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简人成为陵城县代理县长并不出乎老夫子的意料。纵观陵城各方势力,黄简人是出类拔萃的。如果大当家的在的话,黄简人忙到死也轮不到他主政陵城。
但事实很残酷!
二龙山聚义厅内,钱斌和黄简人毕恭毕敬地拜谒宋载仁的灵位,洗手敬香完毕落座,老夫子和蓝笑天陪在左右。不管这两个家伙安的什么心,老夫子不能把人家赶出去,本来想谢绝拜谒,考虑到钱斌的身份和势头正劲的黄简人,老夫子还是笑脸相迎。
蓝笑天面沉似水,二龙山风云突变让他一度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宋载仁之死第一个遭到沉重打击的是宋远航的话,蓝笑天无疑是第二位!
他舍弃的太多,虽然都是身外之物。除此之外,还有埋藏在心底最隐蔽之处的痛苦——十年前夫人惨死二龙山,十年后女儿追随宋远航而来。
一切都如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一般,让他疲于应对。蓝笑天设局儿主动败了聚宝斋,亲手葬送万贯家财,毕生所累积的藏品全部变卖,所得钱财全部给了宋远航——几万大洋存款和数万大洋的粮食药品武器弹药!
这些是二龙山翻身的本钱,也是蓝笑天送给女儿的嫁妆。
“二龙山遭此横祸让我始料未及啊!”钱斌面色沉痛地叹息道:“虽然与大当家的交往不多,但接到调查任务之后便对大当家的敬佩不已,身在荒山鼎力抗日,歼敌数十而不张扬,反观暂编团那帮混蛋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犯罪!”
黄简人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这话该不是说给老子听的吧?此前曾经联合耿精忠数次剿匪,赛宝大会设计捕杀宋载仁,好在都没有成功,否则岂不成了残杀抗日英雄的罪人?
钱斌这句话当然是说给黄简人的!冯大炮和耿精忠畏罪潜逃,暂编团分崩离析,宋载仁一死只剩下警察队和县民团武装最为强大。加上又被选为代理副县长,黄简人的野心势必膨胀,变着法的打压他才是钱斌的所想。
拉拢黄简人是稳定陵城之选,不断敲打乃是提醒他不要忘乎所以。一拉一打的法子实在高明,作为军统南昌特训站战术教官的钱斌,应用起来驾轻就熟。
黄简人跟钱斌比起来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他一撅屁股拉几个粪球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钱专员,黄县长,二龙山遭此不幸实在匪夷所思,大当家的为人义薄云天有勇有谋,就是因为灭了一支日军突击队便惹祸上身遭遇阴谋暗算!”老夫子眉头紧锁,话音沉重道:“高桥次郎和石井清川一手策划了阴谋爆炸案,此仇不报枉为兄弟。”
钱斌不断地点头,暗中观察老夫子,这位宋载仁的左膀右臂绝非等闲之辈,整个山寨的运作全在他一人。钱斌想起前几日的寻宝大会,估计也是出自老夫子的手笔,只玩了个“三关定宝图”的把戏,便把所有心怀不轨的势力玩得团团转!
暂编团的冯团长受困八卦林,导致铁路隘口和军火库被日本人摧毁,耿精忠畏罪狗急跳墙,以下犯上逼走冯团长,暂编团成了没有牙的老虎。而黄简人似乎也没有讨到便宜,警察队止步于九瀑沟而不敢造次,晾了小半夜才去驰援耿精忠。
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
黄简人伸出大拇指唏嘘短叹:“夫子重情义,宋兄九泉之下瞑目矣!前日突闻噩耗我恸伤不已,宋大当家的前程似锦之时竟然惨遭阴谋,我立即请求钱专员和苏长官派员上山吊唁,勘验凶案现场,找出真凶缉拿归案,也算我不枉与大当家的相识一场。”
蓝笑天的心下大骂黄简人八辈祖宗!如果姓黄的有这个好心的话太阳会从西边出来,数月以来黄简人三番五次围剿二龙山,设下阴谋抢了人家两车古董,赛宝大会使出浑身解数诛杀宋载仁,现在又上山假仁假义地拜谒,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黄简人早已注意到山寨土匪纪律松散,望楼上都没有人站岗了,百步阶周围也没看到几个人,与之前举办“寻宝大会”之时大相径庭,此所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龙山在几天之内就衰败如斯,可叹,幸甚!
此乃示弱之举。
黄简人的特别行动队一进黑松坡山寨就已经知道了,老夫子思虑再三决定采取内紧外松的策略,撤掉九曲十八弯的流动哨卡,拿掉望楼的观察哨,隐藏实力迷惑黄简人,目的是让姓黄的放松警惕之心,暗中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要黄简人动手,老夫子就先下手为强——先制人总比受制于人强得多!
黄简人剿灭二龙山乃是既定方针,不以宋载仁生死与否为条件。剿灭二龙山不是目的,目的是夺宝。
“夫子,宋大当家的案子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以慰他在天之灵。”黄简人苦楚不已地扫一眼神龛上的灵牌:“我与钱专员诚心实意上山拜谒,总得让我们看看大当家的吧?”
老夫子心下冷笑,姓黄的这是不放心啊,以为二龙山在玩什么阴谋诡计呢。
“此桩公案已有定论,爆炸现场与铁路隘口使用的炸药同为一种,均为日本人所为。当日在九龙岭和九瀑沟生了两场激战,日寇石井清川伏诛!”老夫子面无表情地看一眼黄简人:“黄.局长,您有能力破案,不知能缉捕案犯归案否?”
老夫子并不搭里黄简人要看大当家的尸骨,却抛出这个棘手的问题,黄简人的老脸黑红不定,日本人的嫌疑最大,甚至可以板上钉钉了,老子怎么知道田基业和金智贤两个混蛋玩意是日本人?倘若知道了早就先狠狠地宰肥羊,然后给扔进铁牢里邀功请赏了!
“此案已经立下,不管是什么人,陵城警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黄简人义愤填膺地站起身,拱手怒道:“陵城数百警力,加之县民团武装,不日之内将兵龙山,围剿日军突击队,一定要给大当家的一个交代,请老夫子和蓝会长拭目以待!”
钱斌皱着眉头,黄简人信誓旦旦实在有些可笑。身为陵城一方治安大员,竟然对日本人的潜入无知无觉,孙又庭与日本人勾搭成奸你熟视无睹,赛宝大会上白牡丹的宝贝光天化日下被抢劫,明眼人一看就是日本人干的,就你黄简人不知道?!
老谋深算如钱斌之流,不管如何姓黄的曾经孝敬他三根金条和一对翡翠镯子呢,有些事情是不能胡乱掺和的,这叫“规矩”。其实黄家人岂能不知道这个“规矩”?先期试探着给钱斌一些小恩小惠,不过是投石问路之举,若是能取得他的支持更好,二龙山宝藏将会唾手可得。
利益面前无敌友,良心背后有阴谋。
“黄.局长……哦不,是黄县长!”蓝笑天老脸一红,冷笑道:“国府专员钱先生给做个见证,黄县长指灯誓要缉拿日本人归案,我蓝笑天先替宋大当家的谢谢您的好意,这是您给二龙山开的空头支票吗?铁路隘口是日本人炸的,暂编团军火库也是日本人摧毁的,冯大炮一个团的正规军都拿日本人没有办法,以您的实力又能怎样!”
这一嘴巴子打得响,让黄家人猝然蒙。蓝笑天说的句句实话,言外之意:黄简人是在胡说八道!蓝笑天的性格如此实在出乎老夫子意料,一向温和向善的蓝掌柜的没想到是刀子嘴,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黄简人阴险地冷笑:“蓝会长的质疑很有道理,黄某人有点自不量力了!鄙人统领警察六百七十五人,枪不多炮没有,手榴弹倒是有几颗;县民团治安队一百五十人,武器装备是老套筒加鸟枪,兵不强马不壮,但有一点您别忘了,当前是全民抗战时期,我一纸命令就可全民皆兵……”
蓝笑天不屑地扫一眼黄简人:“黄县长有这个本事实在是临城百姓之大幸,不管是全民皆兵还是草木皆兵,我想听听您的高见!”
“坚壁清野,围剿案犯!”
钱斌有点听不下去了,老脸阴沉不定:“黄.局长真的可以组织一千人的围剿力量?”
“鄙人不才!”
“暂编团还有两个营的兵力,如此看来还是有胜算的。”钱斌起身肃然道:“只是军需给养用度是个大问题啊,如何解决?”
老夫子淡然地望着聚义厅外百步阶前的旗杆,对黄简人的话根本没有上心,心下却泛起波澜。黄简人可以调动的兵力的确有这么多,他是在吓唬二龙山吗?这对二龙山的压力不小啊!
没有人相信黄简人说的是真话,一个眼高手低的家伙怎么会成为将军?
“我还可以透露一点私密消息,钱专员连续出三封急电,徐州方面的确是坐不住了,据传将会派第六十军参谋马逸前来陵城坐镇,马将军的王霸之气你们大概不了解!”黄简人志得意满地瞪一眼老夫子:“几个日寇岂在话下?螳臂当车作茧自缚尔!”
钱斌的心猛然一震,眉头微蹙心里却警觉起来。六十军参谋长马逸要来陵城?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三封加急电报没有把徐州军法处的给催来,倒是来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地方军阀。
钱斌不露声色地看一眼志得意满的黄简人,脸上露出一抹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