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九年,九月,邺城,燕军大营。
慕容垂的帅帐之中,只有二人,年过五旬的慕容垂,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而坐在他对面的慕容兰,则是心事重重,秀眉紧蹙。
慕容垂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妹,微微一笑:“阿兰,这次出去两年,你辛苦了,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既没有刺杀掉苻坚,也没有取回玉玺,最重要的是没有拉拢刘裕,请大哥责罚。”
慕容垂摆了摆手,淡然道:“我就没指望你能完成这些任务。玉玺是刘裕志在必得的,现在的他,没有背叛晋国的理由,因为,还没有到绝路上,不过阿兰你放心,这一点我相信已经不远了。”
慕容兰木然摇了摇头:“不会的,晋国大军已经在集结,刘裕也回去了,有了玉玺之功,谢家可以调动全国的人力,物力,而我们现在连邺城都无法拿下,在这里顿兵近两年,现在已成疲师,大哥,我说话你可能不愿意听,但还是听妹子一句劝,不要再围攻邺城了,早点退到幽州和辽东一带,积蓄力量,以后还有杀回来的机会。”
慕容垂笑着举起了酒杯,呷了一口:“妹子,你是不是觉得大哥现在能力下降了,连个小小邺城里的苻丕都对付不了呢?”
慕容兰的神色平静:“我没这样想,秦军,氐人为了生存而战,在这种状态下暴发的战斗力是可怕的,加上翟斌死后,他的子侄翟真与翟辽,各自逃出,收拢丁零族人和散兵游勇,在河北一带横行,掳掠,你的大军虽然屡次击败这些贼人,但他们总是散而复聚,这样我们一直无法集中全力攻邺,再说邺城的城防坚固,城中人的守卫之策也不错,连水攻都被化解,这是天意,非大哥之错。”
慕容垂笑道:“想不到阿兰远在长安,却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你的兵法怎么进步得这么快,是刘裕教你的吗?”
慕容兰的粉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他的眼光和见识比起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大哥,你没看走眼,此人确实是人中龙凤,绝不止现在的成就。”
慕容垂哈哈一笑:“若不是人中龙凤,我们家高贵的兰公主又怎么会倾心相许,生死相随呢?”
慕容兰一跺脚:“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妹子的玩笑。我跟他,没有可能的,这回分别时就说得清楚,再见时,就是敌人。”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我知道,所以这邺城我一直不攻下,就是为了让你跟他能在一起,区区一个邺城,何足挂齿,我想拿下随时都可以,但是为了收服刘裕,晚一两年拿也是值得的。”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攻邺城是有意为之?”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这回你回来后,我正好可以把这个计划告诉你了。你觉得我们争夺河北,复兴大燕最大的敌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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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兰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秦国,邺城的苻丕。”
慕容垂不屑地抽了抽鼻子:“就他?我折根树枝都能抽死他。如果我想拿邺城,一年前就可以拿下了。”
慕容兰讶道:“那还能是谁?翟氏丁零?”
慕容垂摇了摇头:“这些丁零贼人虽然狡猾过人,又善于逃跑,但并不难对付,如果我拿下邺城,然后亲自率主力合围他们,他们是根本无法立足的,让他们坐大,虽然有一定的偶然,但总的来说,还是在我的控制之内。”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是关中的慕容冲,西燕军?我觉得慕容冲没什么本事,但慕容永倒是个厉害角色,若是他们跟大哥争夺大燕的正统,可能会有点麻烦。”
慕容垂笑道:“你说对了一小半,不拿下邺城,确实有让西燕军继续留在关中的想法,因为如果我们在关东拿下了邺城,西燕军必定人心思归,在君主未定的情况下,他们要是举国前来,可是几十万族人啊,不仅是劲敌,而且这样手足相残,会重复当年的悲剧。所以,不拿下邺城,逼他们在关中继续打长安,算是我的一个计划。”
慕容兰笑道:“我明白了,大哥最担心的,还是晋国的北伐军吧。”
慕容垂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好妹子,这回你终于猜对了,是的,别的几路势力,都不过是疥癣之患,只有晋国的北府军,才是真正的劲敌。以前我以为谢家只不过是要保全家族,顺便学桓家那样割据外藩,占了两淮就会收手,可现在看来,我当初的判断有误,他们这回来河北,是动真格的。”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因为刘裕他们的坚持?”
慕容垂摇了摇头:“这是一方面,上次淝水之战,北府军老兵都得了不少好处,回乡不仅购田置业,也当上了一些乡吏,从以前被乡吏欺压的百姓,变成了官府中人,不仅免税赋,还可以管人,过上了小地主的生活,所以这回这些老兵们跃跃欲战,就连别的地方的百姓,也积极性很高呢。”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点我信,刘裕这样纯粹为了北伐的人不多,但为了好处而想战斗的人不会少。谁叫他们上次大胜了呢,有了甜头,就会继续。只不过,恐怕世家大族不会乐意吧。这回我听说晋国新收复的地方没有分地给各大世家,而是说免税三年,然后再说,那些出人出粮的家族,怕是会觉得上了当吧。”
慕容垂笑道:“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谢家是真的要北伐了,尤其是谢安,因为,他们现在日子不好过,一定需要通过外战建功,来渡过这个艰难的日子。”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会日子不好过?自淝水之战以来,他们的北府军战功赫赫,战后又收复了大片领土,更不用说刘裕这回拿回了玉玺,又立新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