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是那种说谎脸红的女人。
她想进城逛逛说的是实话,宋远航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虽然当前陵城是日本人的天下,但陵城的“江湖”是白牡丹的天下。只不过现在那些当年信誓旦旦的人物们早就忘记了这位瓢把子!
宋远航环视一番众人,沙哑道:“此战关系重大,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黄简人派耿精忠上山报信本身十分蹊跷,他既然投靠了日本人理应邀功请赏才是,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
“无非是请君入瓮的把戏罢了!”白牡丹眉头微蹙看着宋远航:“倘若我们去劫牢反狱,恰好中了他的诡计,黄简人以为我们不敢去,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
宋远航微微摇头:“黄简人城府极深,他曾经答应苏小姐协助夺宝,二龙山一战与鬼子作战不是装出来的,从这点来看他的骨子里是抗日爱国的。”
“他只爱财爱官,爱国之类的就免谈吧?”苏小曼反驳道:“倘若老钱不允诺他事成之后向国府请功的话,他是不会派兵协助的。”
“那也未必,有些人看起来不中用但关键的时候能影响大局,譬如耿精忠。所以,请苏小姐不要一概而论。”白牡丹瞪一眼苏小曼:“陵城的形势你不懂,蓝掌柜的率领商会还迎接日本人进城呢,你能说他是汉奸?游击队的枪支弹药和粮食军需全是蓝家商行提供的!”
蓝可儿的脸色微微一变,面带不善地瞪一眼苏小曼。
“夫子,您的看法呢?”宋远航望向老夫子。
老夫子掐灭烟蒂:“将计就计,趁热打铁!”
“好,现在分配战斗任务。夫子和大当家的留守山寨,苏小姐和钱先生负责寻找国宝转运路线,一旦时机成熟了即刻转运,我和齐大哥进城!”
众人相视一眼,白牡丹悠然起身:“我要进城逛逛,顺便救人。”
“救人不是儿戏,如果随便逛街就能救出李先生的话就不需要兴师动众了!”宋远航正色道:“此战最重要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救人,另一个是袭击西货站,城里来消息说鬼子的武器弹药已经运抵陵城了,一定要炸了它,才能解除徐州方面的后顾之忧。”
“而且一定要沉重地打击鬼子,让他们不敢轻易出城,为国宝转运争取时间!”齐军斩钉截铁道:“我去挑选精干的队员跟随远航进城。”
齐军说完便转身出去,苏小曼阴沉地看一眼宋远航:“我为什么不能进城?!”
“你对城里情况不熟悉,你跟钱先生务必要精选一条路线,做好转运准备。”
苏小曼微微点头,压在心头上的石头终于落地,复杂地看一眼宋远航欲言又止。
“目前山上的力量薄弱,诸位要在国共合作的前提下精诚团结,唯有团结才能让我们的队伍更加顽强,才有机会战胜当前之困难,才能争取更多的转运时间,有效地保护龙山王陵……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宋远航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锦绣楼雅间内,高桥次郎正襟危坐在椅子里,不敢正视对面的田中道鸣。自从任务失败之后,他的心里便产生一种恐惧感,那种行动失败的恐惧之感犹如一把钳子卡住他的命门一般,做任何事情都谨小慎微了许多。
就连平常与田中道鸣探讨问题都不会松懈下来。
这是一种本能。作为资深的文化特务,高桥次郎在中国执行过许多任务,从来没有如此失败过。
“高桥君,我们的秘密武器一定要存在最安全的地方,不可与常规武器混放,以防万一啊!”田中道鸣靠在太师椅里闭上眼睛:“决定战争胜利的关键不仅仅在于指挥者的才华和军人们的拼杀,手握利器乃是致胜的法宝。参谋本部协调的这批武器是掌控战局的关键!”
“请田中先生放心,我已经妥善安排了!”高桥次郎小心地看一眼田中道鸣,想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田中道鸣微微点头:“围剿计划已经制定完毕,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执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四月份天皇生日之前务必要完成任务,否则……”
田中道鸣微微睁开眼睛:“否则你我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高桥次郎的心一跳,慌忙起身立正敬礼:“请阁下放心,此事正在筹谋之中。”
田中道鸣满意地点点头。
“田中先生,明天是您的生日,我准备在锦绣楼摆酒宴,您意下如何?”高桥次郎小心地看着田中道鸣,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都不会放过。
田中道鸣深呼吸一下:“多谢高桥君,我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过生日还是在北海道。”
“拟定邀请陵城商会人等,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田中道鸣手扶额头:“一定要确保西货站安全,届时秋野君要受些委屈了。”
“我知道!”高桥次郎退出雅间,呼出憋闷在心里的浊气,面无表情地下楼,正看见黄简人坐在雅座上喝茶。高桥次郎狠狠地瞪一眼那个憎恶的影子,晃了晃脖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快步走到座位前:“让黄署长久等了。”
黄简人慌忙起身,满脸堆笑:“高桥先生客气,请问田中先生有什么指示?”
高桥次郎稳稳地坐下,喝一口茶水:“耿精忠被放回来了?出乎意料得很!”
“也在情理之中,他去是通风报信的,宋远航不会轻易杀了他,况且……”黄简人满脸堆笑:“况且他现在还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宋远航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但不管怎么样,都得进城来救人,届时只要您喜欢,随时随地可以攻打山寨!”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就是这个意思!”
高桥次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宋远航颇有谋略,此举乃是兵行险招,二龙山虽然成了废墟,但王陵秘藏未必能找到。黄署长,您擅长堪舆之术,对龙山王陵的了解很深,意下如何?”
“王陵秘藏只是传说,当初宋载仁在世的时候并没有透露过,但据黄云飞所言,百宝洞内绝对有蹊跷,种种迹象也表明,百宝洞就是王陵墓道的入口!”黄简人凝神低声道:“否则当初宋载仁就不会死守百宝洞……”
高桥次郎的眼睛一亮:“即刻组织警察队,随时随地听从调遣!”
“高桥先生,您该不是要强攻百宝洞吧?我担心那些警察战斗力不强啊!”
高桥次郎诡异地看一眼黄简人,老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警察的战斗力不强,却是极好的炮灰,倘若能牵制山寨力量更好,以便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宋远航。
最关键的是要得到真正的南运国宝。那批货一定在宋远航的手里,也一定被藏到了最为隐蔽的地方,如何才能夺宝?强攻百宝洞虽然有效,但却是最愚蠢的想法。
所以,高桥次郎在等待一个时机。
黄简人领命而去。
伙计老七端着茶壶走过来斟茶:“太君,茶很热,慢喝!”
高桥次郎微微点头,伙计老七点头哈腰,一张肥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拎着茶壶进了厨房。
中街街头比先前冷清得多,整条大街上除了几个拉车的之外几乎没有行人。黄简人步履匆匆地走路,瞟一眼集宝斋的门脸,忽然现好几个日本兵在把守着,心下不禁一沉:蓝掌柜的打得是什么算盘?
蓝笑天最近只做了一件事:拱手将集宝斋送给了高桥次郎。
集宝斋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最让高桥次郎中意的是这里曾经开过医院,改造早已完成,却因苏小曼查封而没有投入使用。现在整个陵城都是日本人的了,要回集宝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蓝笑天拱手相送集宝斋也让高桥次郎高兴了两天。
随即集宝斋便成了高桥次郎的临时办公场所,重兵把守自不必说。
蓝笑天坐在书房的太师椅里闭目养神,对面还有一位包在纱布里的“患者”——黄云飞!
黄云飞斜靠在椅子里,呼吸有些重:“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该走的时候。”
“什么时候该走?”
“最近!”蓝笑天睁开昏花的老眼叹息一下:“二当家的,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黄云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你是一把刀,随时都会出鞘!”
“蓝掌柜的想要说什么就直言,我懒得猜。”黄云飞点燃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来,看着蓝笑天那张老脸:“莫不是让我去杀人吧?是不是想除掉黄狗子?”
“二当家的聪明,是杀人,却不是黄简人,他的命不值钱。”蓝笑天起身一边踱步一边看着黄云飞:“你想给大当家的报仇?大当家的是日本人暗害的,想要报仇就找日本人去!”
黄云飞咬咬牙,刚要起身,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老张匆匆进来:“老爷,山上来信了!”
蓝笑天接过飞鸽传书展开细看,脸色不禁变了变:“老张,咱的手里还有枪没?最好是德国造的。”
“没了!上次都让您给白掌柜的了。”
蓝笑天拍了拍额头:“我这记性,白掌柜的全给了黄简人武装了警察队,这世道啊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分不清了,拿枪打日本人的黄简人成了警察署署长,小日子过得津津有味,而白掌柜的却上山成了大当家的,有点意思!”
黄云飞狐疑地看着蓝笑天,用手将纱布一寸寸地揭开,黑漆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蓝笑天将纸条烧掉,回头吩咐:“准备酒菜,我要和二当家的好好喝酒!”
“老爷您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莫非有什么喜事?”管家老张舒了一口气苦涩道。
黄云飞皱着眉头盯着蓝笑天:“我要两把德国造的手枪,还有四支弹夹!”
蓝笑天迟疑一下,走近书架打开下面的保险柜:“山上来消息,远航不日之内将进城,你若有心就帮帮忙,选择权在你。”
“我只想杀人。”黄云飞接过崭新的勃朗宁手枪在手里掂了掂,插在腰间,接过装着弹夹的蛇皮袋子,定定地望着窗外:“这条命是大当家的给的,今天我就还回去。”
“二当家的,我有句话不知道怎么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为山寨出生入死,已经报答了大当家的了,这次是帮我!”蓝笑天叹息一下:“白大当家的和远航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而日本亦是如此,还有,谢谢你上次救了可儿,蓝某人感激不尽!”
蓝笑天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扔给黄云飞:“这个你留着,或许有点用。”
“七星锁?”黄云飞惊诧地看着手里的钥匙,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蓝笑天淡然若素地点点头:“二当家的果然有眼光,这就是开启王陵墓道的七星锁匙,蓝某仅此一把!如果你运气够好,兴许会得到传说中的王陵秘藏。”
黄云飞不客气地将七星锁匙揣在怀里转身推门,阴冷地看一眼蓝笑天道:“我会给蓝小姐的。”
黎明将近,黄云飞悄无声息地出了蓝家大院。蓝笑天望着人影消失之处,不禁长出一口气。
黎明将至,夜雨初停。
二龙山后山的泥水路上驰过一批黑色的战马,白牡丹曼妙的影子在山间闪过几下,便消失不见。
警察署办公室内,黄简人一夜未眠,瞪着猩红的眼睛望一眼白的窗外,打了个哈欠推开窗子,一阵冷风灌进来,不禁哆嗦一下。电话铃忽然响起来,黄简人快步走道办公桌前抓起电话:“喂……”
电话里一片忙音,黄简人不安地放下电话,换了一身便装,夹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