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不论升了什么官,又或背后有什么人力撑,袁公瑜在李鸿儒面前老老实实。
这其中的原因倒没什么特殊,而是李鸿儒能耐太强,是靠着实力在朝廷立足。
不论对方官职的高与低,他都惹不起对方。
更何况袁公瑜这两年不乏私下听到许敬宗等人拿李鸿儒做文章,也因此结成了派系。
诸多派系背后若非亲皇系、又或亲武后系、又或太子系、亲王系、又或长孙无忌派系、又或徐茂功派系……
林林总总的派系,背后支撑者都有顶尖地位,最差也需要是朝廷的顾命大臣。
李鸿儒没有站台,甚至于这两年出使天竺,但又被拉扯了进去。
许敬宗等人立足的背后,就夹杂了眼前这位特殊顾命大臣的影子。
这是打了对方的幌子干活,但又欠缺正式的沟通和承认。
与骑士团众人找了借口巡逻四周,袁公瑜也见到了树后方站着的李鸿儒。
他俯身低头行礼,一时不知李鸿儒怎么忽然出现在这儿。
“我听说你要去岭南审讯长孙无忌?”
李鸿儒嘴角蠕动,有低低发声的询问。
他双眼注视着袁公瑜,这让袁公瑜头皮一凉,随即点头就承认了下来。
“审死还是审活?”李鸿儒问道。
“许大人的意思是不能给长孙无忌任何翻盘的机会”袁公瑜低声回道。
“你准备怎么做?”李鸿儒再问道。
他这个问题让袁公瑜一时难于开口。
若按许敬宗的意思,这是要长孙无忌认罪,将这桩‘谋逆罪’铁证定性,让长孙无忌再无回归朝廷的可能。
长孙无忌认罪,他就客客气气对待。
长孙无忌不认罪,这就免不了双方交交手,又让他施展一些刑罚强行逼供,甚至废掉对方的修为。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
但看着眼前面色温和的李鸿儒,袁公瑜不知如何表达,也难于清楚对方的态度。
这着实是李鸿儒在他们团体中的地位太特殊,在朝廷的地位也太特殊。
“大人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袁公瑜低声问道。
“这是你的事情,你反而要来问我?”李鸿儒奇道。
“大人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袁公瑜硬着头皮道:“只是长孙大人案件的诸多证据都是铁证,若大人想为长孙大人翻案,这其中的难度太高,也很可能让大人惹出非议。”
“既然这么难翻案,那就不翻了!”李鸿儒摆手道。
“不翻了?”袁公瑜茫然道。
李鸿儒在深夜出现,他还以为自己要做两难的选择,没想到李鸿儒也支持不翻案。
若不翻案,彼此政见就一致了,没可能引导出什么麻烦。
“但你到时需帮我做一件事!”
李鸿儒低语数声,这让袁公瑜吸了一口冷气。
他点头应下,又回答了数句相关。
只是再度低头应下再抬头,眼前微明的视线中哪还有李鸿儒的身影。
黑暗、凉风、树木阴影、稀稀疏疏的星星。
袁公瑜放目四望,唯独没有见到人。
作为武魄七品的大修炼者,他难于相信一丝动静都没有,李鸿儒就消失了。
这仿若是遭了鬼魂。
若非此前的沟通依旧存在于记忆中,袁公瑜无法相信今天晚上所见的一切。
“袁大人,袁大人……”
百余米外,袁公瑜的久久未归引发了副官的巡查,听着后方的声音,这让袁公瑜喝声回应了一句。
“袁大人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这地方草杂树高,压根没什么人在这种地方穿梭”副官道。
“你说的是,我就是想来撒撒尿,这才寻了个树后处!”袁公瑜口不对心道。
“大丈夫何患没有尿的地方,您尿哪儿都没人说您!”
“粗俗!”
袁公瑜笑骂了一声,而后又点点头。
“但我们就是粗俗的人,做些粗俗事也无妨!”
他解了裤腰带放水,这让副官赔笑,同样解了裤腰带。
行为虽然粗俗,但男人的情谊就是这么简单。
但凡一起放过水,交情远比同桌喝酒来得浓厚。
恭维话声中,飘荡千米外的李鸿儒耳窍一收,身体随即远离,朝着袁公瑜所指示的地点飞纵而去。
各种公文提及了朝廷官员发配的地点,但具体到确切的地点,这属于机密档案,只有少数人才知晓。
譬如王福畴发配的儋州,又有侯君集家族发配的岭南,这只是牵涉一个区域地名,真正在何处落脚并没有披露。
这其中的原因不外乎其他。
一则是防备官员落马后遭遇小人的报复。
二则是防备可能出现的劫囚与营救。
作为大唐朝廷的重要人物,长孙无忌的护送很严格,沿路都是派驻重兵重将押送,少有外人可以靠近和得知信息。
袁公瑜也是前去审讯核查,才拿到长孙无忌的确切地点。
李鸿儒思索了数秒,飞纵的方向有了准确。
他掀起一阵风,人已经飘飘忽忽穿梭山脉奔向了岭南。
“岭南驿站向南一百八十五里黔州王家村!”
从长安城到黔州的王家村,长孙无忌的仕途从山峰跌到了谷底。
虽然早年前就有心理准备,但长孙无忌也没想到自己会跌到这么惨。
这是遭遇朝廷灾祸时,他压根没有丝毫反抗的能耐。
说他在朝廷中不得人心也罢,说是众叛亲离也罢。
往昔得罪者落井下石痛斥,又不乏各路官员后代痛诉控告。
这与他往昔强行打压片杀相关,也与他强行推广《炼经》相关。
等到他出局时,也就落到了远较之褚遂良更糟糕的局面。
“王八蛋啊王八蛋,我知道你会躲灾,没想到你这么会躲灾!”
长孙无忌无疑承受了口诛笔伐的炮火汇集,至于出使天竺的李鸿儒则有人提及,但没人能将这个使团拉回来,诸多事情最终汇聚长孙无忌等人身上。
等到案情落定,即便李鸿儒回归长安城,也难有人可以针对重来一遍。
李鸿儒无疑是躲了大灾,避开了推广《炼经》演示的牵扯。
大灾化小灾,小灾化无形,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长孙无忌并不介意李鸿儒的明哲保身,但他嘴中咒骂不断。
说好在他落难时带他脱身,李鸿儒跑天竺了。
长孙无忌觉得李鸿儒跑得有点远,真等到这家伙回来,到时大概只能去凭吊墓穴了。
“早知道我也跟着那小王八蛋跑天竺,我为什么要当太尉,我当个鸿胪寺卿都比当太尉好!”
看着手上锁死的精铁克法锁链,长孙无忌一颗脑袋对着床板‘哐哐哐’砸了好几次。
他不知道如今要怎么破局。
若无法破局,他的命不会太久,有些人不会让他活下去,而有些人则是想将他一身压榨得干干净净。
长孙无忌摸了摸夹在裆部的长生药。
这是长生药在手,但他已经没了享受长生的命。
六月的天气炎热,又有雷阵雨的洗礼,不断降低着这种燥热感。
长孙无忌一脸焦躁,他失神地看着漏水的屋顶。
雷声的轰隆作响,也让雨水一滴一滴透过破碎的瓦缝下坠。
泥土的地面上,数个小水坑脏水浑浊成一片。
“房子都积水了,你们帮我拿几个盆来接水呀!”
长孙无忌垂头丧气喊了几声看守他的护卫,但并没有人像往昔一样,可以在凌晨天还没亮就给他干活。
长孙无忌眼中是浓浓的失望。
但又有希望的光芒从他眼中猛然升起。
一滴一滴的雨水中,一个熟悉的面孔遁水而来,在水坑中显出了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