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伦不请自到,让白牡丹疑惑不解。他是锦绣楼的住客,也是宋远航的昔日同窗,他的职业是一名记者——这是白牡丹所能想到的所有关于李伦的身份信息。
“李先生,您来二龙山该不是仅仅是参加拜贺的吧?”白牡丹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从容淡定的年轻人笑道:“一个南京报社的大记者不去抓新闻写报道,很享受偏安一隅的生活?这不符合你的性格!”
李伦淡然笑着点点头:“您想说什么?”
“你不是简单的记者,仅此而已。”
这里没有简简单单的人,任何一个微小的人物都有他存在的价值。譬如黄简人,他与二龙山仇怨已久,一心想要剿灭匪患,曾联合暂编团数度攻打二龙山,而当他进驻山寨的时候却转变了想法,到底为何?譬如孙又庭,头顶乌沙依然闪光,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崇,甚至在众人面前活得跟奴才似的!
李伦坦然一笑:“没有简单的人,也没有简单的事,如今陵城已是风雨飘摇,二龙山群魔乱舞,我担心将生大事——纵使这件事与我不相干,却见不得善良被践踏。”
“咯咯!李先生悲天悯人,牡丹幸甚!”白牡丹娇笑不已道:“倘若都如李先生这样有抱负,哪里还有乱舞之群魔?对了,您可是大记者,完全有理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伦苦笑:“我是谨遵远航兄之命来这里跟您沟通的,也许完不成任务有辱使命啊!”
白牡丹收敛笑容:“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远航让你来的?”
“白老板,您是为了还大当家的人情债才自备嫁妆而来吧?李某佩服之至,此所谓一言九鼎不辱前言,远航兄却未必答应您。”李伦凝神看着白牡丹肃然道:“其实您不必为此内疚,更不必委屈自己,国宝遭劫一事乃是一个局儿,只是您没有想到而已。”
白牡丹脸色苍白,眼中露出一抹奇异的目光,挥了挥手把翠柳打出去,才淡然地笑道道:“这是我私事,嫁与不嫁,嫁给谁都无所谓,女人总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到了什么节骨眼就做什么,无关对错。”
“白老板洒脱,鄙人佩服!高桥次郎抢走的两件国宝早已被掉包——当然您并不知道——当日远航现了日本特务的秘密,便设计引蛇出洞,按捺不住的石井清川提前采取行动,抢走了白老板的参赛宝贝,岂不知他们抢走的只是赝品而已。”李伦低眉看一眼白牡丹苦涩道:“黄简人虽然全力稽查案犯却于事无补,很让白老板恼火之至。”
白牡丹的心里骤起波澜,方才还惨白的俏脸变得更加毫无血色,眉头紧皱地盯着李伦,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那两件国宝果然被掉包了!
她并非没有感觉,但早已被名利冲昏了的头脑哪里能辨清其中的套路?宋老鬼一开始就知道那两件儿宝贝是假的,目的无非是惦记我的身子罢了!
“您说的是掉包?而不是……”
李伦摆摆手:“大当家的并没有做手脚,他光明磊落地借给你宝贝参会,这点毋庸置疑。白老板,还记得赛宝大会之前锦绣楼失火一事吧?”
白牡丹凝重地点点头,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白牡丹冷漠地瞪一眼李伦:“难道想劝我改变主意?你不明白女人心当然也不会知道我所为,嫁到二龙山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我。”
李伦苦涩不已地点点头,望一眼流泪之蜡烛,心里竟然泛起了层层波澜。也许远航不应该揭穿这件事,这对女人不甚公平。但乱世之下哪有公平可言?!
“远航让我来取一件东西,留您这也毫无用处。”
“是那把木头手枪?”
“白老板聪明!”李伦讪笑道:“也许鄙人真要负了前言,这件事之后变会离开陵城,江湖路远,难言再见。”
“咯咯,没想到李先生竟然是心怀狭义之人!不过那东西不在我这,已经给了远航的警卫齐军,实在抱歉。”白牡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美目流转笑道:“我也劝您一句,二龙山现在群魔乱舞,随时都会生血战,您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陵城猫着吧,笔永远也成不了刀,很伤心的!”
白牡丹的刀子嘴很有杀伤力,李伦不得不唏嘘短叹:“远航兄千叮咛万嘱咐,坚守草堂三日,直到您出嫁为止——此前蓝小姐负责您的安全,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李伦起身戴上礼帽浅笑着走出草堂,一阵冷风忽然吹来,不禁怅然若失起来。
远航邀请他上山定然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更是复杂得很。苏小曼的出现定然会让他大吃一惊,而偏偏此时他却不在山上,着实让人心焦啊!更让李伦奇怪的是,苏小曼女扮男装竟然不肯与自己相认,其中的意味实难揣测。
九瀑沟入口,一个黑影忽然从九瀑沟里面窜出来,那些休憩的警察们竟然没有现。黄云飞阴狠地瞪一眼山林里面的警察队,打了个呼哨,吓得黄简人差点没坐地下!
“给老子准备好了!”二狗子来不及思考便吹响了铜哨,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的寂静,林子里的警察队立即混乱起来。
黄云飞一把拽掉二狗子脖子上的铜哨:“是我,黄云飞!”
“二当家的?”
“废话少说,把黄.局长叫来!”黄云飞扬手把铜哨扔进沟里。
黄简人磕磕绊绊地从山坡上下来,气喘吁吁地拱手笑道:“二当家的这是来送堪合印信的?”
“局座,陵城被土匪袭击了,您还稳如泰山地找印信?”
黄简人的脑瓜皮直麻,心早就无限沉了下去,若不是有臭皮囊挡着,估计都能掉到地上:“咋回事?!”
“有人冒充二龙山马匪大闹陵城,砸了蓝家商行。”
“集合……”
二狗子慌忙摸哨子,才想起来被黄云飞给扔了,不禁一跺脚:“集合,回城!”
二当家的黄云飞镇定地望一眼山坡,从怀中取出一支黑乎乎的玩意递给黄简人:“这玩意不值钱,但或许只有您才有资格得到!”
“印信?”黄简人差点没乐背过气去:“黄队长——你现在就是陵城警察队大队长!”
“多谢局座栽培!”黄云飞拱手贱笑道:“二龙山是龙潭虎穴,您可得记住了,我镇守九瀑沟,什么时候想上山了就找我!”
话音未落,只感到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隐隐地传来,地面仿佛晃动了几下,黄云飞立即趴在地上侧耳倾听,地面之下传来清晰的轰隆之音,好似开裂了一般。
“怎么回事……”黄简人立即拔出手枪惊恐地大喊一声:“给老子稳住了,每人五十块大洋!”
黄云飞从地上弹起来:“局座,陵城方向生大爆炸!”
二龙山山寨,老夫子急匆匆走出聚义厅来到百步阶前,望着寨门对面黑黝黝的群山,沉闷的爆炸声依稀传来,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感到了爆炸的威力!
“军师,好像是陵城方向!”侯三惊惧道。
老夫子点点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要出大事!
赵国诚匆匆从后院跑过来,一眼便看到百步阶前的老夫子和数名小土匪,焦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好像是日本鬼子攻城!”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更不知道日本人攻城是啥模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生大战了。
“所有兄弟做好防御,不得擅自离岗,违者格杀勿论!”老夫子心急火燎地吩咐道:“赵连长,请您的人务必在后山等候消息,不要随意行动,很快就会有消息!”
赵国诚点点头,转身而去。
爆炸声如滚雷一般隐隐传来,整个二龙山都在回响。冯大炮猛然坐起来不断擦着脖子上的冷汗,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吓得面如土色,立即爬起来掏出手枪冲天便是两枪:“都他娘的给老子出来,陵城……军火库!”
一个营的兵力都已经进入了八卦林,所有人也都听到了隆隆的爆炸声,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置身迷魂阵之中,唯有二十多名警卫连的人跟着冯大炮策马增援陵城方向。
陵城暂编团驻地一片大乱,警报声骤然响起,划破寂静的夜空,枪声随即响起来,几乎所有留守团部的士兵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平日的训练让他们心里有地,重要的是耿营长全营的兵力驻守军火库,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漆黑的夜,冷冷的风,轰轰的爆炸声持续了一分多钟,才逐渐消散。耿精忠愣了足足有一分钟——当他意识到生情况的时候,帐篷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给老子集合!”耿精忠一脚踹开刚刚从蓝家商行抢来的箱子,上面的瓷碗纷纷落地,打得稀碎。那些玩意哪里是什么古董瓷?跟平时用的盆盆罐罐没有太大的区别。
耿精忠冲出营部才现根本没有多少兄弟出来,一个死党立即汇报:“营长,兄弟们去铁道巡逻去了——还没有回来!”
“增援……立即增援!”耿精忠吓破了胆,声音都变形了,飞身上马原地转了十多圈才辨明方向,几十匹战马风驰电掣一般向铁路隘口冲去。
苏小曼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方才的爆炸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心不禁焦躁不安起来:“老钱,暂编团出事了!”
“不太可能出事,除非……”除非是军火库被炸才会达到这种效果,不过纵使是炸了也跟军统调查组无关,自会有人顶罪——冯团长竟然财迷心窍,调来一个营的兵力钻山寻宝,军法处若是了解实情的话,枪毙无疑。
苏小曼疑虑重重地看一眼钱斌:“我们以静制动,命令国诚协助二龙山防御!”
“苏小姐,二龙山警告要呆在这里,以免生误会……”钱斌阴冷地应道:“倘若是暂编团出事,我们有权利拘押冯团长,届时报告军法处,罪该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