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商行位于东城大街东段,距离钟鼓楼极近。东城街有几家规模不小的洋行和米粮店铺,也是全陵城杂货铺最密集之地。
晌午时分,蓝家商行门口老街逐渐热闹起来,张管家和商行掌柜的指挥人等张贴告示,分撒传单,过往行人不禁停下脚步驻足观看,才明白蓝家开始高价收粮!
现在未到收粮时节,蓝家为何大张旗鼓地储粮?
“诸位,诸位!有兴趣的进店商洽,蓝家商行高价收购春粮啦!”商行掌柜的高声叫喊着,几个伙计忙里忙外搭台子搬台秤,不多时便聚拢了一大群老百姓。
对面的几家小粮店只有看热闹的份,待弄明白了才反应过来:蓝家商行这是要提前储粮啊,难不成真要打仗了?
史家粮行的伙计火速向少掌柜的史进财禀报:“少东家,蓝家现在开始收春粮,他是不是疯了?”
这位少东家的乃是史家粮店新任掌柜的,史老爷子的独子,平日最喜欢逛窑子喝花酒,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伙计们在撑着,这会正要去逍遥楼喝茶,却被伙计给叫住,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后才跑到粮店门口,果不其然,蓝家商行门口已经聚集不少老百姓。
史进财摸了摸肉嘟嘟的下巴:“姓蓝的这是疯了,看看他们搞什么鬼,价格足够高的话咱们也顺便赚点小钱!”
“少东家,咱们也搭台子跟他唱对台戏?”
“放屁,他们收粮咱们卖粮赚差价,这个都不懂?”
伙计咽了口吐沫:“咱史家粮店可没有多余的粮啊,老爷子不是说先屯着等到春荒的时候提价儿吗?”
史进财一瞪眼:“再提老不死的就给我滚蛋——蓝家的价格要是高的话,咱就卖!”
“哦!”
伙计转身进店跟张罗卖粮的事,而史进财则不屑地冷哼一声:脑子被门框夹了,现在收春粮?估计都是去年的陈粮,蓝家这是自毁前途!
锦绣楼二楼雅间内正在进行着一场午宴。高桥次郎坐在主人位置,蓝笑天坐在下,石井清川在旁侧,两个姑娘殷勤备至地服侍着。高桥次郎双手扶着桌子,石井清川则色眯眯地盯着姑娘的胸脯,哈喇子差点流一脸!
“你们出去,我要和蓝老板好好喝酒!”高桥次郎厌烦地打了个手势,两个姑娘莺声燕语地退出房间。
蓝笑天满脸堆笑,心里却极为紧张难受,不知道两个家伙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蓝掌柜的,宝物清单看得怎么样了?”高桥次郎阴测测地笑道:“本以为能借宝地收点珍品宝贝,谁知道竟然是竹篮打水,十年一度的赛宝大会也不过尔尔,那些参赛的玩意不过是阿猫阿狗的玩意,好不容易有两件儿像样的,却被抢走了!”
蓝笑天心头一震,满脸苦涩地拱拱手:“田老板,陵城弹丸之地,哪有如您清单所列的宝贝?”
“可赛宝大会参赛清单上却有两件儿,你怎么解释?”高桥次郎狠声道:“连影子都没得看,不知道蓝掌柜的搞什么鬼!”
石井清川不屑地扫一眼蓝笑天,阴阳怪气道:“那两件儿玩意是不是白老板的宝贝?刚露头便被抢走了,是不是有意安排的吊田老板的胃口?”
“此话可不能乱说!”蓝笑天满脸不快地怒道:“十年一度的赛宝大会就这么被搅黄了,聚宝斋损失惨重,我蓝某人的声誉也一落千丈,这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高桥次郎翻一下眼皮:“我可是代表上海古玩同业协会的,跟聚宝斋联合举办赛宝大会可是下了血本,倘若被其他同道中人知道这件事,我的脸面荡然无存,赔本的买卖我可从来没做过!”
“田老板,我有什么法子?赛宝大会的老规矩说给破了就破了,休兵止战的命令如同废纸一张,黄简人、耿精忠利用手里的兵权搅闹大会,不抓贼人专门为虎作伥,要怪就怪他们。”
石井清川脸色阴晴不定地骂道:“这么说我们的钱就这么打水漂了?还有没有生意规矩?倘若我砸了聚宝斋的招牌也是有礼的,哪个做生意的是这么干的!”
蓝笑天满脸通红,气得手直哆嗦:“二位,有话好好说,我聚宝斋损失惨重也是有目共睹,我做生意几十年也没有遇到如此事件,白老板的宝贝被打劫了还向我索要呢,我拿什么给她?联合举办赛宝大会是你们的主意,投下的钱也不是很多……”
“五千大洋不是小数目,你让我如何跟协会报账?说在二龙山被马匪给劫了吗?笑话!”高桥次郎不满地喝一口酒,点着桌子低声道:“我和老金不是逼你还钱,而是诚心实意地跟你合作,我要的清单上的宝贝,一箱子金条是酬劳费,而且你已经接了单子!”
蓝笑天一愣,额头沁出冷汗。宝物清单已经烧成了灰,两个家伙分明是冲着二龙山那批货而来的,却玩弄阴谋害我,老子还想兵不血刃地得到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二位,恕我直言,二龙山的宋大当家的可不是什么善人,那个洛书牌子也值钱,有本事花金子给弄到手也不虚此行,但姓宋的不差钱,有钱也难买来。”蓝笑天老谋深算地看着高桥次郎:“倘若田先生因为投了五千大洋而耿耿于怀,我聚宝斋赔付参赛人员损失的账该怎么算?难道我跟姓黄的狗子去算账吗?”
“这么说蓝掌柜的是要耍赖黑吃了田老板的投资不成?”石井清川一怒而起,拍着桌子骂道:“老子可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捏的!”
蓝笑天瞟一眼石井清川:“那要我怎么样?聚宝斋亏空几千大洋你们给补贴吗?我蓝笑天做生意讲的是诚信二字,不想跟任何人结梁子,更不想跟二位撕破老脸占你们的便宜,事已至此啊二位,你杀了我又能如何!”
“不得无礼!”高桥次郎狠狠地瞪一眼石井,阴沉地叹息一声:“我与蓝掌柜的合作是凭借眼光的,聚宝斋的牌子在陵城无人能比,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拍桌子喊什么?”
“老田,五千大洋打了水漂……”
“钱是什么玩意?花了再赚,赚完再花,人情名誉却不一样,花完屁都没了!”高桥次郎愤然不悦道:“蓝掌柜的不瞒您说,陵城的水太深啊,这段时间我和老金被骗惨了!”
高桥次郎起身走到几只皮箱面前,一一打开,里面竟然是摆放齐整的古董。
“本以为能花大价钱买来好货,你看看,除了几件老玩意以外都是赝品!”高桥次郎顺手拿起一支细腰缠枝纹的花瓶:“尤其是瓷器,赝品多如牛毛,看得我眼花缭乱,虽然尽力避免收到赝品,但防不胜防啊!”
蓝笑天胆怯地看一眼高桥次郎手中的瓷器花瓶,心里叫苦:这不是二龙山那批玩意吗,怎么到了田老板的手里?忽的又想起以货易货的事情,方明白其中的原委。
石井清川愤然拿过花瓶放在桌子上:“蓝掌柜的,希望聚宝斋能帮助我们销售这些东西,以减少田老板的经济损失,否则……”石井大手一挥,花瓶落地摔得粉碎:“否则这就是聚宝斋的下场!”
蓝笑天惊怒交加,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失一个好主意,聚宝斋制售赝品古董是出了名的,有这方面的经验!”高桥次郎旁敲侧击道:“蓝掌柜的,减少损失就靠您了,你我还是合作关系,一来可以挽回我的损失,而来还能挽回聚宝斋的名声!”
“田老板,制售假货为聚宝斋所不耻!”
“哈哈!蓝掌柜的现在说这话似乎有点不合时宜,白老板收藏那些玩意难道不是从聚宝斋来的?令千金怒砸聚宝斋难道不是事实?我的损失是小,蓝老板的生意可是大事。”高桥次郎沉稳地阴笑道:“难不成让我把这些玩意带回上海,让协会同仁取笑不成?”
蓝笑天阴沉地盯着高桥次郎:“恕难从命!”
“那只好由你蓝老板赔偿喽!”
“五千大洋本不多,我蓝笑天还能拿得出来!”蓝笑天气急败坏地起身愤怒道:“聚宝斋的名声是大,我还得在陵城做生意,如此做会天"怒人怨!”
石井清川啪地一掌砸在桌子上,手中多了一把枪:“你——找死!”
高桥次郎没有说话,一双三角眼中露出一抹凶光,蓝笑天惊惧不已:“你!”
“姓蓝的,田老板的名声比你大得多!我们不惜重金收购古董却被你骗得太惨,狗屁十年一度的赛宝大会,我怀疑那两件儿宝贝就是被你黑吃了!”
“老金,不管是谁吃了跟咱们无关,我想重金收回来,蓝掌柜的还不明白我的意思?”高桥次郎不屑地笑了笑:“聚宝斋的名声已经败了,不要报任何侥幸想法,除非你离开陵城。”
蓝笑天颓然地坐下,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沉默不语。
“我们可以重新合作,把在陵城的损失赚回来。目下世道混乱,俗话说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金子才最重要,财是第一位的,以蓝掌柜的精明算计难道还看不出来?”高桥次郎意味深长地叹道:“当下什么最赚钱?倒卖军火抢劫钱庄,这些咱都干不来。”
蓝笑天长叹一声,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如此奸诈,本以为能全身而退,现在却被无礼挟持。如果答应替他们销赃,显然对聚宝斋是致命打击,如果拒绝,他们岂能善罢甘心?
最关键的是他们是冲着二龙山的宝贝来的!
“田老板,我只会做古董生意,其他的怎么做得来?!”
高桥次郎沉稳地点点头:“聚宝斋乃风水宝地,之所以败了足以说明已经不适合搞古董生意尔,若你我联合做个大买卖,我保证能让你东风再起,赚到你手抽筋,哈哈!”
“还请田老板明示!”
石井清川漠然地看一眼高桥次郎,收起手枪一屁股坐在椅子里:“老田,你又想折腾什么?跟聚宝斋合作连押金都搭进去了,以货易货换来一堆古董赝品,莫不是跟蓝掌柜的合作倒腾军火吧!”
“我要跟蓝老板合作开一家医院,仗打起来以后什么最赚钱?粮食和药品啊!粮食要一年才收成一次,开医院才能大财。”高桥次郎低眉思索道:“只要蓝老板应承合作之事,财指日可待!”
蓝笑天奇怪地看着高桥次郎,这家伙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会搞古董卖宝贝,一会又要开医院,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过这个买卖的确不错,陵城之内还没有一家像样的医院,唯有钟鼓楼大街有一所教会医院,规模甚小但生意兴隆。如果真要是合作开起来,定然能财源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