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载仁调笑小翠一番,方急匆匆从楼上走下来,假装去茅房如厕,走到一半却绕进了后院。小土匪正在逗马,宋载仁挥手一巴掌:“老子的马你也敢逗?”
“大当家的息怒!”
宋载仁叉腰摆手:“把侯三找来,问问他小兔崽子捡回来那天,当时还有没有活口?”
小土匪应了一声便向院子外跑去,宋载仁观察四周,不禁轻叹:兔崽子,老天天都不帮你!两个月前的突袭行动画面仿佛又回到眼前,宋载仁思索了半天也不确定当时兄弟们处理得是否干净,到底有没有活口?如果没有的话姓田的为何有那张清单!
宋载仁本对儿子押运的那批货没有上心,只因两件事让他确信方才清单上的东西就是远航押运的所谓“国宝”。一是上面有七宝鎏金塔和明洪武青花龙纹大盘两件儿宝贝,那是前几日为了取悦白牡丹,而擅自打开了百宝洞的箱子,随便倒腾出来的;二是小兔崽子时不时地去百宝洞拿着清单核对木头箱子,影影绰绰地看过几个名字。
姓蓝的安的是什么心?他真的不知道这两个上海来的家伙真实身份?还是明知道他们是谁而联合起来算计老子?两种可能都有,但现在不能急于揭穿,毕竟老子身在陵城,万一事情激化了脱身可就困难了。
关键是宋载仁担心两个家伙不禁联合了蓝笑天,还联合黄狗子和城外暂编团!虽说城里有百十条枪,但在暂编团冯大炮的眼中连屁都不算。
宋载仁前思后想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完全之策,凝重地叹息一声:若是航儿在的话应该有办法。不过转念一想,小兔崽子的毛太嫩,未必有老子这样深的城府,估计还得跟两个家伙假正经地骂一回,丢尽了老子的脸!
宋载仁挽着袖子甩着手上楼,有脑无心地哈哈大笑,故意在蓝笑天身上抹了把水。
“宋大当家的!”蓝笑天心烦意乱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如坐针毡啊。
“以水为净、以水为净,土匪也有文化、讲卫生嘛,我儿子就是大学生!”宋载仁皮笑肉不笑地落座:“让诸位就等了,三杯老烧酒一泼尿就尿出去了,咱们继续喝!”
“你儿子是大学生跟你有文化有关系吗?”蓝笑天翻一下眼皮嘲笑道:“清单上面的字你还认得不认得?若是真不认得我可以念给你听!”
“我是大学生的爹!不就几个字吗还劳烦蓝贤弟张嘴?”宋载仁吃了一口菜不悦道:“话说我二龙山藏龙卧虎,军事老夫子你知道吧?那可是刘伯温在世,前推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什么场面没见过?”
蓝笑天冷哼一声:“大当家的我要直直您的腰杆子了,老夫子有多大能耐我蓝某人不知道,但我可知道他的底细,您信不?”
“啥底细?”宋载仁意味深长地看着蓝笑天,晚起袖子环抱双臂,那阵势就像你只要说出来老子就咬你一口一样。
蓝笑天苦笑:“不说这事不说这事了,还是田老板的事情要紧!”
蓝笑天扫了一眼石井清川旁边的黑色小皮箱,脑子飞速旋转,一定要想一个完全之策对付他们,既能得到金子又不得罪宋老狗,关键是要一石三鸟:清单上的珍宝可不是聚宝斋里的土鸡瓦狗所能比拟的,最好我蓝某人照单全收。
胃口有些大,不过蓝笑天有这个能力!作为陵城最大的古董商,上可沟通南京官场下可通达二龙山的土匪,八面玲珑的蓝笑天绝非普通人物可比,不管是外来的高桥次郎和石井清川,还是陵城只手遮天的黄简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缺少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施展抱负的机会!
宋载仁掀起袍子坐下嘻哈笑道:“你们说到哪儿了?”
高桥次郎愣住,直勾勾盯着宋载仁,石井清川咳嗽一声,高桥次郎并无反应。蓝笑天才现高桥次郎始终盯着宋载仁的腰间,也是为之一愣:宋老鬼的腰里系着一块碧玉牌!
“宋大当家的,这块玉牌可否借我掌眼?”高桥次郎涨红的老脸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抵不上宋载仁腰间玉牌的诱惑,终于开口问道。
“这玩意可远观而不可……把玩焉!”宋载仁若无其事地摸一下玉牌笑道:“田老板对玛瑙古玉也感兴趣?”
“当然……佩玉者乃君子之好,我亦欣赏君子之德行,故喜爱有加啊!”
石井清川翻了一下眼皮,高桥对支哪文化掌握得堪称是炉火纯青,一张嘴就之乎者也的,根本看不出破绽来,难怪田中先生把他从东北特调过来负责这个任务——不过姓宋的腰间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普通得掉到土堆都找不见的玩意罢了!
蓝笑天呆愣:这不是……?
蓝笑天脸色微变,正欲仔细端详玉牌的形制和纹饰之际,宋载仁却用手捂住,挤眉弄眼地诡笑不已。
“在下愿意出二百大洋一观宋大当家的玉牌,可好?”
宋载仁喜笑颜开:“二百大洋六条快枪的价格,别说摘玉牌看一下,就是脱裤子都成!”
高桥、石井两人一脸无奈,宋载仁看了一眼蓝笑天,却现他低头沉思不语。
蓝笑天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埋藏在心底数十年的事!
小时候与父亲相对而坐,其父手中捧着一卷古书,书页内的插图上便绘制画着一块玉牌。他记得付清曾说过:普天之下,寻龙勘星,九龙归一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帝王之穴位了,相传大汉四百年火德天下便是借势而为,若是谁能寻得这块星辰‘洛书牌’,定能逆天改命富甲一方,若是机缘福分所至,问鼎天下也未尝不可。
蓝笑天并不知道其中缘由,父亲又道,那洛书牌原本是寻龙士记录定位所用之物,宫廷鉴星监所制更为精致,历代鉴星监为君王帝侯寻得风水宝地修建王陵之时,便会将王陵之址记载在玉牌之上,以供存档之用。
小小玉牌,如何记载得清楚?老父亲曾说洛书牌并非一般的地图,而是刻下王陵所对应的星图,以山川河流为堪舆数术,以繁星指位,星图为址,非一般人懂得之物,得以为鉴星监留存王陵之地,传之后人。
最关键的是他说得此星辰牌者则富甲天下!
记忆中古书卷插图上的洛书牌,与宋载仁腰间的碧玉牌如出一辙,但年代过于久远,并不确定这块到底是不是洛书牌。
宋载仁轻描淡写地看一眼蓝笑天,不动声色地用袍子将洛书牌盖住:“眼珠子掉牌子里了!”
蓝笑天讪笑:“宋大当家的的宝贝可真不少,裤腰上竟然还有古玉牌子,难怪田老板肯花钱看一眼,鄙人眼拙,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大当家的,只要你开个价钱我绝不还口,怎么样?”高桥次郎叹息一声:“好奇心害死猪啊,在下的收藏癖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可叹一笑!”
蓝笑天惊诧不已:开什么价?看样子他是相中的这东西!俗话说货卖识人家,姓田的可是古董专家,眼光刁钻出手阔绰,宋老鬼经不住诱惑给贱卖了可真对不起先人了!
宋载仁哈哈大笑:“呵呵,不卖不卖,不是不想卖,而是不能卖,祖上留下的宝贝,若是变卖了,可是无颜面对祖宗?”
蓝笑天松了口气却反语笑道:“大当家的还是个孝子贤孙,真是看不出来!”
宋载仁拍着袍子:“怎么地?别看老子是二龙山的土匪,往上翻几辈子都是当官的!”
高桥次郎贼心不死,还想谈价格,宋载仁看真切,心里明明白白,便慌忙摆手:“田老板乃是同爱好的人,不如改日上我二龙山,宝贝有的是!”
高桥次郎大喜过望,热切地靠近宋载仁笑道:“大当家的可引为知己啊,在下若是一睹为快真是不枉此行!”
宋载仁掰着手指头摇头晃脑:“什么玉镯子啊,什么钩花的盘子啊,还有不少盆盆罐罐破铜烂铁的一大堆,都在地窖里扔着,好看得紧!“
高桥次郎和石井清川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宋载仁装疯卖傻,还是故意为之,只得隐忍一时,待时机成熟了再作打算。
蓝笑天对宋载仁刮目相看,此前他始终认为宋老鬼不过是一介莽夫,徒有虚名而已。今天的一番应对堪称是滴水不漏,找不出半点毛病来!
“各位爷叨扰了,白老板今儿高兴,给各位加菜加酒——哎呦喂,小心着点别烫着,正宗的川味大杂烩来了!”一个伙计推门唱诺,端着木盘上菜。
宋载仁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三子可真够精的,知道老子找他准有正经事,关键时候还得机灵着点儿啊,好在老子这方面比小兔崽子出色得多,否则今日这洛书牌可要现世了!
“伙计,川味的大杂烩可不是锦绣楼的招牌菜啊?”宋载仁不满地看一眼侯三不悦道:“老子年八辈来一次就上这菜?”
“大爷,您想要吃什么菜我们白老板都会赠送,只要您点出来就是!”侯三贱笑着点头哈腰笑道。
宋载仁扔过一块大洋:“赏你个兔崽子,老子今儿想吃贵州风味石锅田鸡,有没?”
蓝笑天兀自轻笑:“大当家的,现在可是冬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