到宗人府去,再叫个擅治跌打损伤的大夫跟着走就是了。”
广昌王吓了一跳:“为……为什么要送我去宗人府?我哥哥宁化王就在京里,你们送我到他府里去就好!”
苏仲英冷笑:“藩王非诏不得入京。广昌王明明未得诏令,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这事儿我们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上报朝廷的道理。广昌王若是聪明人,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到了宗人令面前,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要秘密进京吧!”
他毫不客气地就命两名下属扶着广昌王起身,竟是真个要把他押送到宗人府去的样子。连蔡家侄儿一行人也反应过来了,醒悟到广昌王还是个黑户,连忙也帮了把手,一群人嚷嚷着就要把他送宗人府去。
广昌王又气又急,身上又痛得厉害。他冷言质问苏仲英:“你可要想好了!真把我送去了宗人府,你就不怕回家后无法跟你老子交代么?!”
苏仲英对自家老子的秘密计划一无所知,此时无所畏惧:“我怎么可能会无法交代?我们苏家世代忠于朝廷,饶你身份再尊贵,地位再尊崇,只要违反了朝廷律令,我就有责任将你送交法办。倘若我因为你是宗室贵人,而对你网开一面,那才是无法跟我父亲交代呢!”
蔡家侄儿喝了一声采:“说得好!苏二哥,我从前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好汉,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今日打人的事,我也有份。苏二哥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担责任的!”他与苏仲英一起,押送广昌王赵砌下楼上车,直往宗人府去了。
他们一走,秦简便长吁一口气,对两位妹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家去吧。”
秦锦华有些懵:“为什么呀?我们还没逛街呢,就只是在这屋里喝了一壶茶,吃了几块点心而已!就算遇见蔡姐姐被登徒子跟踪,教训了那人一顿,也没必要那么急着赶回家吧?”
秦含真忍了笑,冲秦简眨了眨眼:“是呀,大堂哥,我们还有的是地方要逛呢,咱们不急着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