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乡党委书记郭伟,有着良好的心态和坚定不移的精神。这是我在全部了解他的工作方针、政策后得出来的结论。
老鹰嘴村的土地补偿款一直悬而未决,钱趴在乡政府老赵的乡财政所账户上,一动也不动。
老鹰嘴的村民得知其他涉乡村的补偿款早就落入了各自的腰包,私下一商量,又由村长赵德全带队,组织了一帮老头老太,带着几张席子,到了乡政府,呼啦一声围住郭伟,要讨个说法。
赵德全这回学得乖巧了,跑前跑后叔叔爷爷的乱叫,要老头老太都回村里去,乡里郭书记会把事处理好。老头老太心里倍儿亮,这双簧就得这样演。所以他们对赵德全的表现都不为所动,耐心地围着郭伟,左一声右一声低叫着“郭书记”,要为老百姓做主。
郭伟自然明白这是赵德全在演戏,心里窝着一股火,却找不到泄的机会,只好陪着笑脸,说乡党委会开会研究,大家不要急。抽个空,闪身走人,留下接我手的新秘书,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年青,围在一群老头老太中间,急得面红耳赤。
郭伟一走,老头老太也不多说,就在乡政府的走廊里,铺开带来的草席,一路延绵开去,把整个走廊占得无从下脚。
中午食堂开饭,老王还没反应过来,饭菜就被老头老太抢光一空,急得老王去夺一个老头的饭钵子,还没动手,就被一窝蜂涌上来的老头架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只好拖着哭腔喊:“反了,反了,翻天了啊。”
所有出现的这一切,都源自郭伟的三三制土地款分办法。按照郭伟的办法,老鹰嘴村民要想领到补偿款,必须要签订一份协议。协议的内容要求,补偿款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为乡政府迁址债券,乡政府在五年内还清,同时付高于银行一倍的利息。第二部分为新农贸市场建设资金,签了协议的才可以分到一块地建房,第三部分更简单,是基于前面两个部分,同意前两部分签了协议,可以领到该自己补偿款的三分之一。
老鹰嘴的人自然不肯,迁乡政府又不是老鹰嘴一个村的事,凭什么就要老鹰嘴村买债券,新农贸市场建房子,似乎也跟老鹰嘴没多大关系,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生意!一辈子跟泥巴打交道,要坐在铺面里轻轻松松收钱,老鹰嘴的人怕还没有几个有这样的本事。
乡政府占地的钱不给不说,还把国家高速公路的补偿款占着不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老鹰嘴的人愈说愈气,差点就要去摘乡政府的木牌子,还是小秘书死死抱住,哭丧着脸求爷爷告奶奶才免遭一难。
老头老太见没有人来搭理,也不着急,摸出几副字牌,开始打牌。尿急了,就直接跑到玉兰树下,扯开裤子就呼啦啦的撒。老太们多少还顾些颜面,会躲到花丛掩映的地方出恭,一天下来,把个乡政府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走,臭气熏天。
下午天快黑的时候,郑强才带着两个小警察,闪着警灯呜拉拉地赶来,看着满地的老头,愁得牙花子痛。
郭伟上午亲自打电话要他来处理,他拖了一整天,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招摇过市而来,以为警灯警笛会吓到这些人,没想到他们根本不理睬自己。
郑强就四处去找赵德全,终于现他蹲在一个角落里耷拉着脑袋,不由分说从屁股后面抽出手铐,一把铐住赵德亮,要拉他到派出所去,问他个带头冲击党政机关罪。
赵德全满腹委屈的叫,说:“郑所长,你莫冤枉好人,我可是来劝他们的。”
郑强冷笑着说:“你肚子里几条蛔虫我还不知道?废话少说,解散他们,你跟着回老鹰嘴,解散不了,你跟我去派出所。”
老头老太根本就不管郑强,知道他是虚张声势,等到真把赵德全拉到边三轮边,他们才慌张起来,一个胆子大点的老头跟到三轮车边,说:“干部,不管他的事,你放了他嘛。”
郑强还是冷笑,拍着烤住赵德全的手铐说:“管不管他的事,不是你说了算。再怎么样,他还是老鹰嘴村的村长,这个责任他就要担。”
赵德全满脸赔笑说:“郑所长说得在理,这个责任我是要担,但是我担不起,你总不能杀了我。”
郑强本来就是想吓吓老头老太们,这一下真骑虎难下了,又不好解开手铐放他走,就软硬兼施地说:“你赵德全想做英雄,老子就成全你。到时别人家拿钱欢天喜地,你就老实蹲在监子里啃窝窝头去。”
赵德全明白郑强在吓自己,嬉笑着脸说:“郑所长,你拉我去,还得每天管我三顿饭,我这个责任,无非就是撤了我的这个破村长,还真想让我坐牢,怕是没这个王法。”
郑强脸色一寒,呵斥道:“你懂个屁,你这是带头冲击党政机关,够得上坐个三年五年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别以为法律治不了你。”
这样一说,赵德全就有些害怕起来,别真搞得自己去坐牢,别人在家分钱。于是央求着郑强,说自己再去劝劝,保证把老头老太们弄走。
郑强就解了他的手铐,叫了一个小警察跟着去。
走到一半的路,赵德全说尿急,要去拉泡尿,小警察眼看着他进了厕所,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进去一看,赵德全早就从后墙翻过去,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郑强哭笑不得,左右为难,总不能把这帮老头老太都拉到派出所去。到时候郭伟是轻松了,他却会脱不了干系,万一有个人出了半点毛病,就是请天王老子来,也说不清楚。
心里就恨恨地骂郭伟,急得搔耳挠腮。
恰巧在这时候,我带着何家潇回了乡政府。
这帮子老头老太有几个认识我,也知道我是乡长,一看到我,就像蚂蚁逐臭鱼一样涌上来,七嘴八舌说话,把我弄得头晕脑胀。
搞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站在花坛的边上,扯着嗓子问:“各位大爷奶奶认识我吧?”
老头老太们一齐点头。
“我这个人怎么样?”我笑咪咪地进一步。
有个老头竖起一根大拇指说:“好。”其他人就跟着一齐叫好。
“你们相信我不?”我再进一步。
“相信。”又是齐声叫。
“好。”我从花坛边上跳下来,神情无比恳切地说:“既然大家都相信我,就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各位大爷奶奶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就三天,不能多一天啊。”老头们拍一把大腿:“陈乡长你这人实在,我们老鹰嘴的情况你也清楚,不像有些干部,眼睛就盯着我们老百姓的口袋。就冲你帮苏溪乡修路通电这两件事,我们不相信你就没人可相信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看来做了事,老百姓心里还是清楚。
“陈乡长,说好了就三天啊,多一天都不行,三天后解决不了,我们全村老少都来,你别怪我们不给你面子。”
我陪着笑脸连声答应,恭恭敬敬送他们上路回家。
老头老太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夜色里,我不得不惊叹他们的健康来。这把年纪的城里老头老太,怕是连走个路都要喘半天,何况在夜里走山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等到老头老太一走,郑强从黑影里转出来,握着我的手说:“回来啦,乡长。”
借着灯光我打量着他,郑强比原来显得消瘦了许多,脸上呈现了他父亲原来的苍白来。
我担心地问:“身体还好吧?”
他苦笑一下说:“还好,没事。谢谢你啊,陈乡长,三句话搞定了。有本事。”
我自嘲地笑,说:“其实我心里到现在也没底。”
他哈哈大笑起来:“缓兵之计也是计,走了。”带着两个小警察,爬上边三轮,又呜呀呜呀地走了。
看了半天热闹的何家潇这时候凑了过来,无限羡慕地说:“哥,你真牛!佩服。”
“佩服个屁!”我骂道:“农村生活就这个样,跟一帮子讲死理的人讲道理,就是自寻死路。
“我看你很讲道理啊。”他天真地看着我,递给我一支烟。
“该讲的时候一定要讲,有些时候你讲道理,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突然想起何家潇住的地方还没安排好,就叫了小秘书过来,要他带何家潇去乡政府的招待房间。
小秘书分来乡政府不久,一来就把我当做自己的偶像,对我言听计从。听到我叫他,乐颠颠地跑过来,俯帖耳般等我吩咐。
何家潇还想说什么,我截住他的话说:“先休息一晚,感受一下山乡夜晚的宁静。明天再说。”
他就不好说什么了,拿着行李乖乖滴跟着小秘书去了。
我走到办公室门前,正要开门,看到月白的影子一闪,转眼就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满面含春地看着我笑。
有了上次我们谈话,我对她不再抱有半点的情欲思想。我打开门,邀请她进屋。
月白闪身进来,反手关进了门,站在屋子中间一声不吭,只是看着我笑。
我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以为自己身上沾了什么,细细看了一遍,没现什么异常。
“你笑什么?”我开口问。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我说话小声:“没想过我?”
我心里一动,微笑着说:“你就要成他人妇了,我还想就不好了。”
“原来我也是他人妇,你就敢想?”她挑衅地看着我,一动不动身子。
“原来是原来,当年年轻不懂事嘛。”我辩解着,不敢大声跟她讨论这类问题。
她似乎明白了我的顾忌,反而提高了声音:“你总是有道理。”委屈得要掉泪。
我忙安慰她说:“好啦好啦,先说说你的情况吧,出去这么久了,有什么收获?”
“没收获。”她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低着头不看我。
我走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肩膀,柔声说:“生气啦?”
她把头靠过来,靠在我的小腹上,惹得我一阵激动。
“我回来两天了,不见你在乡政府,所以也就没上班。”她无限神往地说:“刚才我看到你跟我们村的人说话,真好。”
“好什么好?三天后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我叹口气,停住了抚摸她头的手。
“我有办法。”她抬起头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你有什么办法?”我惊讶地问,难道又要靠她出面来安抚这些老头老太?
“我这个办法绝对管事,而且轻而易举就能办好。”她妩媚地一笑,站起身来,扯了扯衣角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完拉开门,轻飘飘地走了,扔下我一个人呆站着半天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