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尧惊魂未定,但好在他还未丧失意识,生怕那针口饿鬼会喷出毒雾,慌忙拉过父亲,两人颤颤巍巍走到圣海大师跟前,这种时刻仿佛只有他才是两人的荫蔽。但圣海大师此时好似也丢了魂儿,愣愣注视着来翩翩而至的白衣少年。
李白御风而行,白影飘飘,几个起落便来在三人跟前。他这一路南下,几次险入突厥国地界,北极冰原虽然凶险异常,路上也遇见了不少的妖兽,有土生土长的,亦有从冰灵天牢逃出来的。而李白凡是遇着周身散着暴戾之气的妖兽,尽皆用青莲诗术将其除了。
由于青莲诗术是李白最早修行的一卷,再加上木灵鼎也在他手中,故而现在威力最大的便是青莲诗术。黄石诗术没有找到其对应的仙灵五宝,火如意则是因为李白还没有练成《太白诗经》第三卷,只知道其为火。
最开始李白体内是足少阳胆经出莹亮光芒,青莲可以从脚上的足窍阴.穴射出,威力极其可怖。而经过这一路上的拼杀,李白只觉他体内的足阙阴肝经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其余十条经络乃至奇经八脉都毫无异状。
他本来到了幽州,便欲直接去乘船南下,不料正好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死寂之气,在人间界恐怕唯有乱葬岗、千人坑和尸骨累累的沙场之类的地方,才会有此等令人心悸的死寂之气,于是便一路尾随。
李白一路上见那针口饿鬼只要一嗅着饭香亦或是孩童,便会毫不客气地冲上前去,奈何它食道太细,只能嗅一嗅香气便作罢。也正是因此故,那针口饿鬼瞧起来无比饥饿,仿佛几天几夜没吃东西的人类一般。后来跟着针口饿鬼到了此处,便有了方才出手相救那父子二人的一幕了。
圣海大师打量了李白良久,心道:这少年看模样还不及弱冠,那传说中穷凶“饿”极的针口饿鬼在其手中竟然一招毙命,这份修为恐怕连自己也只能望其项背。
秦辽川朝回过神来,朝李白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否则在下同犬子非得被那妖怪吃了不可。”说罢不住向秦书尧递眼色,后者却只是愣愣望着李白,浑然忘了行礼道谢之事。
李白连忙将秦辽川扶起,笑道:“学究前辈言重了,修道中人降妖除魔乃是己任。”秦辽川听他称呼自己“学究”,不觉有些面皮红,他见李白气度非凡,谈吐温文尔雅,恐怕也是读书人,心中登时大生敬意。
正要说话,忽听圣海大师开口问道:“敢问小施主如何称呼?”李白看向圣海大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老僧极为面熟,闻言双掌合十行了个佛礼道:“晚生李白,绵州隆昌人氏,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星海大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笑道:“原来是三月前名扬天下的水陆大会优胜者李白少侠,难怪难怪,老衲法号圣海,不过一云游僧人。。”李白微笑道:“不敢。”
星海大师道:“听说三月前圣元寺突生异变,天降仙人,将包括李施主在内的十余人都抓走了,李施主既然亲身经历过,不知可否讲与老衲听听,这世上是不是当真有仙人?”
李白苦笑道:“大师,现如今可不是商议这事的时候,既然大师知道那只被我击毙的鬼物乃是针口饿鬼,那也无须李白多言,大师自然明了。”
一旁的秦辽川听他们说什么仙啊鬼的,全然一头雾水,秦书尧虽然也没听懂,但他却丝毫不在乎这些,他见李白神功盖世,一朵青莲便将那妖怪打趴,忍不住求道:“大哥哥,我可以拜你为师么?”
李白转头看向秦书尧,见他生得白白净净,约莫十一二岁,笑道:“我连你名字是什么,住哪儿都不知道,你说我会收你为徒么?”
秦书尧闻言,一张嘴变得无比利索,道:“大哥哥,我叫秦书尧,这是我爹爹,叫秦辽川,我本来也有娘亲的,可是她在我一岁之时便......便得了重病,不幸辞世了。我和爹爹住在幽州城中,爹爹是进士出身,又深得圣上赏识,本来能进长安当官的,但是他被朝中权贵排挤,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在此安家落户,我们最近还来了一名师父,他姓章,剑法超群......”
“书尧!”秦辽川急忙喝止,秦书尧猛然醒悟过来,记起当时章师父收自己为徒时,便说过除了他们父子二人,以及城西的圣海大师,决不可向第四人提起关于他的任何事,故而他只说到“超群”二字,便没有再说。
李白瞧出了丝丝端倪,但江湖中人大多不愿意向外透露姓名,倒也正常,便也不去多想,笑道:“我有要事在身,要去温州一趟,晚去一个时辰恐怕便有数万百姓要遭殃。等我回来你再拜我为师好么?”
秦书尧仿佛认定了只要自己将姓名住址都告诉李白,他就会收自己为徒,听闻此言登时大为懊恼,撇嘴不言。
圣海大师不禁动容道:“事态真有如此严重?”李白看向圣海大师,肃穆道:“这针口饿鬼乃是幽冥界中的鬼物,大师说严不严重?”圣海大师道:“李少侠是从北极冰原而来么?”李白道:“正是。”圣海大师深深叹了口气道:“果真是冰灵天牢出了岔子。”
李白心中一颤,道:“大师知道冰灵天牢?”圣海大师苦笑道:“略有耳闻。”李白便将方子巫盗走八尊佛陀,破开鸿蒙大帝封印,以致数万妖兽逃入神州大地一五一十说了,圣海大师只是皱眉不语,摇头叹息。
良久,圣海大师才道:“少侠此去温州,莫不是要去灵昆岛找一位前辈高人?”李白此时终于知道这老僧固然修为平平,但见识却是远在自己之上,当下恭敬回道:“诚如大师所言。”
圣海大师叹道:“那位前辈高人只怕轻易不会离开灵昆岛,而且如今事态,单凭一人之力,绝难力挽狂澜,老衲听闻冰灵天牢之中关押了无数罪大恶极之徒,修为在适才的针口饿鬼之上的,恐怕还有近一万之数。”
李白如何不知,古往今来修行者层出不穷,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数万妖兽鬼物的,恐怕也就鸿蒙大帝一人而已,但如今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拱手道:“事态紧急,李白便先行告辞了。”
“且慢!”李白转身欲走,却听圣海大师道:“李少侠,不知那些妖兽鬼物是纠集在一起南下,还是各自逃各自的?”李白道:“这在下就无从得知了,我从北极冰原一路南下,倒是遇见了不下百只妖兽,到了大唐地界,反而却见得少了,这只针口饿鬼速度极快,又极颇不合群,应当不在大军之列。”
圣海大师沉吟道:“这些时日,老衲在幽州也从未听过有妖兽害人的消息,它们恐怕还在突厥国内。”少年听懂了这里,眼放异彩,拍手笑道:“正好借怪物之手把突厥蛮子杀个溜光。”秦辽川闻言,一股怒火直撞顶梁门,用起生平气力,猛地扇了秦书尧一耳光,
这一声脆响打断了李白和圣海大师思路,但见秦辽川似是怒不可遏,大口喘着粗气,双肩上下起伏,一双眼更如猛兽一般瞪着秦书尧,后者吃了一记耳光,脸上自然是烧火烧辣地疼,再加上心中委屈,不知父亲因何生这么大火气,眼泪登时哗哗而下。
秦辽川道:“书尧啊书尧,我就是怕你变坏,才让你多读圣贤书。你天天口口声声地说要行侠仗义、铲妖除魔,你可知道,突厥国的人也是人,在穷凶恶极的妖兽面前,都是一口便会被吃掉,你这般想他们死,和妖魔鬼怪又有何异?”
秦书尧当着圣海大师和李白的面吃了一个大耳光,本来脾气就极犟,又正在气头之上,闻言也不甘示弱,朝他老爹大声舞气地道:“突厥国的人屡犯我大唐边境,那些野蛮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比妖兽还妖兽比恶鬼还恶鬼!他们都该被千刀万剐!你们要帮他们杀妖兽就去杀好了,我秦书尧到死也不会帮野蛮子的!”
秦辽川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怒火冲天,以往秦书尧再怎么顽皮,他也不过是假装生气,实则心里面对这唯一的儿子是疼爱有加,但今日不知为何,他一想到秦书尧在此大敌当前之际,竟然还对私怨耿耿于怀。
“小子!”秦辽川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道:“那些妖兽吃的,是突厥国的平民,和我们一样的平民,烧杀抢掠的是他们的皇帝将军和士兵。”
秦书尧冷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但我就是讨厌突厥蛮子,若不是他们,娘亲怎么会、怎么会......”说到这里竟然哽咽起来,本来倔气冲天的小蛮牛,刹那间泪眼汪汪,变成了一个柔弱无辜的小男孩。
秦辽川大怒道:“哭什么哭,你娘亲是得了天花死的。”秦书尧大声道:“你胡说,你骗人,我娘亲明明就是被突厥蛮子杀害的。”父子二人都是怒不可遏,竟然扭打在一处。
李白眼见天色不早,再耽搁一些时辰,恐怕今日便乘不到去往杭州的船了,当下双掌运气,既不用诗术也不使内劲,将二人分开,道:“现在不是谈论家仇国恨之时,我们倘若不能同仇敌忾,在妖兽攻入大唐之前将其消灭,届时大唐、吐蕃远至天竺,海上诸国,皆会战乱无穷,李白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再不管他们如何打闹,朝东面的幽州城疾掠而去,其时已是晌午,春日暖阳透过婆娑花影斜斜照来,照在脸上宛若丝绵般柔滑温暖,李白大步流星,穿过一座座亭台楼阁,忽然一片桃花林映入眼帘,清香扑鼻而来,正中间乃是一座飞檐流瓦的小亭,其中一绿衣衣衫的女子正倚靠红木柱而坐,望着桃花林怔怔出神。
李白瞥了她一眼,心中陡然大震,那女子面若清水芙蓉,身若扶风弱柳,旁边放着一柄长剑,一双妙目满是哀怨伤悲神色,不是别人,正是在临安城外一别数月的萧婉!