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太太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沈敬元,沈敬元两颊通红,有一丝激动的神情,差点伸手就去抓妻子,看到了旁边的婉宁才忍住了。
沈四太太好久没看到老爷这么高兴。
“老爷这是怎么了?”沈四太太不禁问。
“姚家又来人了,正好被我堵在了门口,你没瞧见姚家人的模样。”
一脸的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杨先生没有见姚家人?”沈四太太低声道。
沈敬元摇摇头,“姚家人不肯走,杨先生无可奈何,让人送了点东西出去。”
“送了什么?”沈四太太道。
沈敬元想要卖个关子却忍不住,看着妻子和甥女,“官府贴出来的那张在姚家搜到的符纸,杨先生让小厮照着画了一张送去了姚家,现在姚广胜那老东西应该已经收到了。”总算是扬眉吐气。
说来也是老天有眼,今天让他觉得痛快的是辰娘这一双儿女。
婉宁这样聪明,昆哥这样好学,姚家是瞎了眼睛才会不要他们,等着,等着将来婉宁出嫁,昆哥有了前程,让姚广胜和姚宜闻悔死。
……
姚老太爷比沈敬元想的要难受,哆嗦着手将符纸撕了个稀烂站起身丢在姚老太太的脸上,“混账东西。”
病了几天,姚老太爷清瘦了许多,一把老骨头如同风中的树枝,两只眼睛通红没有了往日的儒雅。
“杨敬早晚有一天要后悔,放着好孩子不收却偏爱那商贾之子,真是分不清什么是鱼目什么是珍珠。”
姚老太太满脸通红有种当众被侮辱的感觉,看着姚老太爷满脸怒气,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睁大了眼睛,哆嗦着嘴唇。
姚老太爷冷冷地看向姚老太太,“泰兴我是一日也呆不下去了。”
姚老太爷拂袖而去。
姚老太太看向赵妈妈,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杀人不过头点地,别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他也该放够了,他是将所有的火气都在我身上,什么是泰兴他呆不下去了,他是不想再在这个家里,不想再看到我。”
“沈氏在的时候,他骂沈氏,沈氏被休了,他现在就看不上我了,”姚老太太站起身,“有能耐,他就连我也休了。”
姜氏端着茶进屋,听得姚老太太的话,眼前油然浮起沈氏被休时老太太脸上的神情,她是亲眼看到老太太转过脸去,嘴边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时候沈氏就跪在院子里苦苦哀求。
沈氏那样要强的女子,为了想要照应年幼的婉宁,求老太爷、老太太将她留在姚家。
那时候老太太心里怎么想?是不是觉得老太爷是个杀伐果断,颇有远虑的人?而今这杀伐果断却落在老太太身上。
姜氏忽然觉得有些痛快,她多少次做恶梦,梦见自己和沈氏一样被休,老太太得意的笑,如今这梦终于也该烟消云散了。
姚老太爷径直去了蒋氏屋里。
蒋氏正在吩咐下人好好照应庄子,“千万不要惹出麻烦来,老太太这边已经够辛苦的了,年底我回不来,就将孝敬都送进府,不能比别的庄子送的东西少。”
下人点点头。
姚老太爷听得心头一热,从主屋里翻到那些符咒,立即就有人怀疑到蒋氏身上,蒋氏甚至平日里连家门都不进,竟然被人这样冤枉,他以为蒋氏会向他诉冤屈,蒋氏却什么也没说,如果当年他娶的是蒋氏,现在姚家定然会家宅安宁。
他千不该万不该委屈了蒋氏。
“别忙了,放着让下人去做,你也歇歇,还要跟着我路上颠簸。”
蒋氏这才看到姚老太爷,忙起身向姚老太爷行礼,“老太爷歇着,我不累。”
不累才怪,每次看到蒋氏,蒋氏都在忙碌,人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能这样辛苦。
姚老太爷心里愈心疼起蒋氏来,将下人遣下去,姚老太爷拉起蒋氏的手,“这次我们多带些银子去京里,给你置办处院子,以后你和我就留在京里。”
蒋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老太爷,那可使不得,如今家里被查检,正是短银钱的时候,怎么还能置办院子,京里的二进院也是很贵的。”
“那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不是一直念着要回去……”
听着姚老太爷体贴的话,蒋氏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强忍着笑,“那都是年轻时的孩子话。”
姚老太爷一把将蒋氏拉过来,让蒋氏坐在他腿上,“我就喜欢你的孩子话,我就喜欢你和老五,你们两个才是我的心头肉。”
蒋氏忙摇头,“老太爷别这样说,三老爷才是最出息的……老五是庶子,妾身只是个妾室。”
老太爷听到妾室和庶子的字眼,手顿时收拢了,将蒋氏攥的生疼。
“哼,”老太爷冷哼一声,“就是个榆木疙瘩,换成老五用不着**心他的前程,沈家那么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好,也就是能听我的话,否则……一无是处……”
蒋氏没有接着老太爷的话说下去,只是转个身用手仔细揉捏着姚老太爷的肩膀。
“我就不信了,”姚老太爷脸色铁青,“等我上了京,一定会让一切都变回原状。”
……
婉宁依依不舍地给二祖母磕了头跟着大伯一起上了马车,坐在车里,想起二祖母婉宁不禁又掉了眼泪。
她和二祖母相处时间不长,却因为真心相待就这样互相牵挂起来。
可见人的感情是最真切的东西。
马车换成船,舅母已经等在船上,下人服侍婉宁上了船。
舅母立即道:“船舱都收拾好了。”
舅母拉着婉宁进去瞧,桌子上已经摆了点心和蜜饯、糖块,舅母知道她喜欢吃零嘴。
“昆哥和杨先生坐旁边的船,等船停的时候,昆哥就过会过来。”
“崔大人也安排的妥当,这条船上没有米粮和货物,这样会更安全。”
婉宁倒没想到崔奕廷会这样交代下去。
船外传来嘻闹的声音,还有半个时辰船就要离开泰兴了,四年,她靠着自己走出了那绣楼,走出了姚家,就要走进京去。
……
河岸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姚宜春被关了几日,突然见到大天不禁眯起眼睛,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围都是什么情形,就有脏臭的东西砸过来。
烂布头裹着的臭烘烘的粪土一坨一坨糊在他脸上。
扔掷这些东西砸犯人,是平头百姓唯一的乐趣,姚宜春出几声惨叫,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下来,正好落入他张着的嘴里。
恶心,姚宜春想要呕却又呕不出来。
什么时候自己回落得如今的境地,这一切就像是噩梦,前一刻还花天酒地,后一刻就沦落到如此的境地。
他多么想,有一个人能伸出手来救救他,哪怕是将他脸上的屎尿擦干净,让他少受些折磨。
他已经不敢奢望回到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
谁啊,谁能救救他,父亲到底都在做什么?
姚宜春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嬉笑的人群,这条路怎么那么长……
马车终于停下来,有衙役将他从车上扯下来。
姚宜春腿脚酸软顿时摔在地上,紧接着屁股上就是一疼,不知是哪个衙役一脚踹过来。
崔奕廷竟然让他受这样的折磨,开始他还愤怒、暴躁想要大喊大叫,现在却只能哀求地哼着。
“六老爷,六老爷。”
听到喊声,姚宜春忙向周围看去,姚宜春张着嘴,顾不得嘴唇上的咸臭,“快……快……快……”
他向周围看去。
快拿出些银子,快救救他。
姚家人空挥着手,却不能向前一步,这位崔大人是软硬不吃,姚家上下已经用尽了手段,却没有一点的用处,寿氏躲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吆喝声不禁抹眼泪,“再去试试,就算给押解的衙役也行啊。”
“衙役不肯收,”下人低声道,“送了几次都没办法,寿老爷看着还好些,六老爷……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了样子。”
听得这话寿氏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六太太,”跟车的婆子惊呼出声,“六太太,奴婢看到沈家下人了。”
沈家下人是来凑热闹的吧,寿氏恨得紧紧咬住牙,“这时候提沈家做什么?”
寿氏气得手直抖。
“沈家下人上了船,上了那个……朝廷的船……”
寿氏睁大了眼睛,什么?沈家人怎么能上朝廷的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六太太,您瞧……”
寿氏听得这话一把撩开帘子向外张望,人群里却什么也没看到。
“进船里了,进船里了。”姚家下人像是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不停地跳着脚。
寿氏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将下人打个清醒,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那小厮我认识,就是从前跟着沈四老爷上过我们家的,我家那口子还和他说过话……”婆子喋喋不休地说着。
寿氏眼看着从船上下来一个人,拨开人群走过来,那人脸上满是喜气。
“就是他,”婆子一脸的笃定,“就是他。”
寿氏整个人软坐在马车里,为什么沈家人会在这里,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
姚宜闻坐下来和张氏商量,“今年过年,我们应该将父亲、母亲接进京。”
张氏垂着头,在灯下做着针线,抬起脸来神情娴静,“那老爷要快些做决定,从泰兴到京城要走好久。”
姚宜闻点点头,张氏就是这点好,识大体,这么多兄弟姐妹中,父亲最偏着他,他应该加倍孝敬父亲才是,“婉宁已经快十三岁了,再有两三年也该嫁人了,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她说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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