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漆黑一团,两个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仍盯着头顶出神。
过了许久,余若水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回声一般,田原也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田原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病了,口干舌燥,躺在床上神志不清,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睛象是被一块黑布紧紧蒙着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他的眼睛虽睁不开,耳里却清清楚楚听到门外有人在笑,这笑声很熟,他一时又猜不出是谁。
他听到门轻轻地打开,刚才在笑的女孩子走进门来,有人在门外轻声说道:“小云,别吵醒少爷。”
田原恍然大悟,这才知道自己此刻正躺在嘉兴流芳楼月儿的床上,田原的脸霎时红了,他听到小云笑道:“来了,来了。”
谁来了?是月儿来了么?
田原的心怦怦直跳,他感到一个人走近他的床前,把一只凉爽的手放在他烫的额上,田原这才睁开眼睛。
他蓦然看到月儿笑盈盈注视着他,田原的脸一红,赶紧把头转开,可他怎么转那只手总在他的额上。
田原正焦急着,猛然间听到一个声音问道:“小原,你好些了么?”
田原猛地转过头,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坐在床前的不是月儿,而是多多。
田原握着多多的手,急急问道:“多多,多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来了?!”
多多微微一笑,朝身后呶了呶嘴,田原抬眼望去,这才觉多多身后还立着个人。
他眨了几下眼睛,定睛再看,这人不是别人,却是爹爹。
爹爹板着脸,故作威严地看着他,田原心里一慌,赶紧把多多的手放开,多多却怎也不肯,硬把手又塞回到他的手中。
田原又急又臊,急急朝多多使眼色,多多却笑着不语,故作什么也不知晓的样子。
田原的脸涨得绯红,他拿眼膘着爹爹,爹爹嘴角强忍住笑,转过身去。
奇怪的是田原记得自己明明是躺在流芳楼月儿的房里,怎的一下又变成田家庄院呢?
田原朝窗外看看,没错,就是田家庄院。
田原笑道:“多多,你怎么到我们家来了?”
多多朝他挤挤眼睛,嗔道:“什么你们家,这是我的家。”
多多说这话时,脑袋轻轻往后一靠,靠在一个人身上,田原这才看到,什么时候娘也来了,正站在多多身后,笑咪咪看着他。
田原问道:“娘,这是我们家还是多多家?”
娘笑道:“自然是多多家。”
田原急了:“你们骗人,这明明是我们家。”
这时爹爹也走过去,正色道:“胡说,这分明是多多的家。”
田原听到爹也如此说,就更急了,他看到房间的那头站着个人,隐约就是月儿,田原急道:“月儿,这到底是在哪里?”
月儿缓缓转过身来,等她完全转过身时,蓦地却不是月儿,而是韦叔叔了,韦叔叔厉声喝道:“小原,别忘了给你爹娘报仇!”
田原一愣,奇道:“什么,报什么仇,爹和娘不明明就在这里,韦叔叔你说报什么仇?”
韦叔叔双目怒睁盯着他,一言不,殷红的血从他头顶汩汩冒出,顿时就把脸染红了。
田原惶恐不已,急道:“爹,娘,你们看,你们看韦叔叔!”
田原别过头,突然觉爹娘和多多都不见了。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想去追他们,却被人一把重新推倒,那个人紧紧抱着他,田原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是况教主。
田原心道,多多还在旁边呢,况教主你怎么也来了?多多多多。
田原躺在那里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听到一个狰狞的声音在笑,眼前的却不是况教主,蓦然出现一个一身漆黑的蒙面人,蒙面人一只脚踩住田原的胸口。
田原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就是爬不起来,蒙面人哈哈笑道:“你想报仇,我就把你踩在水里!”
田原一个激凌,猛地坐起,这才知道所有这些原是一个梦。
田原懵懵懂懂,猛然觉自己身上湿淋淋的,着实吃了一惊,他趴下身子一看,连忙叫道:
“余大哥,快起来,船舱漏水了。”
经他一叫,躺在身旁的余若水也猛然惊醒,水漏得厉害,只这一会功夫,船舱中已积了寸许的水。
俩人急忙起身钻出船舱,顿时傻了眼。
不知何时,这船早就漂离码头,荡到三江口宽阔平缓的水中央了,严州城此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轮廊。
田原正自叫苦不迭,余若水惊道:“不好!”
这时,田原也看清楚,在夜色中,有数十条小船从四面朝这边围拢,看样子来意不善。
到了此时,田原反倒镇静下来,悄声道:“大哥,我们中计了,这船家早盯上我们。”
余若水点点头:“只不知是什么来头。”
田原笑道:“管他,等一靠近,就给他们厉害瞧瞧。”
奇的是那些船行到离他们七八丈远处就停止不前了。
而田原他们所在的船却迅速下沉,田原心里一凛,恍然醒悟对方是想等他们落进水里再行围攻。
他们不靠近,是防备船被他们夺走。
看样子这些人不会是劫人钱财的盗贼,意在取自己二人的性命。
田原双手背在身后,长啸一声,喝道:
“什么人?!”
围在四周的船上突然亮出火把,把这一片江面照得雪亮。
田原借着火光看清对面船上的人影,不由得一惊。
心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在下正想找你们,你们倒送上门来。”
果然,四下里蓦然响起一阵呐喊:“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余若水哪里还按捺得住,挺剑骂道:“天道狗贼,有种就过来!”
那数十条船不动,却有如雨的箭朝这边射来,田原和余若水刚把射来的箭拨落在水里,第二批箭又已射到。
田原一边用剑拨着,一边朝四下里察看,他看到自己的船眼看就要沉没,这局面僵持下去,定难持久。
而对方看样子并不急于进攻,只想趁自己落水时再用乱箭射死。
田原皱紧眉头忖了一会,猛然间计上心来,他朝正前方的小船呶了呶嘴,低声道:
“大哥,先抢下这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