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下,她就本能地学鸵鸟,把自己缩起来。
不去看他。
俞北平都要走了,后来还是折返,朝他们走过来。
梁靳棠眯起眼睛,脚步没动。
距离拉近到两米左右的时候,俞北平才停下。他的目光没看梁靳棠,缓慢落到他身后的汤子期身上:“想清楚了,就回家。外面那些人,表面上对你好,心里啊,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俞北平的表情柔缓下来:“小笨蛋。”
这一次,他真的转身走了。
汤子期下意识抬起头,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有些怅然若失。
……
过两天回海淀那边,梁靳棠送的她。何舒青当面没说什么,可梁靳棠一走,她就把她拉到了一边:“怎么了,这是?”
汤子期当听不懂,到盥洗池前掰菜叶子:“什么怎么了?”
“别跟我装傻,小六呢?”
“不知道。”她狠狠扯下一片菜叶子,扔到盥洗池里。
“吵架了?”何舒青问。
汤子期不回答,只是狠狠□□着手里的包菜。何舒青看着来气,又是恨铁不成钢:“好好的,怎么就吵架了?是不是你跟他耍小性子了?”
“您问都不问,就是我的问题了?”汤子期白她一眼。
这是亲妈吗?
“那你倒是说啊,到底怎么了。”
汤子期心里烦:“你问他去!”
门铃这会儿响了。何舒青放下东西去开门,门开那一刻还怔了一下,随即面露惊喜,把人迎进来:“过来怎么不告诉妈一声?好给你多做两个菜啊。”
“不用麻烦了,妈做的菜,怎么样都好吃。”
声音谦逊温和。
汤子期一愣,马上转过了头,果然和俞北平打了个照面。他今天穿的是便服,里面半高领的白毛衣,外面一件浅蓝色的水洗夹克,下面还搭了条收脚西裤,瞧着挺休闲的。
她撇撇嘴,收回目光。
俞北平也没在意,回头和何舒青聊。
“工作辛苦吗?”
“还成,最近不算很忙。”
“听说你过两天要调去蓉城,那不是和子期一个地儿了?倒是方便。”何舒青不经意提了一嘴。
汤子期听一愕,心里泛起那么点儿涟漪。
她没回头,不过悄悄竖起了耳朵。
何舒青说:“我这个女儿不懂事,总爱刷小性子,你多担待些。”
俞北平笑着说:“工作原因,总免不了忽视她。我有些方面也做的不是很好。”
汤子期在心里呵呵,也就在外面面前这么谦逊了。
丈母娘和女婿絮叨了老半天,无非是对她一通数落,然而两人商业互吹,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丢了包菜拿了包就下楼去。
何舒青在后面喊她:“饭呢,你不吃了?”
“有事儿。”
“这孩子——”何舒青看着大开的门,回头尴尬地望俞北平。
俞北平笑了笑,捞了车钥匙起身追出去:“没事儿,我送她。”
到了楼底下,汤子期已经把手按车门上。俞北平赶在她拉开车门前,抓住了她的手:“子期,我们聊聊。”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
“别闹。”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
可汤子期最讨厌他这种语气,尤其是在这样龃龉未消的情境下,好像她是小孩子耍小性子似的。
汤子期回头,把他的手甩来,难得认真地仰视他:“你别总拿我当三岁半。我虽然情商不是很高,但也不傻。这样有意思吗?俞北平,咱们之间的事情压根就没解决,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不想和你吵架。”俞北平犹豫一下,还是低头抓起她的手,合在了掌心,“我道歉,我们不要吵了好吗?”
他的掌心宽厚温暖,给予人动容的温度。汤子期心里有怨,也不知不觉消去了些许。可是,她心里有疙瘩。
她这人直,做不到隐藏自己的情绪。
于是,她说:“你和那个杭薇,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
汤子期沉默了会儿,抬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说你们之间的事情。”
俞北平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思考。
汤子期看着他,耐心等待。
直到他开口:“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起。”
他这句话,把刚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再一次推入僵滞的境地。汤子期不明白,也觉得荒诞,甚至有些恶毒地想,这该不会是他给直接开脱的套路吧。
就好像男女分手,总是虚无漂亮地来一句“咱俩不合适”。
他不愿意提,是“不想提”,可为什么“不想提”,是因为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他才“不想提”。
由不得她不想歪。
汤子期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他不说,就更容易胡思乱想。
她垂着脑袋想了很久,说不清是愤怒居多,还是猜忌悲哀居多。她狠狠推了他一把:“空手套白狼,美得你!”
就这样,还想着和好?
……
这一次吵架,局势似乎比之前还要僵。汤子期干脆搬去了季峰那里,把陈珞也叫上了。反正他这别墅面积大,二楼三楼加起来十几个房间,多住几号人也住得下。
几人天天唱歌喝酒,醉生梦死,连着几天,几乎门都没出。
梁靳棠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风声,这天开着他那辆大吉就杀上了门。他在外面拍,不急不缓,说,季峰,我知道你们几个在里面,麻溜儿的,快给我开门。
梁靳棠虽然也是这圈里的,性格比较稳,从来不跟他们瞎闹腾,平时不准他们带汤子期这个继妹瞎混,何况这都几天了啊,吃喝拉撒都没出门,屋子一堆的垃圾。
这要开门,被他看到,季峰这个东道主第一个就得遭遇。
梁靳棠那脾气,还不分分钟揭下他一层皮。
大难临头,韦昔也不玩了,两人急得团团转,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窜。
梁靳棠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屋外继续响起:“给你们十秒钟,再不开门,我就直接踹了。你们好好想想,这破门能不能经得起我两三脚的?”
韦昔一个激灵,忙不迭喊着“稍等”、“别啊”,扑到门口就去开口,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还是季峰扶起他,拍了拍他肩膀给他点儿胆气,自己去开了门:“稀客啊。”
梁靳棠面无表情地踱步进来:“开得挺及时的。”
傻子都听得出他这话里的讽刺,季峰心宽,当没听见,低头轻嗽一声,回头招呼汤子期和陈珞:“你们棠哥来了,赶紧的,好茶上啊。”
韦昔一叠声,抢入了厨房。
就汤子期还像失了魂似的摊在沙发里。
梁靳棠对旁边都是冷着脸不大耐烦的模样,在她面前却很少发火,轻声细语地劝:“不就是一个男人?”
汤子期瞪他:“你管我?谁说我是为了他?”
梁靳棠乐了,心道,不为他你这副样子给谁看?
“别醉生梦死了,走,带你出去兜兜风。”
“不去!”她还犟呢。
“你以为还由得你?”梁靳棠二话不说,给她套了条外套就拎出了门。
两人往三环绕,开着开着就到了西郊山脚下,又兜了一圈开了回去。梁靳棠直接把车停在一家钢铁冶炼厂门口,过来给她开车门,催她下去:“别杵着了,下来走走,人都要发霉了。”
汤子期不情不愿地被他拖下来。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段路,汤子期还是无精打采。梁靳棠侧头看她,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看着还有些油腻。
他真是受不了了:“你有多久没洗过头了?”
汤子期摇头。
“一直没洗过?”
“不记得了。”她纠正。
梁靳棠把她拖进了路边一家理发店。理发店老板是个年月四旬的女人,和他认识。屁股大点的地方,想不到手艺还可以,洗个头都那么舒服。
汤子期躺着的时候想,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听到这二人交谈:
“女朋友啊?”老板娘促狭的声音。
“朋友。”他们像是忘年交,语气很熟络,梁靳棠也不拿她当外人,自己拿一根烟,还递给她一根。
她摇头:“给你女朋友……不,红颜知己,洗头呢。”
“真就朋友,好朋友。”
“瞧出来了,人家对你没意思。”
“你这人——”
“我这人就是直接,哈哈。”老板娘爽朗的笑声。
……
汤子期醒来时,夕阳已经开始落了。
望着空空荡荡的理发店,她人有些呆,后知后觉回头:“老板娘,梁靳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