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祈佑从大理寺离开了,留下宋黛一个人,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她乖乖呆着,等着他来接。
他摸着她委委屈屈的小脸,安慰道:“我先回去见爹娘,乖乖等我回来,很快的。”
“那好吧,你可得尽快回来啊,留我一个在这儿,我害怕。”宋黛装可怜。
杜祈佑宠溺地看着她,手摸着她的脖颈,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捏了捏她的下巴,“好。”
宋黛巴巴地望着杜祈佑的背影,眸中千般不舍。
心口蓦地一疼,宋黛捂着胸口,感觉喉咙处一股腥咸,差点吐出血来,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几日,因着她并没有替燕后完成什么实质性的任务,那边已经停止了给她暗送解药。
她拼命克制着,用内力将化骨丸的毒性强自压下,如今杜祈佑一离开,紧绷的神经松掉了,全身都开始不可抑止地疼痛起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纠缠到了一起,难受得要死。
不顾众人召唤她前去赌牌,宋黛怕被人看到她中毒之后狼狈的模样,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一只手捂着胸口,吃力地往牢房中挪去,刚刚进入牢中,身子突然一个巨颤,噗地喷出血来。
众人都在忙着赌牌,没人注意到她,宋黛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上,身子佝偻起来,疼得哆嗦。
太痛苦了……
她费力爬到床榻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蒙住了脑袋,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止不住地打颤。
她脸侧的肌肉忍不住地抖动起来,一阵阵地抽搐,浑身上下的筋脉都在暴起,嘶吼着……
化骨丸是天下奇毒,药力作之时,如同粉身碎骨一般。
她本就怕痛,平时割破手指头都得嗷嗷怪叫半天,如何忍得了这化骨丸的撕心之痛?
宋黛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如何会落得这步田地,如此狼狈寥落。
心,却坚定不已。
爱上一个人,就是宁可自己承受万般痛苦,也不愿意伤害他一分一毫。
从前,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有那么多的不甘心,在杜祈佑为她挡刀子的那一刻,全消失不见。
他可以为了她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生命,这份爱,难道不值得她报之以琼瑶?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生命仅有一次,都是无比宝贵的。
她宋黛,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接受杜祈佑对她的好,而吝啬于付出呢?
宋黛为人处事的原则十分简单粗暴,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
你对我付出一分,我便还你十分。
杜祈佑,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为了他,哪怕是死,她也心甘情愿。
迷迷糊糊地想着,冷汗已经打湿了宋黛的额头、脸庞、鬓角,浑身都在不可抑止地抽搐着。
朦胧之中,隐隐觉得像是有人给她拉开了被子,耳边有人一直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不是宋黛,而是……倾心公主。
宋黛吃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阴鸷丑陋的面孔,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轻笑着。
这个人他认识,是燕后身边的灰奴,他来做什么?
解药……
解药在他手上,他是来给她送解药的吗?
“解药……给我……”宋黛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灰奴却往旁边一撤身子,现出一个身影。
一个清秀明媚的女子,正在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她,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幸灾乐祸一般。
她说:“宋黛,你疼不疼啊?”
宋黛嘴唇苍白,汗水蛰地眼睛生疼,她微微阖目,又缓缓睁开,“赵芷凝……”
“是我。王妃娘娘,你可害的我好苦啊……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痛苦啊,心里是不是像刀绞一般,痛得撕心裂肺?真是活该,这就叫报应,你现在知道,你把我伤得有多痛了吧,啊?”
赵芷凝缓缓走进宋黛,脸上再也看不见以前那种温婉大方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邪笑,透着病态般的坏笑,她抬起手掌,轻轻拍打着宋黛苍白的脸庞,一下又一下,甚是清脆的响声。
宋黛疼得早已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只能任由她这么欺负自己,侮辱自己,折磨自己。
赵芷凝手掌一下一下加大力度,巴掌在宋黛脸上拍的啪啪作响,直到半边脸已经变得通红,像是要渗出血一般,她才停下手,她看着自己的手心,痴痴笑道:“你有多疼,我就有多疼。”
宋黛睁不开眼,觉得整个人已经快要死过去了,然而心里有一个意识,如果她侥幸能够活下来,她一定要杀了赵芷凝,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她要亲手弄死她,她要她的命!
赵芷凝放下手掌,从灰奴手中接过一个玉瓶,猛地上前捏住了宋黛的喉咙,一把灌了进去。
她仰天大笑,“宋黛,这种毒叫做‘红樱痣’,毒性堪比鹤顶红,听说喝下它的人,真的会在额间长出一颗红樱痣呢,你不是江南第一美女吗,如此锦上添花,你喜不喜欢,嗯?”
赵芷凝的声音渐渐缥缈,宋黛觉得自己已经置身火炉之中,浑身都炽热难熬,如同火煎一般。
灰奴沧桑冰冷的声音隐隐飘进她的耳朵里,他说:“公主,别怪太后心狠,你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你不死,太子永远学不会心硬,也永远不会继任大统。你死,是唯一的出路。”
你不死,我们就都得死。
脑袋砰地一声垂下去,宋黛的嘴边流出一汩鲜血,视线再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彻底昏过去。
她的额间,渐渐长出一朵如同红樱一般的花朵,姹紫嫣红地盛开着,衬着一张脸更加雪白。
大理寺的天牢中,外面横躺着一堆又一堆的尸体,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十分欢快地吆五喝六。
牢笼中,宋黛躺在床榻上,她一身红衣,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是一株罂粟盛开一般。
而地上,亦躺着一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赵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