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将军敢这么对主子说话,整个军营,恐怕就萧震一个。
可辽王重才,且萧震性情刚正,虽然偶尔说话气人,但这样的臣子心里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用起来反而放心,因此辽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喜欢萧震的坦诚,颔首道:“将军言之有理,你放心,本王也没那么闲,功成之日,本王会安排沈复见阿彻一面,能不能认出儿子挽回妻小,就看他自己的了。”
萧震心想,见也不给姓沈的见!
但辽王已经让步,萧震再傻,也不会连续要求辽王。
辽王还要重新考虑作战计划,摆摆手,让萧震先下去。
萧震一回自己的营帐,霍维章就拎着一坛酒过来了,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对沈复的不满:“小白脸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王爷怎么就倚重他了?”
萧震从未听霍维章说话如此顺耳过,端起酒碗先一气喝空,冷笑道:“王爷现在倚重他,能不能倚重一辈子,也看他有没有真本事!”
两个带兵打仗的将军,都看不上文弱书生。
然而沈复却一路为辽王出谋划策,之前辽王耗时四个月出了山海关又退了回来,徒劳一场,得了沈复,短短半年,辽王便以破竹之势,顺顺利利地冲到了长江北岸,与大周都城金陵只有一江之隔!
而到了此时,沈复早已成为辽王身边的第一谋臣,可以说,如果辽王前一刻还在勃然大怒,只要沈复一来,辽王立即变得喜笑颜开,足见辽王对沈复的倚重。
萧震、霍维章面面相觑,既不服气,又不得不服,谁让小白脸的计策都他妈的贼管用?
不过,朝廷仍然还有五十万大军护卫京师,关键时刻,惠文帝派寿宁长公主的驸马郭耀统领大军,早早陈兵于长江北岸,以抗辽王之师。
辽王不想动手,因为一旦交手,必会两败俱伤。
他先骑马,出列与郭耀套近乎,喊郭耀妹婿。
郭耀一句话给他顶了回来:“叛国之贼,休要与我攀亲!”
当着两军的面被驸马辱.骂,辽王险些气死!
沈复献策道:“王爷,郭耀在外英勇,回府却十分畏惧寿宁长公主,王爷不妨先派人去劝降长公主。”
辽王怒中生喜,拍腿赞道:“对啊,本王怎么没想到这个!”
当年他离京就藩,五岁的寿宁长公主曾抱着他脖子哇哇哭,兄妹情谊颇深,寿宁应该记得吧?
辽王立即修书一封,情深意切地送去了寿宁长公主那边。
寿宁长公主并不是京城唯一的公主,惠文帝有个亲姐姐福清长公主,仗着有惠文帝撑腰,平时作威作福,常常不把寿宁等公主看在眼里,寿宁长公主积怨已久,今日收到辽王亲笔书信,一口一个“吾妹”,亲昵非常,寿宁长公主突然发现了报复福清长公主的机会!
辽王大军就在长江北岸虎视眈眈,朝廷处于劣势,如果她劝服驸马倒戈,惠文帝就彻底玩完了,惠文帝一倒,福清长公主也得跟着倒,她寿宁长公主却有恩于辽王,辽王登基后,哪个公主还能比得过她?
寿宁长公主越想越觉得划算,这就收拾东西,悄悄地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京城,跨江去见丈夫。
驸马郭耀起先不肯倒戈,寿宁长公主便拉着一双儿女哭哭啼啼要寻死,郭耀对寿宁长公主怕比爱多,却舍不得一双儿女哭,无奈之下,真的降了。
寿宁长公主欢欢喜喜地与辽王叙旧去了。
皇宫的惠文帝见大势已去,当夜一把火烧了寝宫,自焚而亡。
惠文帝一死,驸马郭耀内心煎熬,愧疚悔恨,不久也自尽谢罪。
寿宁长公主哭了一顿,不过,新帝辽王登基后赐下来的赏赐,迅速地抚平了她的丧夫之痛。
正德帝,也就是顺利登基的辽王,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震慑朝廷,当大局稳定下来,正德帝连续下了几道旨意。
首先,正德帝封辽王妃为皇后,即刻派人去接皇后、大皇子、三皇子来京。二皇子始终跟着他行军讨伐,如今就在京城待着。
其次,正德帝大封功臣,萧震、霍维章、柴雄、张进都赐了侯爷爵位,文臣中,沈复破格提拔为内阁首辅。
剩下的,都是一些安抚官民的政令。
武英侯萧震并不关心那些,他只在意即将随皇后一起抵达京城的苏锦母子,只在意,苏锦对沈复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已无,这章是一早起来现写的,大家久等!
剧情太快,你们还好否?
☆、第44章
新后一行人六月从辽东的凤阳出发, 八月底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金陵城下。
皇后、妃嫔、皇子们的座驾在前, 官员及其家眷的马车在后。
苏锦算不上正经的官太太, 但阿彻是三皇子周元昉的伴读,辽王妃特邀苏锦一家三口随行。
车队尾巴的一辆马车中,苏锦悄悄挑开一角窗帘, 好满足女儿的好奇心,就那么一条窄窄的缝隙, 五岁的阿满凑在底下看,苏锦下巴挨着女儿脑袋, 陪女儿一起看。她出生在扬州, 老家距离金陵只有两百多里地,坐驴车五六日便能抵达,所以到了金陵,对于苏锦而言,就跟回家了差不多。
江南空气湿润,微风拂面, 不冷不热的,舒服极了。
“娘, 干爹在哪儿?”阿满找了一圈没看到干爹,巴巴地问。
苏锦笑道:“干爹在前面呢,下午咱们就能看见他了。”
皇后驾到, 皇上携百官出城相迎,萧震现在贵为武英侯,肯定也来了。
想到这里, 苏锦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辽王成事之前,她日夜心惊胆战,怕辽王败怕萧震死,长达一年的煎熬,当南方终于传来辽王登基萧震封侯的喜讯,苏锦就像突然间卸去了万钧的包袱,高兴地想要飞起来!
她喜欢萧震,是因萧震曾救她于危难,因萧震正直可靠,没想过图萧震什么,但现在萧震一跃成了侯爷,成了朝廷深受新帝倚重的大将军,苏锦当然跟着高兴啊,只等萧震娶她过门,她苏锦就是尊贵的侯夫人了!
得知萧震也喜欢她时,苏锦就把萧震看成自家男人了,男人有出息,她引以为荣!
抱住女儿,苏锦狠狠地亲了一口。
阿满嘿嘿笑,歪头找哥哥。
阿彻坐在母亲另一侧,十岁的小少年,个子长高了,眉眼越来越俊了,眼中也越发沉静从容。
女儿可爱,儿子懂事,苏锦一手楼一个,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哪怕车队走得比乌龟还慢……
仪仗前方,正德帝终于见到了他想念许久的家人。
皇后领着大皇子、三皇子最先拜见新帝,其他妃嫔按照位次高低排在后面。
男人建功立业,既为自己,也为家眷,正德帝如愿坐上了龙椅,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好好与家人分享他的成功与喜悦。亲手扶起他端庄的皇后,正德帝笑道:“舟车劳顿,皇后辛苦了。”
帝王眼中是由衷的喜悦,但皇后知道,这位皇帝并不是高兴见到妻子了,而是高兴终于可以向妻子彰显他的权势与荣耀。念头一闪而过,皇后仰头望着她的皇帝丈夫,恰好地流露出一个妻子的钦佩与满足,仿佛他就是她的天。
正德帝笑容愈深,关怀了皇后,他继续与两个皇子叙旧。
大皇子周元谨二十二岁了,模样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温雅如玉,正德帝拍拍长子肩膀,夸赞道:“元谨替朕镇守辽东,这一年辽东风调雨顺,边疆太平,有功。”说完,正德帝又想,是时候为老大、老二选位贤妻了。
周元谨谦逊道:“儿臣年幼,遇事全靠母后提点,儿臣只是按照母后安排行事,不敢邀功。”
正德帝看向皇后。
皇后笑道:“皇上别信元谨的,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母慈子孝,正德帝十分欣慰,当然他也清楚,辽东稳定,皇后、大皇子都有功。
正德帝低头,看向他的小儿子,三皇子。
周元昉听完父皇夸母后,跟着听父皇夸大哥,心里各种滋味儿,小嘴儿紧紧地抿着。母后大哥二哥都有功劳,就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也帮不了父皇,就算父皇夸他,那也是糊弄小孩子的。
九岁的三皇子,稚嫩的脸蛋阴沉地都快下雨了。
正德帝笑意微敛,摸摸幼子脑顶:“元昉长高了,你母后来信,夸你孝顺懂事,朕心甚慰。”
“这是儿子该做的。”周元昉低头,努力掩饰眼中的酸涩。
正德帝看眼后面年轻貌美的妃嫔们,没再一一交谈,命人上车,回宫。
贵人们的銮驾先行,文武百官紧随其后,萧震远远眺望车队后面乌压压的一片马车,虽然急于见到苏锦娘仨,却不得不先与其他官员一起送驾。不过,他派徐文来接了,徐文认出萧府的马车,直接将苏锦娘仨领去了侯府。
武英侯府,从今以后,曾经只是一个小小千户的萧震萧大人,就要改称“侯爷”了!
“娘,干爹家好大啊!”下了马车,站在气派的侯府门外,阿满张着小嘴儿道。
苏锦也挺兴奋的,过不了多久,这就是她的家了。
侯府院落颇多,徐文领着苏锦娘仨来到离正院挺近的一座雅致小院,对苏锦解释道:“侯爷本想安排太太住在他后面,像在凤阳一样,我怕传出去惹人误会,毕竟这里是京城,朝廷养了一帮御史,没事就喜欢抓住哪个官员的小辫子瞎弹劾,便劝侯爷重新安排了一番。”
说话时,徐文不安地看了苏锦两眼,怕小妇人不满发作。
苏锦却笑道:“应该的,大……侯爷的脾气你也清楚,往后遇到什么事,还要靠你们兄弟多多提醒他。”
这话说得,徐文只觉一缕春风迎面吹来,吹得他浑身舒坦。有个明理的主子,他们办事也顺心。
至于苏锦娘仨没带行囊,徐文自发理解为苏锦嫌弃曾经的东西旧,准备直接用新的了。
苏锦先逛了逛自己分到的小院,然后又与一双儿女将整个侯府逛了一遍,刚回到小院喝茶,萧震回来了。
阿满立即开心地往外跑,像一只粉嫩嫩的小蝴蝶,苏锦示意阿彻去追妹妹,她理理鬓角,慢悠悠地往前院走,看似镇定,其实心里也咚咚地打鼓。傻男人摇身一变成侯爷了,对她的心思应该没变吧?可是,一个三十岁的未婚侯爷,来京城三个月了,肯定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他,萧震有没有被那些大家闺秀迷了眼睛?
“干爹!”
前院,阿满一头扎进蹲在地上接她的干爹怀里,小胳膊紧紧地抱住干爹脖子:“干爹,我好想你!”
萧震已经快一年半没看到干女儿了,大人的思念比孩子更强,一手搂着阿满,一手本能地朝不远处的小少年伸了出去。
阿彻想他,但……
看着萧震消瘦了的脸庞,阿彻攥攥小手,乖乖走到萧震面前。
其实小少年怔住的那一瞬,萧震就意识到自己高兴过头了,阿彻岂是那种动不动就要抱的小孩?可就在他准备找个理由收回手时,阿彻居然走了过来,萧震又惊又喜,大手猛地将小少年搂到怀里,魁梧雄伟的男人,一手抱一个,轻轻松松站直了身体。
阿满开心地笑,阿彻悄悄地红了小脸。
萧震还想抱着兄妹俩转两圈,忽见走廊拐角转过来一道穿白衫儿红裙的身影,萧震手一软,在看清苏锦面容之前,他飞快低头,佯装放兄妹俩下去。
双脚一沾地,阿彻立即退开两步,阿满还没跟干爹亲.热够,依然赖在干爹怀里要抱抱。
萧震重新抱着阿满站起来。
阿满扭头朝娘亲笑:“娘,干爹回来了。”
苏锦点点头,笑着看向萧震。
小妇人脸颊娇嫩,好似一朵海棠开在他院中,鲜活水灵充满生机,萧震喉头滚动,垂眸道:“许久不见,弟妹这一年过得可好?”
儿女都在身旁,苏锦没逗他,正正经经地道:“家中一切安好,侯爷在外打拼,才是辛苦。”
“侯爷”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来,萧震莫名不自在,简单道:“还好,总算雨过天晴。”
客套过后,四人移步去了堂屋。
苏锦问萧震这一年可有受伤,萧震道没有,再反问她们娘仨的情况。能说的场面话都说了,苏锦安静下来,让萧震一心与孩子们说话。阿彻是个小闷葫芦,萧震问什么他才回答什么,阿满小小的肚子里却装了很多很多问题,坐在干爹腿上,连续地问个不停。
“干爹,侯爷是多大的官啊?每个月赚多少钱?”
“干爹,皇宫里好玩吗?我还没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