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春何止是腿冻僵了,他全身都冻僵了,只剩脖子还能转动,头都是硬的。
桃花迟疑着问了一句,“要不你先暖暖?”
马晓春不同意,“还是先吃点吧,肚子里有食身上就暖了。”他的声音虚弱,还带着颤抖。
“桃花,先给他喂两口酒。”阿九吩咐道,然后蹲下来把他身上的棉衣脱了,捧起边上的雪在他身上揉搓。
马晓春喝了几口酒后觉得心口有了一丝热气,僵硬地笑了一下,“阿九公子懂的倒不少。”眼底含着赞赏。
他们这些久居北方的人都知道,受了冻不能立刻取暖,而要用雪搓。刚才他还真担心桃花让他烤火。
半个时辰后马晓春的身上渐渐热乎起来,阿九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你哪儿受伤了?”
马晓春一怔,他用手去摸自己的小腿,大腿,然后是腰,前胸,后背,肩膀,胳膊,甚至还转了转脖子,没觉得哪里疼,不由有些蒙。
他伤哪了?他到底伤哪了呢?
最后他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我没受伤。我记得我是被踢飞的,撞石头上去了。”抬手一摸,后脑勺真有一大包。
阿九嘴角一抽,感情他只是晕过去了呀!
不得不承认马晓春的运气真好,若他没有被阿九和桃花找到,即使他没受伤也熬不过寒冷的冬夜。
“没事就好,张石说宁非进了死亡之地,离这还有多远。”阿九说道。
“什么?他进死亡之地了?”马晓春惊呼一声,“都进去了吗?”他的心不断往下沉,
死亡之地要是好进就不会被称为死亡之地了,但凡进到那里面的人从没见出来过,即便是最熟悉地形的马贼都避开那个地方。宁非——
阿九摇头,“不知道,张石只说宁非进去了,没提起其他人。”他看到马晓春脸上的骇然,心中纳闷:死亡之地真的那般可怕?
马晓春提起的心依然没有放下,他辨别了一下方向,道:“那咱们快点,也许路上还能找到其他兄弟,也许宁非只进到边缘——”他心存侥幸。
此时的宁非正躺在一块凹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按住饥肠辘辘的肚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液,他娘的,总算是把人甩掉了。
遇到马贼和匈奴人的时候宁非就觉得不对了,他试探了一下,果然这两拨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立刻就想到了杜家。
杜小五!
也许别人都认为杜家最有能耐的是杜老大,可宁非知道杜小五才是最阴险毒辣的那一个,看上去无害,实则毒在内里。
若是杜老大,他顶多买通马贼对他下手。而现在多了匈奴人,那只能说明杜小五出手了。
既然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那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他让其他兄弟四散奔逃,自己一个人进了死亡之地。
匈奴人没敢进,现在追着他的是三个马贼,本来有十三个,他和兄弟们联手干掉了七个,进到这里之后又被他坑掉了三个。
只剩下三人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怕到时不怕,他只觉得疲惫。从黄昏到现在他一刻都没有停过,要躲避马贼的追击,还要寻路,避开沼泽和毒虫,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现在是又累又饿,连动一下脚趾头的劲都没有了。
右脚踝疼得要命,这是他不小心被毒虫咬了一下。虽然他第一时间就划开伤口挤毒血了,但脚踝还是肿得老高,他怕毒血没有清干净,就撕了布条扎在小腿上,防止毒血蔓延。
宁非仰躺着,耳朵却警惕的听着四周的动静。他在想张石跑出去了吗?消息送到阿九手里吗?阿九会不会来救自己呢?
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阿九不会来的,你算个什么东西?配得上人家阿九涉险来救你?说是朋友其实是自己死皮赖脸凑上去的,人家凭什么救你?
不来也好,这死亡之地他都没把握走出去,还是不要连累人家了,反正他宁非烂命一条。
宁非既希望阿九来,有不希望他来,一时间心里可矛盾了。
突然,宁非猛地跃起,跃起的同时拉弓射箭,也不管有没有射中立刻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他在那里,快追!”
“啊,我的腿。”有人惨叫,“等我,等等我。”
去追宁非的两人却头也不回,他俩心中憋了一股气。出来十三个兄弟,死伤得只剩他们三个了,本以为这趟活计轻省,没想到杜家的这份银子还真不好拿,他们回去可怎么跟老大交代?
这个叫宁非的臭小子真他妈的刁钻,自打进了这里,都死三个兄弟了还没摸到宁非的一片衣角,现在好不容易寻到他的踪迹,他们又怎舍得放弃?
宁非一边奔跑,一边捂紧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心中暗骂晦气!必须得出去,哪怕豁出去战一场也好过这般缩手缩脚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宁非被两个马贼追上了,“跑呀,有种你再跑,老子看你往哪跑?”两个马贼一左一右朝宁非逼近,宁非的前面是一大片沼泽。
前有沼泽地,后有追兵,宁非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也都裂开了。他跑累了,也跑不动了。看着狞笑着逼过来的马贼,宁非把弓箭摔在地上,抽出了陌刀,“来吧,今儿不是你们死就是老子亡,大不了是个死,反正老子已经够本。”
“行,你小子有种,放心,老子一定不会给你留个全尸。”其中一个马贼想到死在宁非手里的兄弟,恨不得能把宁非剁成零碎。
“谁死还不一定呢!”宁非抢先出手,对着离自己近的那个马贼就是一刀,同时提防着另外一个马贼。
三人战在了一起,宁非双手握刀,虽然他已是强弩之末却仍咬牙硬撑着,他觉得手中的刀越来越重,出刀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宁非知道他今天是无法活着出去了,奇怪的是他的心中十分平静。他想,哪怕死他也得拉一个垫背的,于是他不管不顾挥刀朝身前的马贼劈去。
“纳命来!”宁非身后的马贼大喜,举刀狞笑着抹向宁非的脖颈,他似乎都看到了宁非头颅飞上天的情景。
宁非从容地等待着死亡,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宁非诧异地转头,只见马贼的后心上插着一把长剑,他脸上的狞笑定格在那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
宁非看着他倒在地上,然后他看到了踏波而来的阿九,还有阿九脸上越来越清晰的焦急,晨光中他衣袂飘飘,恍如天神下凡。
宁非一下子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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