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航没有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地跟工产党游击队结成同盟,更没有想过他和两位游击队“高层”成为最可信任的朋友。心情立即大好,久挥不去的阴霾一扫而光,蛰伏在心底的自信又重新燃起。
“宋先生,目前的形势十分复杂,要想确保国宝文物的安全,在与敌斗争的时候一定要采取得当的策略,而不能硬拼。”孙政才略一思索道:“陵城警察和县民团就有七八百人,暂编团更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而日本鬼子不知道派来多少正规军,咱们不能以卵击石啊!”
“孙政委提醒的是,黄简人耿精忠诡计多端,日本人也狡猾得很,想要取得胜利并不容易。”宋远航深呼吸道:“我的计划已经开始策划并付诸实施了,过几天您会接到一个请帖,希望您光临二龙山!”
齐军凝眉疑惑道:“兄弟,你要大摆鸿门宴?”
“没有那么简单,我想逼他们就范,依托二龙山地势之险与之决战!”
“有多大把握?”孙政才正色看着宋远航问道:“与之决战要投入相当多的兵力,尤其是要策划在先,确保一战必胜。”
宋远航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把握,许多因素都面临着变数,譬如暂编团是敌是友还不得而知,到底有多少日本人也不知道,所以要先“投石问路”,巧设迷局,然后才能一举歼灭。
同样,风险极大。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有谋事就没有成事,无论如何他都要放手一搏!
正在此时,交通员刘永军匆匆进来:“孙政委,陵城又出大事了,二龙山炸了孙家大院,满城草木皆兵!”
“什么时候的事?”孙政才示意刘永军出去说话,两人走出山神庙。
宋远航惊诧地起身不安地望着孙政委的背影,心悬了起来。两天没有回山寨不知道生这么大的事!
“兄弟,是不是大当家的……”
宋远航摇摇头:“不知道,任何行动都由我策划实施,不太可能有攻击行动啊!”
“老徐惨死会不会是导火索?大当家的脾气可不好!”齐军皱着眉分析道:“还有二当家的黄云飞,他经常进出陵城,会不会是他干的?”
“绝无可能!”宋远航一口否定了这种猜测,徐大掌柜的不过是埋伏在陵城的暗桩,平日看不出与父亲的交情有多深,况且黄云飞私自打秋风被老夫子惩罚,他在羞辱之下出走陵城,绝对不会为徐大掌柜的复仇。
此间事情一定很复杂。
孙政才急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地看着宋远航:“宋先生,昨天午夜鼓楼大街孙家老宅遭到不明攻击,生了大爆炸,锦绣楼出现的不明军车也被盗走,好像是跟偷袭有关,小刘说坊间传闻是二龙山宋大当家的炸了孙家老宅!”
“不可能!”宋远航难以置信地摇头道:“前日我进城便现孙家老宅极为可疑,上海来的古董商鬼鬼祟祟进入老宅,先前我怀疑他是日本特务,便派人暗中探查,没想到被杀害,齐大哥救回来的时候负伤,山寨不会这么快采取行动。”
“兄弟,大当家的义薄云天,重情重义,不排除他单人独骑闯陵城,这事儿问一问……便知!”齐军想说问一问侯三便真相大白,但没有说出口,一种隐忧始终盘绕在心里,也许此刻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不能让侯三暴露。
孙政才心思沉沉地坐下喝一口白开水:“情报属实,现在陵城全城诫严,草木皆兵,黄简人全力抓捕案犯——宋先生,我看这几天还是小心为妙。老齐,我们也要紧张起来,队伍要加强巡逻,以免山寨被偷袭。”
“政委,要我看还是以静制动为好,陵城诫严不过是给老百姓看的,孙家老宅被炸铁定有某种不明原因,孙县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为何没有立即组织警察治安队围剿二龙山?”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孙政才凝重道:“我立即派人严加防范,宋先生也要弄清事件的来龙去脉,对了,老齐说你有一个当记者的朋友?”
宋远航一愣,点点头。
“兄弟,就是捡到木头枪的那位李先生!”齐军尴尬地笑道:“木头枪在锦绣楼的白牡丹哪儿,当日我看见了才知道,那是苦娃的,上次在鼓楼弄丢了!”
孙政才深意地看一眼宋远航,竟然如此巧合?上级派来的接头人的身份便是记者!
“他叫李伦,是我在北平读书时的同窗好友,毕业后各奔东西,我在博物院考古所继续深造,他南下成了南京日报社记者——齐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齐军讪笑不语,孙政才低头沉思道:“没啥,苦娃的木头枪是放羊的王老爹给做的,被鬼子给杀害了,所以……很珍贵!”
“我一定会让白牡丹完璧归赵。”
齐军长出一口气:“还是先看看训练吧,估计你一定没见过游击战法!”齐军小心地端着受伤的胳膊笑道:“不过你这几次的行动谋略得当,与游击战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宋远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喝一口凉白开率先走出山神庙。
“老齐,两件事必须弄明白。第一,想办法接触那位李先生,看看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第二,孙家老宅爆炸案,警察必然反扑,要做好应对准备,你现在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就不要参加了。”
齐军讪笑:“这点伤还算个事儿?另外上了金枪药很快就会好的。”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现宋远航望着远处的村庄正在呆。齐军看一眼孙政才:“心思很重,压力太大的缘故啊!”
孙政才走到宋远航身边笑道:“宋先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兵法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没有战不胜的困难!”
这句话很熟悉,混球老爹的口头禅!宋远航苦笑不语,曾几何时父亲把这句话挂在了嘴边,岂不知二龙山已岌岌可危,群敌虎视眈眈环嗣左右。注定不是简单的厮杀就能保证国宝文物安然无恙,形势愈复杂也就更为难以对付,结局尚难预料。
“我想见识一下游击战法!”宋远航苦笑道:“一无是处是书生,身负押运国宝之责却难以担负大任,岂不可悲可叹?”
“你现在需要的是自信!”孙政才斩钉截铁道:“自信是一种高贵的品质,在战略上要蔑视一切敌人,但在战术上要重视,采取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在运动中牵制敌人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宋远航惊诧不已:工产党游击队的指挥官竟然有如此谋略和胆识!
怡馨园茶楼,李伦坐在临窗的雅座上沉浸的望着窗外,锦绣楼左右戒备森严,看似百无聊赖的那些人全是便衣。他们不是警察,也不会是暂编团的人,从那辆弹痕斑斑的军车便看得出来。
锦绣楼一定住进了重要人物,但几天来他竟然没有现他们的行踪。他忽然想起了那位军人——现在仅仅知道他叫赵国诚。
“李先生,这么有雅兴来喝茶?”
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李伦抬眼一看才现是蓝掌柜的,后面还跟着蓝可儿!
“原来是蓝掌柜的!”李伦慌忙起身拱手笑道:“闲来无事喝茶打时间而已!”
蓝笑天拱手一笑:“我要了一壶黄山毛峰,一起享用?”
“多谢!”
蓝可儿脸色羞红,不情愿地坐在旁边:“爹,正经事还没办呢!”
“喝茶才是正经事!”蓝笑天面带不悦地笑道。
蓝可儿拿出一大堆大红请帖扔在桌子上,找了半天才拿出一个来,仔细看了看:“你是远航哥的同窗好友李伦吗?南京日报社的大记者!”
李伦惊讶莫名:“正是在下!蓝小姐您这是?”
“是就好,没想到最难找的是第一个送出去的,给你请帖!”蓝可儿把请帖推到李伦近前,撅着嘴苦恼道:“送帖子真是一件苦差事,这么多怎么送?”
李伦拿起帖子凝眉看一眼:“好漂亮的蝇头小楷!”
“别看字写的咋样,看看内容!二龙山大当家的三月二十八新婚志庆,按照名单您在邀请之列,届时别去晚了就对得起远航哥了!”
蓝笑天苦楚不堪地瞪一眼蓝可儿:“说话注意点分寸,李先生可是大记者!”
“蓝小姐率真豪爽,远航之幸甚!”李伦微笑道:“蓝会长,陵城好不热闹,二龙山大当家的昨天炸了孙家老宅,无疑与打了孙县长的脸,今天就请帖遍请陵城名人参加他的新婚大礼,料想孙县长可否会派兵去参加?草莽英豪做事不与同类啊!”
蓝可儿扑哧一笑:“李先生在陵城呆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适应当地民风?赛宝大会孙县长力邀二龙山鼎力支持,宋大当家的果不食言,而黄狗子不也是坏了百年规矩大动刀兵吗?孙县长也未见得把黄简人怎么样!”
蓝笑天苦着脸沉默不语。外人哪里知道这请柬的分量?明里是宋载仁的请帖,实则都是冲着白牡丹的面子去的!宋老鬼真是老奸巨猾,抱得美人归不说,趁机修复关系,不过这是题外话,鸿门宴下估计又多了几个冤魂死鬼是一定的。
李伦唏嘘不已,他深知蓝家与宋家的渊源,更知道这位蓝小姐乃是五年前远航的未婚妻,而宋远航在北平的恋人却是苏小曼——有点乱,理还乱啊!
伙计上茶,李伦亲自给蓝笑天斟满,淡然道:“陵城是我所见过的最具特色的古镇,民风自不必说,仅仅是收藏之风让人叹为观止,可惜的是蓝会长的聚宝斋,享誉闻名,可惜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宝贝也是如此!”蓝笑天沙哑道:“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日三餐果腹为要,山珍海味未必消受得了;七尺床帏够用就好,广厦千间又能何如?”
“知足常乐?”
“对!”
李伦点头赞叹:“蓝会长说的对,道理就这么简单,譬如锦绣楼里面的富贵人物,戒备森严保护左右,如金丝雀入了牢笼,富贵又能如何?昨日有人偷了军车横冲直撞,想必他也是没有想到!”
“那是徐州来的行署专员,当然权势滔天,走到哪里若不摆谱何以甘心情愿?”蓝笑天冷哼一声:“第五战区四围战事正酣,徐州要塞即将血雨腥风,他来陵城不过是来走走形式做做样子,恐怕未必起到安定民心之作用!”
原来是徐州行署专员?李伦这才恍然大悟,国府大员们看来也就能在陵城摆摆谱了,他们竟然看不到东北之沦陷?看不到淞沪之血战?看不到南京之荼毒?一群鲜衣草包之辈,政府都在四处流亡,国破谁能怜见!
“莫论时事才好!蓝会长,请喝茶!”李伦端起茶杯笑道。
蓝可儿看一下腕表,不禁眉头微蹙:“爹,这茶竟然喝出了真理?”
“你懂什么?茶酒百味,自在品评,人生味苦,堪比与之!”蓝笑天淡然道:“李先生,依你之见这徐州之战结果会怎样?汤恩伯的杂牌军可否抵御强敌?”
李伦沉思片刻,凝重地看一眼蓝笑天:“报社就是派我来采写关于第五战区的情况的,从陵城一隅可见并无胜算。”
“为何?”
“蓝会长可曾见过大敌当前,其民不同仇敌忾杀敌,而沉浸于古董文玩、行走于风月声色者?”这个问题已经在李伦的心里憋闷了许久,今日蓝笑天问起才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