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楼老鸨正在柜台里理账,忽然迎面刮过一阵冷风,不禁哆嗦一下,抬头一看进来两位客人,慌忙迎了出来:“哎呦,二位爷今儿来的好晚……”
话音未落,冰冷的枪管已经顶在他的脑袋上:“黄云飞在哪?”
侯三心里“砰砰”乱跳,大当家的这是找人吗?简直是土匪作风!对了,他就是个土匪——而且是土匪头子。
老鸨吓得面如土色双腿软,裤子立即湿了一片:“爷,饶命……谁是黄云飞啊,我不知道……”
“你他娘的给老子老实点,动一下让你见阎王爷!”宋载仁“啪”的一声打开保险盖:“听说他老相好的就是逍遥楼的娘们,你他娘的竟然不知道,找死!”
老鸨吓得脸上的胭脂直往下掉,冷汗立即流下来,仔细一看才现有点面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正要耍奸溜滑套近乎,一听到保险打开的声音,立即吓坐在地:“大……爷……今儿只有两桌酒席……吃完都走了……真不知道那位爷是您要找的!”
侯三贱笑道:“这位可是二龙山宋大当家的,你说一句假话脑袋就得打一个窟窿,你想要几下?”
老鸨子如梦初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原来是大当家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招呼所有姑娘迎接您来……随便……”
宋载仁绷着老脸把枪别在腰间:“二当家的在哪间屋?给老子带路!”
老鸨子哪儿敢违抗?擦了一把花脸战战兢兢地起来:“原来您是找二当家的——跟我来,二当家的在楼上呢!”
宋载仁看一眼侯三,脸上露出一抹狠色。
“大当家的,您千万别生气!”侯三生怕宋载仁一枪毙了黄云飞,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二龙山的牌子可就砸了。
两人跟着老鸨上楼,在一间绣房前停住,老鸨指了指房门,宋载仁摆了摆手,老鸨子不敢说话,退到旁边吓得体似筛糠,心里念着阿弥陀佛,老脸却成了紫茄子色,生怕一言不合血溅五步!
侯三搬来椅子,宋载仁一脸怒气地坐下,翘着二郎腿盯着房门,里面传出一阵浪笑之声。老脸不禁阴沉下来。对于二当家的三方五次进城会老相好的事,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他好这一口。只要不耽误山寨大事,怎么鬼混都不以为意。
但眼下是什么形势?二龙山周边虎狼环嗣,黑狗子黄简人恨不得一口吃下二龙山,暂编团的冯大炮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耿精忠已经跟黄简人联合围剿两次了,还有日本人虎视眈眈。
他受了点委屈就进城鬼混,把老子当成什么了?!
侯三凝重地看一眼宋载仁,见他面沉似水一言不,知道这是在运气呢,稍有不合意的就会杀人。
“大当家的,您先消消火!”
宋载仁使了个眼色,侯三立即会意,让老鸨之上前敲门,片刻后里面传来叫骂声。
“砰!”还未等老鸨子反应过来,门被一枪打破,吓得老鸨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哑然失声。
黄云飞吓得魂飞魄散,光着上身把枪便冲了出来:“他娘的找死!”
“二当家的,别动!”侯三的手枪顶在黄云飞的腰间,梆硬,冰冷,身体僵硬,手枪被侯三一把抢过去,扔给宋载仁。
黄云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当家的,我……”
宋载仁看都没看他一眼,把玩着手枪:“老二,这枪是我给你的吧?”
“大当家的我一时糊涂!”黄云飞“啪啪”打了自己四五个嘴巴子,痛哭流涕。
侯三收起枪站在旁边,面色冷若冰霜。看着黄云飞像狗一样的可怜劲,心里不禁悲凉起来。他想起了山神庙里的同志们,想起了队长齐军和孙政委。
所谓道不同不与为谋。二龙山的兄弟都是好兄弟,大当家的宋载仁义薄云天诚信如一,军师老夫子虽沉默寡言却也良善隐忍。唯独二当家的黄云飞奸邪成性,跟他一起混的那些人大多此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把枪打过鹰和雁,也打过瞎家雀,我用它几十年,打死的人却有数。”宋载仁依旧不理黄云飞,自言自语道:“自从跟了你,它也立下汗马功劳吧?燕子谷一战你用它击退了黑狗子,打得耿精忠落荒而逃!”
“大当家的,您别说了!”黄云飞擦了一把眼泪:“我知错了。”
“你没错啊,兄弟!食色性也,哪个大老爷们不嫖女人?但得明白轻重缓急啊!”宋载仁把枪扔到地上:“那天我很生气,你私自打秋风碰到了中央军,老夫子震怒啊!三子,这么多年你看过军师那样过吗?没有吧!”
侯三兀自点点头。
“老二,按照山规该如何处置你心里明镜似的,军师震怒也是因为此,山寨的兄弟们都看着呢,咋办?你是我的大炮头啊!”宋载仁一字一顿地切齿道:“二龙山正值存亡之秋,没有人愿意看到分崩离析啊!”
“大当家的您就别说了!”
“老徐昨晚被杀了。”宋载仁叹息一声起身拍了拍衣襟:“我是急火攻心瞒着军师单枪匹马闯陵城,现在就去报仇,你……好自为之吧。”
宋载仁在侯三的保护下下楼,黄云飞瞪着猩红的眼珠子一把抓过手枪,望着宋载仁的背影,忽然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转身进屋。
冷风呜呜,夜色深沉。
宋载仁望一眼阴阴的天空,泪水竟然夺眶而出。他不想一枪毙了黄云飞,毕竟是在一起出生入死十年的兄弟,也不想再看他那颓废的熊样!他对黄云飞的性格极为了解,虽然有些心胸狭窄,但为人还是比较义气的,关键是他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杂念更多。
他想坐头把交椅,除非是我死!
“大当家的,您确定他能回心转意?”侯三凝重地看一眼宋载仁,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只跟了他两年多,但深知他是那种重情重义之人。之所以这么做,宋载仁自有更深的考虑。
宋载仁摇摇头。
黄云飞一脚踢开门,满脸煞气地望一眼巷子里的两条黑影,咬了咬牙。本想就此离开山寨这辈子恩断情绝,现在却又割舍不下了。
所谓人性是有弱点的,人无完人。黄云飞的弱点就在于“滥情”!表面上贴着“无情”的标签,做事却畏手畏脚,骨子里藏着奸诈却不能当机立断。每个人都有私心,私心有时候是动力,有时候却是祸害。
“大当家的,刀山火海全凭你一句话!”黄云飞满脸煞气,声音有些沙哑。
宋载仁哈哈大笑:“老二,还记得当年你我双枪大闹陵城不?”
“当然记得!”黄云飞苦涩道:“今晚是不是找黑狗子报仇?”
“不是黑狗子,是日本人!”宋载仁阴冷地看一眼黄云飞:“昨晚老徐夜探孙家大院,中枪不治,老子要报仇。”
侯三倒吸一口冷气:“大当家的,孙家大院里有日本人?”
宋载仁点点头没有说话。航儿的判断是准确的,大批日本特务已潜入陵城,搅乱赛宝大会,假法币事件,夜袭八卦林,侵吞聚宝斋,火烧鼓楼等等事件,他们都逃不了干系!
“怎么办?您说句话!”黄云飞咬牙切齿道:“白天我就听闻西城穿山甲兄弟们无故被杀之事,原以为是黑狗子干的,二狗子说都是一刀割喉致命,您猜我想到谁了?”
宋载仁疑惑地看一眼黄云飞:“是不是田老板那个保镖?”
“对!他用的就是匕刀!”黄云飞曾经跟野田交过手,当然是暗中较量,赛宝大会期间黄云飞负责聚宝斋的保卫,防止黑狗子下套,结果黑狗子倒是没有什么行动,倒是打伤了两个陌生的偷袭者,缴获两把日式手枪,本来宋远航要讯问两个家伙,结果现被人割喉杀死。眼尖的兄弟说是田老板身边的保镖干的,把黄云飞气得七窍生烟。
宋载仁冷静地望着漆黑的巷子:“今天咱们要大闹陵城,火烧孙家大院,把小鬼子给逼出来!”
怡馨园茶楼。
钱斌漫不经心地喝茶,暗中看一眼略有些颓废的蓝笑天,心里不禁狐疑不定起来。这位就是陵城商会会长?怎么看都不像。不过黄简人之所以把他请来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先听他怎么说。
“蓝会长,这位是我朋友老钱,喜欢古董收藏。”黄简人干笑道:“方才去了趟聚宝斋,碰了一鼻子灰啊!果然如你所言,那帮混蛋有眼无珠……”
蓝笑天拱拱手:“钱先生!”
钱斌还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鄙人刚入门,啥都不会,还望蓝会长多加指教!”
“不敢当!”蓝笑天苦涩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无法预料未来会怎么样,几十年聚宝斋一朝倾倒,本以为医院能赚大钱,现在却知道风水已破,再无东山再起之可能。”
“蓝会长千万别如此心灰意冷!”黄简人唏嘘不已地劝慰道:“我这位朋友也是一样,月前还是国府要员,现在却无官一身轻,乐得优哉游哉,来陵城散散心也好。”
钱斌暗自冷笑:一局之长睁眼说瞎话的能耐可谓是出类拔萃,脸不红心不跳,跟真事似的!
蓝笑天苦笑不语,却在揣度黄简人的心思。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定然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否则以他的个性怎么会如此亲近于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句长,有什么事尽管直言,我不喜欢绕弯子。”蓝笑天喝一口花茶,满足苦涩。
黄简人老脸憋得通红,看一眼钱斌,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这位朋友想做点小买卖……运粮去徐州,凭借人脉关系赚点小钱……”
钱斌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姓黄的真有才!
蓝笑天冷笑着看着黄简人:“您是警察局长,还怕二龙山的打劫?”
“不是……谁都想顺当地财吗,哪一个愿意惹一身骚?”黄简人懊恼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大当家的打得形同水火,城里的事都顾不过来……笑天,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黄简人这是给我下圈套吧!他三番两次地联合耿精忠围剿二龙山,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地跟孙县长说立即挥兵围剿呢,现在却休兵重归于好?这是闹哪一出!
蓝笑天深深地看一眼黄简人,心里掀起一阵狂澜。
“蓝会长,老黄说得没错,在国府那点人脉关系不用就过期作废,赚点小钱养家活口才是正道,我想拜拜二龙山,将来路也好走些。”钱斌尴尬地笑了笑:“黄句长说他与二龙山形同水火,方才我还埋怨他,这年头都是为了生活,甭管占山为王还是统领治安,谁不是为了一口饭吃?”
黄简人苦涩不已。
“我明白了,钱先生想做买卖顺利通过二龙山,黄句长感到很棘手不能确保过路安全,您想拜山送点过路费,是吧?”
“蓝会长是明白人!”
蓝笑天冷然地看着黄简人:“黄句长,这跟我有何瓜葛?”
“笑天啊你就别装糊涂了!”
“那……医院的事情咋办?”
黄简人咬了咬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儿!我已经命令狗子去办了,明天就会有结果!”
蓝笑天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