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咬着嘴唇,摇着头:“你怎么会这样看我?难道北伐不应该吗?难道打倒世家高门,让百姓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应该吗?什么叫不切实际的希望?现在江北的移民有了自己的田地,可以不用再当牛作马了,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怎么就不切实际了?”
徐羡之叹了口气:“如果你能维持现状,不动兵戈,还算好,但一旦你真的自以为是到提兵北伐,那他们现在有的一切,都会失去,而这,就叫不切实际!”
刘裕笑了起来:“只要我北伐成功,灭了南燕,那江北将从此永远成为内地,变得安定,太平,这点你难道看不出来?”
徐羡之摇了摇头:“那万一打输了,让胡虏反过来摧毁江北,又怎么说?”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是在怀疑我打仗的本事吗?羡之,我觉得你不应该对这点有所怀疑啊。”
徐羡之正色道:“大晋这百年来,无数次北伐都失败了,你凭什么就以为自己会超过所有的先人?在我看来,现在根本没到那个时机,大晋内部矛盾重重,你跟世家之间又是面和心不和,一旦你真的要北伐,他们在后面象以前黑手党一样地下手,你怎么办?”
刘裕不屑地说道:“黑手党已经给消灭了,再也不会有这样地下害人的阴谋组织,而世家高门,也给排除出了明面上的朝堂之上,不得掌大权,如果真的时机成熟,将要北伐之时,我会集中全国的物力,军力,雷霆一击,目标也只限于一州一地,不会贪多嚼不烂,你告诉我,有什么失败的可能呢?”
徐羡之冷冷地说道:“想要在背后黑你的,可不止是世家高门,难道你的建义兄弟,现在就完全可靠,值得信赖吗?”
刘裕沉吟片刻,说道:“我相信,希乐不至于这样,他会跟我在朝中争权,但这么多年来,我们在一起战斗的时候,他还没有在我背后捅过刀子。”
徐羡之哈哈一笑:“是吗?难道在乌庄那次,偷袭你的不是他?”
刘裕咬了咬牙:“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他是为了执行刘牢之的命令,要除掉我。可现在,他不听命于任何人。而且,他也清楚,在这个时候,北府巨头间不能内哄,会让别人捡了便宜。”
徐羡之摇了摇头:“现在确实没有人能号令得了他。但他要是自己愿意,那又如何呢?他也知道,论打仗,比军功,是比不过你的,就算现在比发展,也不是你的对手,这回他西征大胜,不仅得了功,也大大地扩了军,本来想以此为本钱逼你让步,结果回来一看,发现你这一年多经营吴地和江北,居然实力比他一路招降收编还来的快,而且天下各地的州郡,大将大帅,你都安排好了,就是连朝政,也没他发挥的余地。这回跟你斗成这样,最后还是一无所得,只能去边郡上任,你说,他会甘心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他不甘心又能如何?这次我已经跟他说得清楚,该让的,能让的都让了,别的也不要痴心妄想,无忌也赞成我的观点。现在他人不在京城,又能兴起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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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羡之笑道:“世家高门手中无兵,刘希乐手中无权,单打独斗都不是你的对手,但要是两边联手,就不一样了,你要北伐,仍然需要后方的粮草辎重,哪怕是用江北的屯粮,也是要从现在世家们的新庄园里征集,现在你人在江北,大军在江北,他们不敢不从,但要是你率军北伐,深入齐鲁之地,那他们听不听话,可就不好说了。”
刘裕沉声道:“他们还敢不给军粮?我这里会留下征粮的兵马,若有人敢搞鬼,先灭了他!”
徐羡之摇了摇头:“要是刘毅同时也北伐呢?你出兵南燕,他也可以去打后秦啊,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但也同样有征调兵粮的理由和借口,到时候江北的世家高门,会把粮食给你,还是给他?”
刘裕睁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徐羡之叹了口气:“要玩这种阴谋手段,有的是办法,甚至他们还可以制造些山贼,流寇,甚至是引南燕的轻骑进入江北,到处掳掠,到时候刘毅就有借口率兵过来镇守,他要是来了,你还指望前线的大军能收到一粒米,一颗粮?!”
刘裕咬了咬牙:“希乐不至于跟我这样彻底对立,他图什么?!”
徐羡之正色道:“他图的你还不知道吗?刘毅从来不是肯居于人下的,谁挡在他上面,他就要把谁搬走,以前建义之时认你当盟主,但现在,他觉得可以跟你至少是平起平坐,这回你没分权给他,表面上看他最后还是屈服,但实际上怀恨在心,而能让他有资格跟你斗的,就是世家高门!”
刘裕摇了摇头:“我就不明白了,世家高门现在跟我也是合作状态,你成天说他们要跟我为敌,甚至挑拨希乐和我的关系,证据何在?就因为我现在找了些儒生进庠序教学,就是他们的敌人了?”
徐羡之笑道:“这只是你的一个策略罢了,你想让这世上人人平等,平民百姓都能翻身,这个理念就是跟世家天下根本对立的。要是人人平等,不受人驱使,那他们怎么高高在上,怎么驱使人力物力?这个道理,夫人这样的人会不明白吗?”
刘裕沉声道:“可是夫人自己从来没说过这是不对的,到目前为止,她跟我都是谈合作,可从来没有对抗过。包括让世家子弟从军,让吴郡的庄丁佃户们移民江北,这些都是夫人出面组织的。”
徐羡之淡然道:“那是因为在不违背大的原则,也就是继续保持世家天下这个条件下,跟你合作,对谢家继续成为世家首领,是有利的。可是,如果你是要断整个世家的根,那就是两回事了,到时候她会从你最大的助力,变成你最大的敌人!勿谓余言之不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