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道:“真是在哪儿都能遇到。”
风轻语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她将手中的请柬向罗猎亮了亮,都被邀请前来大帅府赴宴,能够遇上也是再正常不过。她从罗猎的话中并没有听到太多的友善,显然罗猎不想遇到自己。
风轻语道:“既然咱们都是单独前来,不如作个伴儿。”
罗猎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她就很自然地挽住了罗猎的手臂,轻声道:“你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害一个女人的自尊吧?”
罗猎心说一个懂得自尊的女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低声道:“我好像没选择了。”
风轻语道:“今晚是我选择了你。”
两人走入大帅府,俊男靓女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会引起别人的关注,本来正在和朋友谈话的徐北山也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他微笑着主动走了过来,向风轻语道:“田小姐,你和罗先生的感情可不一般啊,此前都未听你说起过。”
风轻语笑道:“这种事我为何要向你说?”
徐北山叹了口气道:“我对田小姐的风华可是非常的仰慕,看来我是没有机会了。”
风轻语道:“大帅那么多姨太太,可千万别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
徐北山哈哈大笑起来,他向罗猎道:“罗先生,我跟田小姐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介意。”
罗猎微笑道:“我和田小姐也只是普通朋友,我怎么可能介意。”
徐北山道:“普通朋友?”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他不信,一点都不信。徐北山身为主人,自然是众星捧月的中心,他很快就忙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风轻语招了招手,叫来侍者给他们送上了两杯红酒,其中一杯递给了罗猎,罗猎接过红酒喝了一口,意识到有人在远处看着自己,举目望去,那人是玄洋社的船越龙一。
罗猎和船越龙一在瀛口之时曾经打过交道,不过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对此人的印象很深,他知道船越龙一武功不弱,是玄洋社的总教头。船越龙一朝罗猎举了举酒杯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不过他并没有走过来,罗猎也没有过去,学着他的样子举了举杯,两人隔着人群喝了杯酒。
琉璃狼郑千川此时向罗猎走了过来,一只独眼冷冷望着罗猎:“罗先生!”
罗猎微笑望着郑千川道:“不知我应当称呼郑大掌柜还是应当称呼你为郑师长?”
郑千川道:“称谓不重要,我也不是为了跟罗先生叙旧,我的几位手下在罗氏木器厂被人割断了手筋,不知罗先生作何解释?”他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
罗猎道:“罗氏木器厂是我的物业,有人未经允许擅闯私宅,而且向我开枪射击,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本该要了他们的性命,怎么?郑师长认为我做得不对?”
郑千川道:“这笔帐,我记下了。”
风轻语道:“记下又如何?你敢怎样?”
郑千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他害怕风轻语,而是因为他知道风轻语是徐北山的贵宾,自己不方便和她生正面冲突。他充满怨毒地看了看罗猎,这才转身离去。
风轻语望着表情云淡风轻的罗猎,轻声叹了口气道:“你的仇人可真是不少。”
罗猎道:“你的仇人也不少。”
风轻语摇了摇头道:“错,我没什么仇人,因为我的仇人都被我杀了。”
徐北山的这场晚宴表面看上去还算是一派祥和,就算郑千川再恨罗猎,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跟他生冲突,否则就是不给徐北山面子,郑千川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底气。
风轻语整晚都陪着罗猎,确切地说应该是粘着才对,罗猎仍然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是否愿意跟她合作。罗猎对风轻语的变化感到惊奇,这几年风轻语从一个对风九青惟命是从变成了心怀不满,他一度怀疑风轻语就是风九青的克隆体,可是现在的风轻语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自我意识,反而让罗猎过去的观点产生了动摇。
晚宴后,徐北山特地让人将罗猎留下,说有要紧事跟他谈。
罗猎在副官的引领下来到徐北山的会客室,走入房间内,徐北山正在擦拭他的太刀,他将毛巾放下,双手握住太刀,在虚空中挥舞了两下,即便是随意的挥舞,也能够听到刀刃破空的尖啸声,两次动作劈斩的方向都不一致,可以看出他手腕的变动极其灵活,罗猎一眼就看出徐北山是此道中的高手。
徐北山还刀入鞘,微笑道:“船越先生刚刚送给我一把太刀,是日本兵器大师菊井洋次的作品,不夸张地说,这把刀价值连城。”他将那把刀递给罗猎道:“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罗猎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我也不会用刀。”
徐北山道:“你用飞刀,一把飞刀居然可以同时切断三人手腕的筋脉,这种刀法可以称得上神乎其技了。”
罗猎道:“大帅过奖了,其实武功之道也脱不了熟能生巧这四个字。”
徐北山道:“熟能生巧固然重要,可天赋更加重要,一个人如果没有天赋就算再努力也不会成功,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拜过师,我师父他对我也悉心调教,我本来以为自己必然会成为他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可是当我的一位师弟出现,我才现自己就算再努力也比不上他,我所差得就是天分。”
罗猎心中暗忖,他所说的师父是不是自己的爷爷罗公权?而他的师弟难道就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徐北山道:“飞鹰堡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的麻烦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罗猎道:“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真正起到作用的是宋昌金。”
徐北山呵呵笑道:“宋昌金?我刚才所说的天赋过人的师弟就是他。”他深邃的双目望着罗猎道:“我也是在事后才查出你的底,你居然是我师父的亲孙子,说起来,你还应当称呼我一声师伯呢。”
罗猎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隐瞒不下去,他平静道:“只怕我高攀不起。”
徐北山道:“谈不上高攀,我不但是你爷爷的大徒弟,还是他的义子,我师父当我是亲生儿子一样,他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父亲,罗猎,你其实应当称我一声大伯。”
罗猎望着徐北山道:“我听宋昌金说,我爷爷因你而死?”
徐北山冷哼一声道:“扯淡!我徐北山这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我师父,我连不敬之心都不敢有,又怎会害他?”
罗猎道:“大帅单独见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徐北山道:“你不肯叫我大伯,一定是因为我的名声不好对不对?”
罗猎没有说话。
徐北山道:“我又不是聋子,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我知道,他们都说我是卖国贼,是日本人的走狗对不对?”
罗猎实话实说道:“外面的确有很多人这么说。“
徐北山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罗猎觉得有些滑稽,他居然用陈胜的话形容他自己,单从这句话来看,已经是自我美化到了极点。不过罗猎毕竟拥有着不同常人的见识,他耐得住性子,听听徐北山因何出这样的感慨。
徐北山道:“在我来到满洲之前,日本人的势力已经深植于这片土地,张同武说我卖国求荣,他又何尝不是?他的武器装备还不是俄国人给的,如果他不出卖利益给俄国人,俄国人会白白送给他这些东西?”
罗猎道:“听起来大帅很是不平。”
徐北山道:“不是不平,而是好笑,难道跟俄国人勾结就不叫卖国?跟日本人合作就一定是卖国?如果我不和日本人合作,我根本不会有今日之实力,说不定我一早就被他们给干掉了。满洲虽然有不少的日本人,可整体来说还算安定,我敢说没哟我徐北山,一定还有其他人和日本人合作,如果没有我徐北山,满洲的局势只怕比现在更加混乱,老百姓口口声声过不好日子,可为何那么多的百姓来到咱们满洲讨生活?天下乌鸦一般黑,在满洲一地至少还有奔头。”
罗猎道:“看来大帅深谋远虑。”
徐北山道:“我不是卖国贼,从我小的时候师父就教过我一句话,位卑不敢忘忧国,可我后来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地位卑微,就算你再忧国忧民有个屁用?还他娘的不是纸上谈兵?我今时今日的地位的确依靠了日本人的不少助力,但是终有一日他们会明白养虎为患的道理,一旦我拥有了足够的实力,我就可以将他们赶出满洲。”
罗猎望着徐北山,他现徐北山的确是拥有雄才大略的人,可是历史却又告诉罗猎一切没有那么的简单,徐北山的计划不会成功,满洲最终会沦陷,而徐北山最后仍然会沦为万人唾弃的卖国贼。
罗猎忽然想起了风轻语,风轻语说过徐北山就是为风九青保存《黑日禁典》的人,徐北山的这番话或许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他的真实想法又怎么可能轻易告诉自己?谁又会把大奸大恶写在自己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